五月下旬的臨安城,已經開始悶熱了起來,帶着江南特有的溼熱天氣,讓人心生煩躁。
一隊馬車大概有七八輛,從肅州城裡出發,迎着初夏的霧氣,衝破晨霧,一路朝着京城行進。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天氣悶熱的起來,趙顯把外衣脫了,只穿一件單衣,坐在馬車前頭搖着蒲扇,小丫遞過來一碗涼茶,小聲說道:“少爺,你進車廂裡來吧,這天氣熱,你出汗見風,很容易生病的。”
車廂裡的阿繡也拉了拉趙顯的衣服,笑道:“少爺,你好歹也是天潢貴胄,這樣坐在車架上,給人看到要笑話你的。”
趙顯瞥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那輛雙馬馬車,笑道:“除了她們誰還能笑話本世子?本世子才懶得理會那些娘們,我不進車廂,這天也太熱了。”
他把頭探進車廂裡,笑道:“要不你們兩個也出來乘乘涼?”
“纔不要!”
兩個小丫頭臉皮薄,手拉着手果斷拒絕了趙顯的提議。
一行人走出肅州府半日之後,阿繡從車廂裡伸出腦袋,好奇的問道:“少爺,去了臨安城,咱們住哪裡啊?”
“不知道。”
趙顯搖了搖頭,轉頭反問道:“阿繡你們家以前住在臨安城哪裡?”
阿繡道:“清河坊。”
趙顯吃驚了看了阿繡一眼,“清河坊裡,非富即貴啊。”
阿繡低頭不說話,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趙顯嘆了口氣:“我們肅王府的老宅子以前也在清河坊。”
“那宅子呢?”
“被我那位皇帝堂兄送給旁人了。”
阿繡微笑道:“聽少爺說起在臨安的經歷,陛下待您還不錯,不如您跟陛下談談,讓他把宅子還您?”
趙顯嘆了口氣。
“哪有這麼容易哦?”
“聽說住我家老宅子的那人姓陳,是朝中的左僕射,位列政事堂,權傾朝野,與他爭肯定是爭不回來的了。”
當年趙長恭被趕出臨安城,他在臨安的肅王府就被趙睿封給了大功臣陳靜之,一晃眼已經整整十年。
阿繡猛然頓住,顫聲道:“是左相大人麼?”
趙顯看出了她神情異樣,沉聲道:“你家破落跟陳靜之有關?”
阿繡微微搖頭。
“是陳相經手辦下來,但卻不是他做的。”
趙顯的車隊總共七輛馬車,長公主項櫻走在最前方,趙顯跟阿繡小丫三個人在第二輛,其餘三輛大一些的馬車,坐着趙顯近四十個學生。
雖然有些擁擠,但是這個時代的百姓出行,不管多遠,往往都是步行,能夠坐上車,已經殊爲不易。
原本是讓這些學生步行,阿繡也是這個意思,但是趙顯覺得兩百多裡的路實在難走,反正也不差這點銀子,就多僱了幾輛馬車。
……
趙顯的車隊,在五月末堪堪趕到臨安城,在臨安的南門,已經有十來個身穿青衣腰佩長刀的青衣衛等候在那裡。
“殿下,您可算來了。”
爲首的青衣衛對着趙顯深深抱拳,苦笑道:“陛下每日詢問我等您的行程,可把我們急壞了。”
趙顯有些詫異。
“出什麼事了?我一個閒散廢人,有什麼事情能找到我身上?”
那人苦笑道:“陛下的事,小人哪裡知道,您快下馬車,陛下在宮中等您呢!”
趙顯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一羣家人以及四十多個學生,道:“本世子倒是無所謂,但是我這麼多家裡人需要安頓,眼看就已經下午了,你不能讓他們露宿街頭吧?”
那青衣衛拍了拍胸脯,道:“您就放心吧,這臨安城是您的家,您家裡人到了臨安,安頓她們就包在宗衛身上了。”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笑道:“您看,這都未時了,您現在趕緊進宮去吧!”
