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百姓們沒有猜錯,燕雲軍攻入長安城的第二日城中便基本恢復了秩序。沒有出現『亂』兵劫掠的事,自然更不會有什麼血流成河的屠城。燕王進長安不是來毀了這座都城的,不管有多少反對燕王進城的朝臣被屠戮,百姓們依然平安無事。
唐軍各營正在清點人數,做成名冊遞交給總理軍機事務,燕雲軍的軍師徐世績。從進城當日徐世績便沒有閒着,投降的唐軍人數還有四萬餘,這是一股極強大的實力,如果不是因爲從一開始守北城的劉弘基就沒有打算拼死抗爭,長安城裡的惡戰只怕會極大的消耗掉燕雲軍的主力精銳。
所以對這些唐軍,上至將領下至士兵都不能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來俯視他們,甚至要把他們當做有功之臣來安撫。
這是一件很難繁瑣麻煩的事,所以李閒這樣怕麻煩的人自然不會自己去做。徐世績做事穩妥,爲人公正,交給他去做李閒放心。爲了保證不會有突發的是件發生,燕雲軍沒有全部進成,在北城外大營留下了五萬人馬,以裴行儼爲將軍督管。?? 將明673
進了城的十餘萬大軍分成四批,分別鎮守長安城四方。
沒幾日,燕王親自用印的告示便貼滿了長安城的大街的告示欄上,讓百姓們安居,不要惶恐,集市照常,所有的商鋪也要繼續營業。爲了讓商人們安心,燕王特意免除了一個月的雜稅。而城中所有百姓,都要到衙門裡重新報備,凡是去了的,每人可以領二斤精米。
百姓們雖然確信燕王不會做出什麼血腥殘忍的事,但他們還是對重新到衙門報備戶口這種事有些擔憂。尤其是在城破當日家中藏了守城官軍的百姓,更加不敢去衙門,他們擔心燕王用這種辦法清算當日抵抗燕雲軍進城的罪過。
其實在這份安民告示貼出來之前,燕王詔令所有潰散唐軍返回大營的告示已經貼了出來。燕王承諾既往不咎,但限時五日,若是五日之內有唐軍士兵不肯歸營的,按叛國之罪論處,藏匿逃兵的百姓也一併鎖拿下獄。
兩份告示先後出來,自然會讓人有所聯想。膽子大一些的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態迴歸大營,但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負責整理清點人數的燕雲軍將領並不兇惡,甚至看起來和顏悅『色』的讓人心裡格外舒服。而最先去衙門報備戶口的則是那些城中富戶,因爲他們遠比普通百姓更怕死,也更捨不得死。
不管貧富,到各衙門報備戶口的人都領到了二斤精米。便是那些富得流油的人拿着那小小的米袋子也樂開了花,他們不是貪圖這小便宜,而是確定燕王對城中百姓確實只有安撫之心,沒有糾罪之意。
五天之後,本以爲燕王要施恩於長安的人們才驟然發現,原來第一份告示並不是燕王嚇唬人玩的,自第六日起,便有大批燕雲軍的執法隊拿着唐軍原來的花名冊搜捕逃兵,一日之間便抓了三百餘人。
這些人全都被剝奪了軍籍,充爲奴隸。有些反抗抓捕的唐軍士兵被就地格殺,執法隊下手絕不留情。
藏匿親人的家庭也被全家緝捕下獄,等待他們的極有可能是流放之刑。要麼送到邊城去做苦力,要麼送到各地屯田之地做奴隸。第七日,各衙門的人又在大街上貼上告示,最後限時三日,若是還有人藏匿不肯歸營的,誅殺全族。
沒人再敢抱着僥倖心理,城破當日藏匿起來的近兩千唐軍士兵回到了大營,除了第六日被鎖捕的那三百餘人之外,軍中果然依照燕王的旨意沒有再繼續對他們追加什麼處罰,甚至連餉銀都沒有扣發一個銅錢。
到了第十日,城中秩序徹底恢復。
長安城裡的達官貴人,家宅府邸大多在皇城附近。這裡繁華只是其中一個緣故,主要是爲了便於上朝。這些日子文武百官可謂惶惶不安,每日裡便是上朝都比平時早半個時辰到宮門外候着,唯恐觸怒了燕王殿下引來災禍。大家都知道燕王不同於其他當權者,對世家大戶,那個殺人魔王舉起手裡的屠刀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
這個時候人們才驟然發現,原來燕王竟是如此特殊的一個。寒門子弟視其爲神,也視其爲自己人,對他尊敬到了極致。而燕王又不缺乏世家的支持,身邊將領中也有一大批世家才俊輔佐。他左手託着世家,右手託着寒門,而他卻沒有被任何一方左右,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值得讓人深思的事。
自燕雲軍進城第二日起,朝臣便開始陸續上朝。爲了照顧那一班重臣的顏面,李閒親自走訪了幾家,包括之前與他敵對不和的尚書左僕『射』蕭瑀。
燕王親自登門,這些朝廷重臣自然不會再裝下去。以納言裴寂爲首,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官員,六部九卿的朝臣們規規矩矩的上朝議事。
唯獨一個例外就是,家在東城居住而不是住在皇城邊上的譙國公劉弘基。
……
……
燕王入主長安城之後,受了傷的劉弘基便回到了自己家裡,自此閉門不出,長安城總理軍務事,燕雲軍中地位尊崇的徐世績登門拜訪,在劉弘基府裡停留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離開,自此劉弘基的府邸大門就沒有再打開過。?? 將明673
