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城自開皇二年開始營建第二年便建成,如此規模龐大的都城只用了這麼短的時間不得不說是個奇蹟。開皇二年正月宇文愷開始督造,第二年三月便已經完成了絕大部分的建設。要知道這座城池是明朝南京城的近兩倍,明清北京城的一倍半。差不多同時期拜占庭都城君士坦丁堡的七倍,古羅馬城的七倍,巴格達的六倍!
大興城本來有開遠,金光,延平,安化,明德等九門,東西南各三門。但後來在大隋高祖文皇帝的堅持下,宇文愷不得不在北面又開了玄武門,但因爲玄武門破了龍首塬的風水,宇文愷索性在北面又開了光華,景耀,芳林,安理,至德等八門,原本北城沒有城門卻一下子建了八座。
宇文愷硬生生用這種方式將玄武門在風水上的散勢改爲八門匯聚之勢,但是很顯然的是這樣的改動並不成功。他本是爲了破解玄武門的血光大災之隱患,以八門匯聚之勢來剋制玄武門的凶氣。
可這種凶氣顯然沒有被壓制住,大隋雖然短命,但晉王楊廣和太子楊勇奪嫡的事搞出來的腥風血雨現在人們還沒有忘記。大唐才立國,皇帝李淵還建在,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之間的矛盾就已經到了化不開的地步。
自玄武門便能直接進入宮城,騎兵用不了多久便能控制住太極宮。太極宮東側便是太子李建成新擴建的東宮,而東宮東北,出玄武門正東沒多遠便是現在正在興建的永安宮。
三日前,大批禁軍涌入永安宮,嚇壞了宇文愷。
玄武門距離在建的永安宮沒多遠,距離太極宮沒多遠,距離太子的東宮也沒多遠,所以李世民纔會說只要拿下玄武門便控制了整座都城。太極宮往南便是皇城,出廣運,長樂,承天三門直通皇城。
宮城和皇城的東西南三面便是長安城的一百零八坊,是百姓居住之所。
這座大城恢弘之極,比起長安城來便是東都洛陽也要差了不少。長安城的大小,幾乎是東都城的兩倍。
李世民率軍奪了城門,得知李建成在玄武門等着迎接齊王李元吉的靈柩。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總覺得今日這事似乎順利的有些反常。但轉念一想既然已經到了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可顧慮的?只要攻克玄武門便能直入太極宮。只要入了太極宮,這長安城便屬於他李世民了。
屈突通和殷開山的騎兵搶奪的城門,其實是大唐立國之後在長安城北側又建立起來的一座甕城,又稱爲西內苑。進了西內苑騎兵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能衝過玄武門,只要城門沒有關閉,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將太極宮全都拿下。
雖然李淵爲人謹慎小心,宮城禁軍輪換極沒有規律。但李世民卻知道戍衛宮城的禁軍,平常情況下不會超過兩千人。即便今日有些變化,禁軍的數量最多不會超過三千。而這三千禁軍還要分守太極宮,掖庭宮,東宮,皇城。就算玄武門駐有重兵,也絕不會超過一千人。
早就已經算計好了宮城守軍數量的李世民,對於此時自己手中所掌控的力量還是頗爲自信的。
他仰首問甕城上的新文禮太子在哪裡,新文禮縮於城垛間回答說太子便在玄武門。
李世民沒有多停留,下令唐儉帶兵一千守住城門,監視城防守軍,又在長安城外留下房玄齡領兵一萬以爲接應。在距離長安城二十里外,讓大將王須拔領兵一萬接應。在屈突通和殷開山的五千精騎入城之後,他自帶精銳步騎兵兩萬多人進入了城中。
他有自信,以數十倍之兵力硬攻玄武門,便是玄武門真如鐵打的一般也絕難守得住,克玄武,而得天下。
玄武門城門樓上,太子李建成早就換了一身戎裝站在那裡,他身邊左側是手下三個最親信的部署,麒麟衛統領皇甫無奇,朱雀衛統領獨孤一柔,玄武衛統領萬玉樓。右側,則是柴紹,張公謹,定彥平,王伯超,夏逢春等一衆武將。
玄武門上,藍衣灰甲的禁軍密密麻麻的站了幾排,弓箭手已經將箭壺擺在身側,隨手就能將狼牙箭抽出來。每隔十五步便有一座牀弩,小腿粗細的重弩已經裝填,絞索已經繃緊,只待一聲令下便能揮箭如雨。
李建成看了看身邊的諸多武將,眼神不由自主的往永安宮那邊瞟了瞟。
柴紹站在李建成身側,他看了太子一眼心中激盪難平。說起來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如今大唐才立國那位自幼獨自在隴右李家老宅長大的秦王便會心急來搶那把椅子。他的眉頭微微皺着,想到自己身後就是太極宮不由得緊了緊拳頭。
“王伯超,夏逢春。”
他側頭低聲吩咐了一句:“一會兒絕不可離開太子殿下身側!”
“喏!”
王伯超和夏逢春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是凝重。
“來了!”
