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德元年的七月初四,一隊百多人的護衛護着一個宣旨的太監繞過王世充的領地進了東郡,在一家客棧休息了一日之後,換上了大唐的官員服飾,往鉅野澤方向進發,路過雷澤的時候先拜訪了駐軍在此的宇文士及,在軍中停留了半日後便在宇文士及派出的嚮導引領下直接到了鉅野澤。
進了鉅野澤燕雲寨之後,這個名叫宋旭懷的太監便不肯繼續往前走。引領他的燕雲寨將領問他這是爲何,宋旭懷撣了撣身上的浮塵語氣驕傲的說道:“我乃代表大唐皇帝陛下而來的欽差,既然已經到了燕雲寨,那麼你們燕王自然要親自迎接出來,我是來宣旨的,難道你讓我自己進去找人麼?”
這天在山門當值的是將軍駱傅,他笑問那請問大唐聖使,都需要我們燕雲寨怎麼樣的迎接禮儀?
宋旭懷傲然道:“難道你家燕王就沒有接過聖旨?這樣的事還需要讓我來教你們?自然是焚香拜案,讓燕王率領文武官員在香案前跪聽宣旨。我已經傳旨不下十幾次了,怎麼偏生到了你們這裡如此的麻煩,還要問來問去。”
他惱於燕雲寨的人不識時務,竟然沒有給他塞些紅包,要知道他去徐元朗處宣旨的時候,可是足足賺了兩千兩銀子,兩千兩銀子啊,足夠他在老家置辦一所大宅子,再買下一大片土地做個富家翁了。他在來之前就聽說,燕王李閒比徐元朗可要體面多了,本來幻想着一見面就先有人往自己手裡塞金銀珠寶,誰想到包括那個該死的宇文士及在內,燕雲寨的人竟是一個比一個寒酸摳門。
自大唐立國之後,他便經常出長安宣旨。李淵分封各路反王,招他們到長安來投,不管到了誰的地盤上,宋旭懷都是被尊爲貴賓。黃河兩岸大大小小的勢力他走了不少,沒有一個不把他高看一頭的。說起來,大唐國力雄厚,基本上取代已經消亡的大隋是水到渠成的事,現如今這天下能與大唐爭一爭的,無非是幽州羅藝,河北竇建德,江淮杜伏威三人而已。宋旭懷之所以沒有把李閒算在內,是因爲他來之前太子殿下曾囑託過,燕王李閒是自己人,絕不能如對待其他人那樣對待。
便是因爲這句話,讓宋旭懷犯了個大錯。
他覺着燕王既然是自己人,那麼便是大唐的臣子,既然是大唐的臣子,那麼接聖旨自然要按規矩來。*WWw..*泡!書。吧*尤其是,他沒得到好處就更要按規矩來了。
這個原本在晉陽宮中的閹人根本就不理解,也沒有去深思,太子李建成所說的自己人是什麼意思。
“好,我這便去請燕王。”
駱傅對宋旭懷抱了抱拳,便轉身離去。宋旭懷是個保留了一身大隋宦官陰暗齷齪脾性的人,在大隋大業皇帝在位的時候,他是晉陽宮內侍總管,收人賄賂這種事自然是家常便飯一般。大唐武德皇帝李淵雖然設置了太監這個官職,卻也嚴令太監不得干政,不得收受賄賂,但這種話楊廣也說過,大業一朝所有宮裡的閹人要說不貪財的,只怕只有那個叫文刖的清高自傲的傢伙。
“山野村夫!”
宋旭懷啐了一口,站在甬道上低聲罵道:“一羣沒見過世面的莽夫。”
隨行保護他的侍衛校尉崔謙皺了皺眉頭,本想勸宋旭懷謙卑謹慎些,可一看到他那張噁心的嘴臉便沒了說話的興趣,他索性帶着侍衛們站得遠遠的。宋旭懷罵了一陣,也得不到其他人的附和自然覺着沒趣。他便自己幻想,一會兒見了燕王李閒該怎麼暗示他,總不能這次來空手而回。
這一想就是半日,足足兩個時辰,竟然沒有人再來搭理他們,宋旭懷在甬道上站了這麼久,早就已經腰痠腿麻,再看那些侍衛,哪裡還管什麼宣旨侍衛必須肅然而立以彰顯大唐威儀的樣子,一個個坐在路邊的石頭上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欺人太甚!
宋旭懷狠狠的跺了跺腳,轉身就往裡面自己闖了進去。崔謙怕他惹出什麼是非來,連忙招呼人跟上。才往前走了一百多步,忽然自兩側密林中涌出大隊精甲武士攔住,爲首一個校尉大聲質問道:“來着何人!”
宋旭懷被嚇了一跳,也被激起了怒火,他大聲斥責道:“大膽!我乃大唐皇帝陛下的宣旨欽差!你們燕王在哪兒,速速讓他來見我!”
那校尉皺眉怒道:“宣旨欽差是個什麼東西,帶刀硬闖我燕雲寨便是大罪,來人,全都拿下!”