趙顯嗯了一聲,轉頭吩咐了幾句阿繡,又走到項櫻的馬車前,拍了拍馬車的窗戶。
“長公主,我先有事去了,你自己留意,有事跟阿繡說。”
馬車裡探出一個腦袋,對着趙顯道:“駙馬爺,你去哪裡?”
趙顯指了指那幾個青衣衛,聳了聳肩:“宗衛喚我進宮,等會他們會安排你們的住處,臨安城天子腳下,你們自己小心一些。”
他說完這句話,走近了幾步,趴在小青耳邊道:“你看着你家公主,莫讓她跟我趙家的宗衛打起來。”
小青怒視了一眼趙顯,怒道:“駙馬你胡說什麼呢,我家公主賢良淑德……”
“……”
趙顯哪裡受得了這個,他翻了翻白眼,轉身走到那幾個青衣衛身邊,翻身上了宗衛的馬匹,策馬朝着皇宮大內飛奔。
馬匹到了皇城門口,頭前帶路的青衣衛亮出青金色腰牌,一行人暢通無阻,在皇城跑馬,一直到大內宮門之前,才停住車馬。
一個小太監引着趙顯,一路走到凌虛閣,連通報也不曾通報,直接帶他走了進去。
凌虛閣裡,青衣衛統領正跪在地上稟報些什麼,這個一向低調的大統領看到趙顯來了,沉聲道:“家主,卑職告退。”
趙睿坐在書案上,頭也不擡的揮了揮手,“下去吧,讓涼州的探子仔細一些,情報一日不能停,悉數送到凌虛閣來。”
“是。”
隨着趙炳出殿,趙顯也走了進來,跟這位青衣衛大統領錯身而過,趙顯對着他笑了笑,趙炳面無表情,並不領這份善意。
趙睿擡頭看到趙顯,連忙對着他招了招手,笑道:“七弟來了,怎麼樣,你在肅州的傢什都搬來臨安了麼?”
趙顯點了點頭。
“也沒什麼傢什,就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趙睿擡頭笑道:“還有你那一大幫女學生。”
趙顯臉色微紅。
“皇兄,你真是閒的厲害……”
一個一國之君,整天要處理的事務不知道多少,趙睿每天還能抽出時間來關注自己,趙顯真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榮幸還是不幸。
“要不是咱們家人丁單薄,你以爲朕願意管你?”
趙顯撓了撓頭。
“皇兄,這麼急找臣弟回來,有什麼事麼?”
趙睿指了指擺在自己桌子上的九州堪輿圖,右手指在涼州的位置,目中閃爍精光。
“項雲都對涼州用兵了。”
趙顯心裡一驚:“這麼快?謝康的婚書還沒到郢都吧?”
“婚書都在路上了,裡面的內容項雲都也知道了,到不到郢都都是一樣的。”
趙睿聲音低沉,呵呵笑道:“眼下正是母馬發情的季節,由不得項雲都不急,他都想在涼州打秋風,如果能搶回一些母馬回來,西楚就賺大了。”
趙顯聳了聳肩:“皇兄,這些都是國事,臣弟一個閒散宗室,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趙睿不滿的怒視了他一眼。
“你再說這種混賬話氣朕,朕便把你丟到刑部,讓你去跟那些大盜廝混去!”
趙睿每日辛勞國事,累個半死,看到趙顯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當即怒氣攻心。
趙顯嚇了一跳,六部之中,吏部最肥,禮部最閒,工部最累。
但是數刑部最爲麻煩!
他訕訕一笑:“皇兄有什麼事只管說,臣弟但能所爲,無所不爲!”
趙睿將手從地圖上的涼州移到長江江畔,聲音低沉。
“老七,朕要你帶兵,陳兵長江去!”
趙顯心裡一驚,隨後縮了縮脖子。
“皇兄……”
“嗯?”
“臣弟……”
“馬上要結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