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小紅包拿來,一個小紅包就能包養我了......)
馬車裡一時之間變得安靜下來,達溪長儒這句話讓李閒心中百感交集。想不到老人到了這個時候,心中最遺憾事竟然是這件。
“師父身子緩過來,還要爲我和小狄主持大婚。”
李閒鄭重認真的說道:“師父,你且安心休養。待到了軍中身子漸好之後我就陪着您回長安城去,河北這邊的事就交給徐世績去做。一個窮途末路的竇建德,有徐世績宇文士及他們幾個就足夠了。”?? 將明797
達溪長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不是還要去草原的麼,我半路上聽獨孤提起過這件事。既然是允諾了別人的事,就不要輕易毀了約定。”
“草原上的事再大,也比不得師父的身子重要。”
李閒搖了搖頭,腦海裡浮現出阿史那朵朵的影子。他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蓋在達溪長儒身上,撩開簾子吩咐車伕道:“不要急迫,盡力將馬車趕的平穩些。”
車伕連忙應了一聲,就連揮動馬鞭都不敢再用大力。隊伍緩緩啓動,最後這十幾裡的路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到。到了大營之後李閒扶着達溪長儒下了馬車,然後將老人背起來緩步往自己大帳的方向走去。
“放我下來吧安之……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
“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練刀脫了力,您總是這樣揹着我回去的。還有我阿爺,小時候逃亡一半的時間倒是在他背上。前二十年看父敬子,後二十年看子敬父……現在到了我揹着您走路的時候,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師父……你老了。”
“是啊……我老了。”
達溪長儒笑了笑,不再掙扎。
“師父,記得塞北那座不知名的小山上的時候,您說好了教我刀法卻總是讓我劈柴,然後自己一走就是月餘不見蹤跡。後來我才知道您是跑去青牛湖找那塊極寒隕鐵,青牛湖裡冰冷刺骨,你在嚴冬幾次下湖去『摸』索……那個時候想來就已經寒氣入體傷了經脈,都怪我年輕草率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事。”
“和那次沒有什麼關係。”
達溪長儒貼在李閒後背上輕聲道:“我這身子裡積攢下來的傷勢實在太多了些,這幾年又懶的厲害疏於修煉,酒喝的多,肉吃的多,便是女『色』這把年紀了也沒有放下,隱疾總有自己冒出來的時候。”
“師父。”
李閒身子頓了一下,像是猶豫着什麼。
“當初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在漁陽郡的密林中,那次是我和阿爺去尋姑姑半路遇到了郡兵劫殺百姓。那次我還以爲你是大隋朝廷派出來的殺手,所有的小手段都使出來也沒能讓您的橫刀挪動分毫……那個時候其實我就在想,這個男人當真稱得上偉岸二字。”
“都這個時候了纔想起拍我馬屁?當初在塞北的時候你要是嘴巴這般甜,說不定我會多教你一些東西……”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
“不是拍您的馬屁,而是我這些年一直有個問題沒有想明白。”
親兵撩開簾子,李閒揹着達溪長儒走進大帳。他將達溪長儒緩緩的放在自己牀上,伸手拉過被子爲他蓋好。
李閒轉身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衆將吩咐道:“我和師父說一會兒話,稍後送一些好下嚥的食物來。你們都去休息,若是我不找你們暫時不要進來打擾。安排飯菜,讓運糧的士兵們吃飽之後好休息。”?? 將明797
“喏!”
“小狄,懷袖你們兩個留下。”
李閒招了招手,吩咐親兵將簾子放下來。
“什麼事你到了現在都沒想明白?”
達溪長儒躺在溫暖軟和的牀榻上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接過李閒遞過來的茶杯問道:“我還以爲這個世界上的事,沒有你想不明白的。這麼多年我也一直沒明白,你的心裡怎麼就能裝得下那麼多東西?有人說你是生而知之,好像除了這樣也沒有理由解釋的通了。”
“我又不是神靈……”
李閒笑容有些悽苦的搖了搖頭道:“哪裡有什麼生而知之的本領,這世間之人皆是一樣,今日不知明日事,就算安排打算好的明天或許也會有什麼意外而不能做到。如果我知道每一個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燕山上……那一百多個兄長就不會白白死去。”
“這麼多年你還是不能釋懷?”
達溪長儒問。
“不能!”
李閒點了點頭:“雖然我自幼奔波,四歲習武,六歲便殺了人。但燕山上那一戰纔是第一次真正的領兵征戰,結果卻讓兄長們陷於絕境而難以救贖。十年來,百戰千戰,終究還是忘不了那一戰。”
達溪長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你纔會變得越發小心謹慎,越發的不願妄動刀兵。即便在鉅野澤建立燕雲軍之後,依然沒有主動去挑起過爭戰。這些年,絕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別人來打你,你纔會打回去。”
李閒嗯了一聲,眉角忍不住皺了一下。
“或許到了現在,我和你們如何看待戰爭和死亡也不一樣。”
“還是說說,你有什麼事想不明白吧。”
達溪長儒打斷了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
“您”
李閒擡起頭,看着達溪長儒的眼睛極認真的回答了一個字。
……
……
聽到李閒說出您這個字,小狄和葉懷袖兩個人都怔了一下。她們兩個看了彼此一眼,都不知道李閒想要說什麼。可也不知道怎麼了,或是因爲她們兩個都是女子心思細密的緣故,隱隱間心裡都有些不安。
“我?”?? 將明797
達溪長儒也愣了一下,隨即將視線落在李閒的臉上:“你問。”
李閒爲達溪長儒在身上推拿活血,因爲他發現老人的身上冷的出奇。獨孤和小狄推測說這是在塞北的時間久了,再加上那次下青牛湖身體裡存了寒氣的緣故,可卻誰也說不清楚爲什麼這寒疾竟是潛藏了這麼多年才冒出來。
“阿爺和您都是受了那老尼之託,所以最初纔會護佑我。”
李閒一邊推拿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那個時候,不管是阿爺還是您,或是心裡對我都沒有什麼好感。也正是因爲如此,一直到了現在我也不明白一件事……難道當初對那老尼的一個承諾,真的就能讓您和阿爺這樣的豪傑甘心奔波悽苦十幾年?”