與他不同的是,郯國公張公謹在城破第二日便被燕王叫了去,據說好一頓臭罵,當日在燕王書房外面當值的侍衛都被嚇得變了臉『色』。甚至有人已經握緊了刀柄,只等着燕王一聲令下,便衝進去將張公謹拖出來『亂』刀砍死。
但這種事自然不會發生,燕王罵了人,罵的酣暢淋漓。捱了罵的人走出房子的時候卻顯得格外平靜,甚至嘴角上還掛着一抹釋然放鬆的笑意。快步走出燕王行宮的郯國公一路上步伐輕盈,看起來心情竟是好到了極致。
沒多久,燕王殿下的旨意便下來,張公謹抗拒大軍入城,冒犯燕王罪不可恕,剝去國公之職,罰俸祿三年……但,念其大唐開國之功勞,並且確有悔改之心,所以封爲兵部尚書,賜開府。
原兵部尚書高士廉改禮部尚書,加光祿大夫。
城中舊臣大部分官職不動,有些實在不懂規矩不知輕重的朝臣燕王自然也不會留着,在菜市口斬了十幾顆腦袋之後,朝中再也沒有叫囂的聲音。原有的朝臣安撫的安撫,封賞的封賞,但燕王的老部下卻一直沒有封賞下來,這似乎不合情理,但所有人都知道,燕王對這些功臣的封賞絕對能讓人眼紅心驚。
燕雲軍的將領們不急,因爲他們知道燕王絕不會虧待了他們。燕王曾經在攻城之前說過,進城之後必是要大賞功臣的。之所以燕王還沒有做,是因爲燕王不想草率輕易的將功勞頒發下去,不少人都知道,燕王正在讓人準備一次規模極隆重的盛會。
不出人意料,在燕王進城的第十天,大唐開國皇帝李淵便封太子李建成的兒子,河東王李承德爲皇太孫。又三日,皇帝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修身爲由,傳位於李承德。年號沿用武德,這個細節纔是人們最注重的。一個連自己年號都沒有的皇帝,他的位子難道還能持久的了?
燕王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想要一個平穩的過度罷了。
果不其然,新皇帝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燕王李閒是大唐開國皇帝的嫡子,是爲皇叔。燕王按年級來說,應該是大唐開國皇帝的次子,他上面只有一個太子李建成,如今太子早就沒了,按照規矩來說絕輪不到皇孫來繼位,這個昭告天下的聖旨一發出去,朝中官員和聰慧些的百姓們都明白,這不過是燕王爲之後拿回帝位而做的一個鋪墊罷了。
新皇登基的第二件事,便是加封燕王爲太尉,總理全國軍馬事,進燕王爲平位王,與帝王所有禮儀隨從相同。可帶刀上朝,可罷黜百官。另設天策大將軍府,以燕王爲大唐開國之後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正一品大將軍。軍中所有事務,以燕王決策爲準,不必請奏皇帝。
就連坐在皇位上的新皇自己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但這個傀儡好歹也是皇帝,最起碼能坐在他從不曾進過的御書房裡感慨唏噓。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不在自己手裡握着,至於以後是死是活,全在燕王一念之間。
沒有年號,也不選皇后……
李承德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我那皇叔……你到底打算讓我坐幾天?
……
……
天策上將軍府便設在原來的長安城兵備府衙門,只兩日,長安城中最有名的書法大家親筆寫的匾額,做好之後便掛在了原兵備府衙門的大門上。必須要說的是,如今長安城中最有名的書法大家,當然是燕王自己。
天策上將軍
李閒想到這個稱呼便覺着有些可笑,這是本應該屬於李世民的稱謂。但歷史上的這個稱謂,絕沒有現在這般尊榮強勢。
就在天策上將軍府還在修繕的時候,一輛款式普通,車廂上繪着一團火焰一刀一劍標誌的馬車停在城東譙國公府門口。馬車旁邊有幾十個隨從,青衫背刀,臉『色』尊敬肅然,跟在馬車兩側亦步亦趨。
趕車的馬伕到了門口之後便下車去敲門,敲打了一會兒纔有一個人將側門打開一條縫隙,沒好氣的說國公身子不適,不見客。那趕車的馬伕連話都懶得說,直接將看門的下人從門縫裡拽出來擲上了大樹。終於有一天他飛上了枝頭,卻怎麼樣也飛不高……
這身材魁梧的馬伕進了大門,輕易將一衆護院嘩啦倒了一片,然後打開正門,站在門口恭敬的等着馬車裡的人下來。從裡面急急忙忙跑出來的劉府老管家不敢怠慢,站在門口一邊迎接一邊問那壯漢馬伕:“請問,是哪位大人到訪?”?? 將明673
那馬伕輕蔑的看了老管家一眼,指着自己鼻子尖說道:“大人這裡有一個,而且還是沒幾日就要封國公的大人……但我只是個馬伕,那你說馬車裡是誰?”
那老管家嚇得身子搖晃了一下,竟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一身黑『色』常服的燕王李閒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到門口看了那跪倒在地的老管家一眼問道:“劉弘基可在?”
“在的,在的。”
老管家嚇得不敢擡頭,語無倫次的回答道。
“他不敢去見孤,孤便只好親自來見他。”
李閒緩步走進院門,嘴角上掛着笑,似乎心情不錯。
院中花紅柳綠,正是四季最美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