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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野澤的聚義大廳門口上的匾額早已經換了,聚義廳原本的匾額被摘掉,換了一個燙金匾額,上面是燕雲殿三個大字。這大廳雖然還是原來的房子,可意義卻也隨着名字的改變而變得不同。
聚義廳,名字再好代表着的身份也是賊,燕雲殿,代表着的則是一個政權。
李閒穿了一身黑『色』繡龍王服,坐在高大寬闊的椅子裡靜靜的聽着手下人議事,他並沒有急着『插』話,而是將之前手下人的議論在腦子裡整理了一下。下面人站成兩排,一邊是以杜如晦爲首的文官,另一邊則是以徐世績爲首的武將。?? 將明535
“臣以爲,北伐不如南征。”
杜如晦雖然是個文官,但極具眼光,此人雖然死板嚴苛了些,但胸中有治國濟世之才。有他在,如今李閒治下的領地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康,吏治清明。
“竇建德雖然剛剛大敗,現在又和羅藝焦灼着不相上下,宇文化及的殘兵進駐魏州,看起來竇建德應該焦頭爛額纔對,也正是主公進兵河北的最好時機,但臣卻覺着,進兵河北,遠不如進兵江南。”
“河北,四戰之地。就算主公兵鋒所指勢如破竹,將竇建德平了,但河北也要牽扯着大量的兵力以固守,北面是羅蠻子,那是個信不過的人,再加上李密,此人早就有圖謀河北的意圖,現在讓他手下大將王伯當領兵十萬屯駐在黎陽,顯然是要趁着竇建德和羅藝死戰之際爭奪河北。”
“一旦主公『蕩』平河北平滅竇建德,就要和瓦崗賊李密,幽州羅蠻子針鋒相對,河北之地連年大戰已經疲敝,卻要將主公麾下大部兵馬牽扯其中,就算能固守,連續擊敗竇建德,羅藝,李密,主公兵力也必然大損,若是再有強敵趁虛而來,兵力上難免顯得捉襟見肘,若是因此而動搖了燕雲寨的根基,得不償失。”
“不說別人,若是主公出兵北上,江淮賊杜伏威立刻就會進兵向北,他剛剛攻克江都,得了錢糧百姓無數,兵威正盛,一旦察覺有機可乘,必然會立刻揮師北進,若真是如此,主公麾下兵馬大部都被糾纏在河北,東平郡,齊郡,魯郡三郡根基之地,必然危急。”
將自己的觀點講完,杜如晦躬身施禮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懋功,你怎麼看。”
本來李閒自己是想打河北的,卻不得承認杜如晦說的極有道理。
徐世績出列,想了想說道:“若按常理,趁着竇建德無暇分身進兵河北正是時候。百*曉*生(.)”
杜如晦臉『色』一變,剛要反駁卻聽徐世績繼續道:“臣如是想,李密說不得也如是想,竇建德只怕也在擔心,羅藝也在提防,就連杜伏威或許也這樣想。”
聽他話裡的意思有所轉變,杜如晦神『色』不動的又退了回去。
“杜伏威必然已經在聚集人馬,只等着主公率軍北上,只要咱們燕雲寨的大軍過了黃河,他立刻就會向北進兵,齊郡,魯郡,丟了一個,燕雲寨根基必然觸動。如今有十幾個郡已經對主公臣服,但因爲接連大戰還沒來得及向這些郡派駐人馬,杜伏威一旦北上,這些沒有多少守軍的郡必然擋不住他的兵鋒,丟一個郡,丟兩個郡,若是接連丟幾個郡,只怕到時候就連齊魯之地也會人心惶惶。”
“臣贊成杜大人的建議,與其打河北竇建德這樣彼此都有準備看起來有利可圖的仗,不如先把杜伏威這塊硬石頭砸了。江南之地富庶廣袤,只要能拿下杜伏威,數十郡便納入主公囊中。”
“而且,打江南咱們燕雲寨沒有什麼擔心的。”
徐世績抱拳道:“臣願領兵,攜水路之師南平杜伏威!”
李閒笑了笑道:“石觀魚與孤一路返回,不止一次對孤說過,杜伏威想與孤結盟之事,孤沒否了,也沒應了,石觀魚回去之後必然會和杜伏威說起,杜伏威只怕這段日子就會派使臣來商議此事。”
“趁着商議結盟的時機,杜伏威會不會進兵?”
他笑問。?? 將明535
在商議結盟之時突然發兵,這種策略古往今來不止一個人用過,事實上,屢試不爽。
“杜伏威會不會這樣做,臣不知道。”
徐世績道:“但若換了臣,一定會!”