“那老尼……到底跟您說了些什麼?”
達溪長儒忽然笑了笑,看向李閒的眼神依然慈祥:“這個疑問是不是在你心中困『惑』了十年?”
“是。”
“其實我和你阿爺還有你紅拂姑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其實就知道你是李淵的兒子。那個老尼當日在臨死之際對我和你阿爺說的清楚,至於她是如何得知我沒有問過。她總是那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話也從不說清楚明白。剛纔我和你提到了生而知之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其實是那老尼說的。”
達溪長儒微微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有奪天地造化的本事,當日一眼便看穿了你的來歷……我和仲堅哪裡肯信,她卻說你自天穹之上而來,乃是神靈的子嗣,早晚必成大器,我們兩個保護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未出襁褓的嬰兒,而是中原數百年江山穩固。越是到了後來,我們兩個越是欽佩她的眼力。”
李閒手上的動作猛的一僵,臉『色』也不由自主的變了。
“她說草原上的民族篤信長生天,突厥可汗也自稱爲長生天派到人世間的使者。在她看來那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中原的皇帝也自稱天子,不過都是愚弄百姓的幌子罷了,她說……你纔是上天派來人間的使者。”
達溪長儒看着李閒,眼神越發柔和起來:“我知道現在說起這件事,或許你心裡會很難接受。而且我和仲堅紅拂約好,這個秘密就算爛在肚子裡也不要再說出來。可今日我才知道你心中執念之深……既然如此不如全都對你說了就是。”
“她……不是爲了李淵謀劃?”
李閒忽然覺得嗓子裡有些火辣辣的疼,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李淵?”
達溪長儒冷哼了一聲道:“一凡夫俗子耳,何足道哉?說起來,李淵纔是她爲你埋下的最深的一個輔助棋子。若是沒有李淵,你定鼎中原怕是也沒有這般順利。從一開始,她便篤信你能推滅大隋建立起一個新的帝國。”
“爲什麼……”
李閒忽然發現自己竟是這般可笑,原來自己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秘密竟是被人早就看穿了。只是……那老尼何以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難道這時間真有神靈在,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住?
所以他問。
爲什麼?
爲什麼是我?
……
……
“我查到自己是李淵的庶子,您和阿爺不是說……我是那老尼爲了輔佐李淵登基稱帝埋下的棋子麼?爲什麼現在您有說……李淵不過是顆棋子?”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剛纔問我的時候,疑『惑』的是什麼。明明我和仲堅與你沒有什麼關係,爲什麼會和你不離不棄?其實……最初見到你的時候我也不信什麼真龍轉世之說,我甚至厭惡你,因爲你的存在讓仲堅和他的妻子分離,因爲你的存在鐵浮屠的人死傷慘重。但是後來相處的時間久了……我便真的將你視爲兒子一般。”
他擡起手『揉』了『揉』李閒的頭髮:“至於當初我和仲堅爲什麼騙你,其實你現在已經明白了……你一步一步發現那法師的佈局,然後懊惱於自己被一個死人利用擺佈。若是我和仲堅對你說明白了此事,你心中鬥志怎麼會如現在這般旺盛?你堅信自己在局中,所以你發誓要破局……既然如此,我和仲堅又何必要說破?”
“你因爲憎恨自己的命運被人擺佈,所以一心想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來。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和仲堅心中都極開心。至於法師在你心中是如何一個人,反正她已經死了又能如何?”
“當初在燕山上的時候我和仲堅便說過,若你自己看破……我們便告訴你真相,若你看不破,那麼這件事就永遠不要提及……說起來到現在我和仲堅心中依然滿是疑『惑』,我們兩個本來都是不信鬼神之人,可這十年來你攀爬的越來越高,我們兩個對法師的慧眼倒是越發的欽佩了。”
李閒緩緩的在牀邊坐下來,眼神中一片『迷』茫:“您是說,從一開始到現在,其實我還是順着那老尼的安排去做?”
“包括……我恨她?”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認真道:“包括你恨她。”
李閒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拳頭卻攥的很緊:“她還說什麼了?”
“她說……”
達溪長儒忽然想到那日在長安城中,老尼看着自己和張仲堅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妄自泄『露』天機損了十年壽命,你們……只怕也難以善終。”
他笑了笑,收起這個念頭看着李閒一字一句的說道:“她說,你會是一個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