崔謙身後的侍衛就要反抗,崔謙卻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宋旭懷哪裡受過這個,只罵了兩句便被那校尉接連在臉上揍了兩拳,然後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拳打腳踢,最後取了一根麻繩來捆豬一般捆了。
正在這個時候,駱傅急急忙忙的趕來,命令士兵給宋旭懷鬆綁,他笑嘻嘻的上前幫宋旭懷拍打了幾下身上的泥土:“這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在這等着的嗎,隨意亂闖軍營,萬一被我燕雲寨的巡防士兵亂箭射死你,這豈不冤枉?”
“燕王呢?我要見燕王!”
宋旭懷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大聲喊道。
“正是去請了啊,讓你等着的。”
駱傅道。
“我已經等了足足半日!”
“這個沒辦法……”
駱傅攤了攤手道:“燕王不在澤中,你讓我去請燕王,我自然就要去請,至於什麼時候能請回來……那誰知道呢?”
……
……
就這樣,大唐皇帝李淵冊封李閒爲趙王的聖旨就沒有拿出手,暴怒的宋旭懷便帶着人離開了鉅野澤,過雷澤的時候,鼻青臉腫的宋旭懷跑去質問宇文士及,本以爲宇文士及這個曾經的大隋駙馬會懂些規矩,誰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候溫文爾雅的宇文將軍這次卻翻了臉,以擅闖軍營之罪又將宋旭懷打了一頓,還冷着臉說若不是念在李淵和我家燕王有結盟之義,今日說什麼也要割了你的人頭以立軍威。
宋旭懷狼狽出了大營,心裡壓着怒火一路疾行回了長安,他故意不換衣服,穿着那件被撕扯得極難看的官服去向李淵復旨,然後添油加醋的將燕王李閒如何蔑視朝廷,不敬陛下說了一遍,然後拿出那張李淵親自用了金印的聖旨,說燕王根本就不理會。李淵陰沉着臉,將隨行校尉崔謙叫來詢問,崔謙是個老實人,也不偏袒迴護實打實的說了一遍,一心盼着陛下爲其做主的宋旭懷實在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會生那麼大的氣。
啪的一聲,李淵將桌案上的茶杯甩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柱子上,杯子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微燙的茶水灑在宋旭懷臉上不少。
“朕之大事,想不到會毀在你一個閹人手裡!”
他猛的轉頭,冷聲問太子李建成道:“你就這麼選的人,這麼做的事!”
李建成嚇得白了臉色,卻不敢申辯。他知道李淵的脾氣,越是辯解李淵越會生氣。暴怒的李淵抄起桌案上的硯臺砸了出去,這一下竟然極準,正砸在宋旭懷的額頭上,立刻便將其砸了個頭破血流。殿中文武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裡暗戰了一聲,陛下竟是練得一手好暗器!
“叉出去砍了!”
李淵指着宋旭懷喝道:“這個閹人,誅三族!”
李淵的怒火來的太暴烈,嚇得大殿上的文武一個個噤若寒蟬。大喊着饒命冤枉的宋旭懷被金殿侍衛叉了出去,哀嚎聲飄蕩了一路。李淵又讓人將隨行侍衛每個人杖責二十,將崔謙的校尉剝了,直接降爲伍長。
崔謙欲哭無淚。
李淵這次是真的怒了,大唐如今局面大好,各路的反王已經大半都投靠了過來,其中不乏像徐元朗這樣實力強大之輩。僅僅是徐元朗一人投靠,大唐就憑空多出來十幾萬大軍,封一個爵位,比打一場大仗的收益還要多的多。
他盼着這次將李閒也能招至旗下,這樣就能形成對東都王世充的東西包夾,只要滅了王世充,那天下間便只有那麼兩三人還對大唐有些威脅,可那已經不算什麼了,滅了王世充,大唐納入東都,再納入李閒的領地,大唐的疆域已經差不多有大隋的三分之二,兵精糧足,杜伏威,竇建德之流他又何須太在意?
“陛下……”
老臣長孫順德俯身道:“看來還得選一個得力人手往東平郡走一趟,眼看着就要對王世充用兵了,這個時候可不能把燕雲寨逼到另一頭去,燕雲寨所在太妙,對我大唐太有利,既牽扯着王世充的後路,又擋着杜伏威的前路,不能不重視。”
“朕怎麼會不知道這些?誰想到事情竟然壞在一個閹人手裡!早知道……朕就應該選一個重臣去的。”
“長孫,你覺得誰去東平合適?”
長孫順德的眼神不經意的在李密的臉上掃了掃,頓時把李密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真怕長孫順德不知好歹,舉薦自己去東平郡見李閒。他絲毫都不懷疑,如果自己去東平郡鉅野澤會的話會被李閒的人活剝了皮。
“內舉不避親……”
長孫順德俯身道:“還是讓輔機走一趟最合適。”
聽他說完這句,李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也好!”
李淵沉吟了一會兒道:“輔機已經去過兩次鉅野澤,這事交給他來做倒是合適。”
只是,他的旨意到了李世民軍中,長孫無忌立刻就一臉的愁苦,遲遲不肯領旨。李世民詫異,低聲問道:“輔機……你怎麼好像很爲難?”
“自然爲難!”
長孫無忌苦笑道:“我可還欠着李閒一百萬石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