張公謹指着前面順着大街壓過來的一條洪流說了兩個字,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竟然疼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鐵蹄踏地,如戰鼓轟鳴。
……
……
御書房
屋子裡點了檀香,繚繞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中揮之不去。這香味雖然不是很濃郁,但鑽進人的鼻子便如飄在腦子裡一樣格外的清晰。桌案上的熱茶飄起來的熱氣散發出一種茶香,兩種香氣都是能讓人安神淡然下來的東西。
李淵斜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這個倔強而又惹人心疼的女子,忍不住緩緩的搖了搖頭:“朕沒想到……這個時候你會趕回來。朕也沒有想到,非但你回來了,便是連他也一併帶了回來。”
捧着一杯熱茶卻一口都沒有喝的李慧寧擡起頭看了李淵一眼,沒有回答什麼又將頭低了下去。
“朕想知道,他護送你回長安,爲什麼他卻不肯來見朕?難道二十年前那件事他就那麼在意?那時候他纔是個襁褓中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朕的種!既然不知,哪裡來的這般深仇大恨?”
李慧寧這次連頭都沒有擡,依然不語。
李淵嘆了口氣道:“算了,既然你回來了,他也回來了,說明你們心裡都還念着朕。尤其是他,能回來就說明心裡還存了孝道。朕也明白他爲什麼不進長安城,世民和建成之間的事他不好插手。而且他若是帶兵進城,朕也是不許的。”
李慧寧看着茶杯低聲道:“我回城之前安之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
李淵問。
李慧寧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笑容有些發苦的說道:“他說他帶了兵來,一旦真的有大凶險他會率軍攻城。若是……若是局面還控制的住,他便會立刻帶着水師回鉅野澤去。”
李淵嗯了一聲,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眼神裡的光彩卻瞞不住人。
“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難得的是……趁着這個亂七八糟的時候他沒動那個心思,很好,比世民好的多。”
聽到他說這句話,李慧寧猛的擡起頭說道:“世民有什麼錯?”
李淵臉色一變怒道:“意圖逆弒篡位,無君無父,這不算錯那你告訴朕什麼算錯!”
“是父皇您讓世民變成這樣的!”
李慧寧針鋒相對的說了一句,她的視線直直的盯着李淵的眼睛,沒有一絲懼意:“若不是父皇您逼着世民去和大哥爭,難道會有今日這局面?將他送到隴右老家的時候我覺得父皇您錯了,現在看來您把他接回來更是錯了,而用他來做大哥的墊腳石,大錯特錯!”
她倔強而驕傲的仰着下頜,等着着皇帝的雷霆之怒。
但是她卻驚訝的發現,父親並沒有生氣反而如一下子蒼老了十歲般憔悴。他靠在椅子上,每聽李慧寧說一句,他臉上的痛苦之色便越發的濃郁一分。當李慧寧說出大錯特錯四個字之後,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但很快消失不見。
“寧兒……你不懂權衡之道……”
“我只懂不能骨肉相殘!”
她咬着牙繼續說着能刺進李淵心口的話,同時也刺痛了她自己的心。
“其實……朕一直想着讓你們兄妹幾個和氣着,相親相愛着,若朕不坐上那龍椅,若李家沒有化家爲國,若咱們避世回到隴右老宅去,朕之所想所求只怕也不難實現。”
李淵緩緩坐直了身子,語氣陡然一變眼神也隨即變得凜然起來:“但朕既然坐上了那龍椅,就不能只考慮家,而要爲整個天下考慮。你說世民是朕逼反了的,但你想過沒有若是朕不逼他,難道他便甘心只做個秦王?!怪只怪朕成了擁有天下之人,而他們是朕的兒子!”
李淵站起來,挺直了腰身道:“只有一個人能繼承朕的天下,剩下的若不能恭從便抹去好了。朕是父親,但朕更是一個皇帝!楊家的江山兩世而亡,朕的大唐要千秋萬代!”
……
……
長安城偏西北七十里,渭水分叉口,近千條戰船依次停靠在岸邊,當初大隋興建大興城的時候,引渭水進城特意開鑿了一條大渠,船隻順着這條大渠向南順六而下,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到大興城。
但是很顯然,李閒的艦隊似乎沒有進城的打算。
除了銳金營和李閒的親衛營兵馬下船駐紮之外,其他包括水師在內的兩萬餘人竟是沒有下船。
站在一座高坡上,李閒極力遠眺卻依然看不到那座大城。
“沒什麼意思。”
看不到長安城,他有些興趣索然。
葉懷袖和張小狄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似乎對李閒這麼快調整過來自己的心態都有些吃驚。
張小狄順着李閒的視線往南看了看,好奇問道:“安之哥哥你在看什麼?”
李閒揉了揉張小狄的頭髮笑道:“不都說哪裡死的人太多就有血光沖天麼?可看了這許久什麼都沒有,所以沒意思……晚上再來看。”
葉懷袖微笑道:“白天都看不到,晚上看什麼?”
李閒極認真的說道:“你難道沒聽人說過,但凡大人物死了之後天空都有星辰墜落,其大如鬥,墜向何處何處之類的。”
“安之哥哥你不是說那是騙人的,其實那是流星嗎?”
“對啊”
李閒笑着說道:“今晚一起看流星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