……
……
江都城
楊廣被縊死在宮城中,這事已經過去了很久,人們每每想起來都會發出唏噓,心說一代帝王如此落幕也算是悲涼之極。當初篤定認爲皇帝在江都城,城防便固若金湯的人全都閉上了嘴,他們自然不會明白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道理。以江都兵力之強,再加上城防之堅固,杜伏威就算傾力進攻也不是短時日內能被其攻克的。
可宇文化及勒死楊廣,又自知守不住江都,還想返回長安去做個名正言順的皇帝,江都就便宜給了杜伏威。
江都城中大量宇文化及不能帶走的糧食,錢財,輜重,江都行宮中十萬套府兵甲冑也都成了杜伏威的戰利品。得了如此多的輜重,杜伏威自然高興。
這幾日來,他每日都會到行宮中看看大殿上那座龍椅,他不坐,只看着。
“觀魚”
杜伏威已經稱帝,按照大隋禮制,帝王是要穿黑『色』繡龍的龍袍,但他身上卻穿了一件湛藍『色』的長袍,顯得十分隨意,相比於在長安稱帝的那個姓李的,他這個皇帝顯得要草根許多。要知道李淵登基可是極隆重恢弘的,基本上沿用大隋的官制設六部,置百官,而且李淵還規定黃『色』爲帝王專用,改帝王黑袍爲明黃『色』龍袍。
自此之後,歷代皇帝纔是以明黃『色』爲皇家的專屬顏『色』。而李淵的另一大發明也遺傳後世,他爲宦官專門設了一個官職,名爲太監。
比起李淵來,杜伏威還不像是一個帝王。
他麾下大將石觀魚站在他身後立刻應了一聲,靜靜的等着皇帝陛下的吩咐。
“你說,就爲了這把椅子,天下人爭得頭破血流,值不值得?”
杜伏威負手看着龍椅輕聲問道。
“臣不知”
石觀魚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朕知道你不敢說,那好,朕問你,你可知道爲什麼朕不坐那把椅子?”
杜伏威指着龍椅問道。
“臣不知。”?? 將明535
這次石觀魚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明白,攻克了江都之後,陛下爲什麼明明對那張龍椅極有興趣,卻只是每日都來看一看,就是不肯坐上去。
“因爲它太小了。”
杜伏威輕聲道,語氣中帶着些感慨。
“太小了?”
石觀魚一怔,實在不明白皇帝是什麼意思。在他看來,高高在上的那張龍椅足夠大,足夠寬敞,也足夠奢華,不提這張椅子代表着的至尊含義,只說將椅子上的金子和珠寶拿去賣了,就能換回來數不清的銀子。在石觀魚看來,這椅子可是天下第一等值錢的物件,爲了爭奪這個東西,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不小啊。”
他下意識的喃喃了一句,然後他擡起手遙遙對龍椅比劃了一下:“確實不小了。”
“哈哈”
杜伏威笑了笑,心情似乎很好。石觀魚的憨傻讓他覺着輕鬆,這個愛將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在權謀政治上卻白癡的一塌糊塗。所以杜伏威很喜歡這個人,因爲石觀魚足夠簡單。有些時候,做手下的越簡單皇帝越喜歡。
“朕說這椅子不夠大,不是說它做的不夠大。”
他笑着解釋道:“江都這把龍椅,即便朕坐上去也不代表什麼。江都太小了些,也太偏僻了些,這椅子代表的意義僅僅是江南一隅罷了,而不是整個天下。朕要坐,就做長安那把椅子,那把椅子才足夠大……和天下一樣大。”
“那把椅子現在李淵坐着,但是朕不急。因爲李淵坐的急了些,天下還不是他的,他就算坐上代表着天下的那把椅子,也不過自欺欺人罷了。等朕把天下都打下來,就算他還在長安,還坐在那把椅子上,那椅子也是朕的。”
“臣明白了!”
石觀魚點頭道:“所以陛下才會想着和燕雲寨李閒結盟,李閒是李淵的盟友,是李唐的一大助力,若是將其拉過來的話,李淵就斷了一條極有力的胳膊。就算一仗不打,李淵就相當於損失了十幾萬大軍,他一定會氣的吐血。”
“哈哈!”
杜伏威被石觀魚這番話逗得又笑了起來,極酣暢淋漓。
“觀魚,你看事情太淺薄了。”
他轉過身子看着石觀魚問道:“誰跟你說,朕要和李閒結盟了?”
“可是陛下……不是……不是讓我向李閒透『露』,陛下有意與他結盟的事嗎?”
“對啊”
杜伏威笑着說道:“朕還打算,過幾天就選個人去東平郡燕雲寨,和李閒談一談結盟之事的細節,談的越細越好,最好談個三兩個月纔好。”
“臣又不懂了。”
石觀魚道:“陛下還是明示吧,臣愚鈍。”
“你不是愚鈍。”
杜伏威笑道:“你只是懶得動腦子。”
“如果李閒知道了朕有意和他結盟,那麼他爲了自己考慮會不會拒絕?”
杜伏威不是在問石觀魚,所以他自己回答道:“不會,因爲他要趁着竇建德四面受敵的機會進兵河北,他要忙着擴充地盤,你以爲他就是個自願做配角的人?李淵能做自認爲的主角,爲什麼他李閒不能?只要他拿下河北,與羅藝聯手也好,與李密聯手也好,李淵對他都沒有辦法。”
“等到他實力大增之後,他也稱帝李淵纔會被氣的吐血呢。”
“朕說要與他結盟,李閒必然欣然接受。然後他若是出兵河北,朕就去將他的地盤搶過來!跟李閒結盟,只是相當於從李淵手裡搶走了十幾萬大軍,但是這怎麼夠呢,朕還是覺着,把那十幾萬大軍,十餘郡之地都抓在朕手裡才踏實些。”
“你明白了嗎?”
他問。
石觀魚使勁點頭道:“臣明白了,陛下是要騙李閒!”
“哈哈!”
杜伏威第三次暢笑,絲毫都不在意石觀魚言辭中的些許不敬。
“你說的對,朕就是要騙他。”
“觀魚,朕若是給你十萬大軍,你敢不敢打到東平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