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本喝了口酒,臉色愁苦的低聲說道:“夏王在東平郡大敗,十幾萬大軍全軍覆沒,在鄆城的時候,大將軍蘇定方被中了人家燕雲寨軍師徐世績的埋伏,兩萬多先鋒軍只逃出來幾百人,夏王一怒將逃出來的先鋒副將殷秋將軍五馬分屍。又跟徐世績耗了一個多月,實在打不下去了之後夏王決定回軍,可被徐世績的兵馬黏着,在黃河南岸又被燕雲賊伍雲召抄了後路,大敗!”
他將酒飲盡,嘆道:“那一場血戰,據說黃河幾十裡的水道都是紅的,屍體堆積在河道里幾乎讓黃河斷流!夏王在親衛營的保護下殺出重圍,逃出來的時候身邊不足三千人,要不是有知世郎王薄接應或許根本就逃不出來。”
“到了濟北郡之後,夏王只帶了不到一百親衛脫離大隊人馬,悄然過了黃河北歸,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纔回到洺州。回來之後就閉門不出,這事只有我,孔德紹,還有宮裡有數的幾個人知道,你說,夏王這是爲什麼?”
王雲燕想了想分析道:“是不是夏王大敗,心情不好打算休息一段日子?”
“真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宋正本皺眉道:“因爲在東平郡大敗,夏王身邊得力的將軍們幾乎損失殆盡,原本四個大將軍,劉黑闥被燕王李閒親手殺了,飛熊軍全軍覆沒。到現在還沒找出人家李閒在什麼地方,劉黑闥就這麼死了。蘇定方在鄆城戰沒,王伏寶在大牢裡關着,就剩下一個草包曹旦!”
提到曹旦,宋正本語氣充滿了不屑。
“黃河南岸血戰,第一個當了逃兵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酒囊飯袋的曹大將軍!若他不是曹夫人的哥哥,夏王豈能容他?”
王雲燕嘆了口氣道:“夏王這樣做不好吧,因爲一場戰敗就將殷秋將軍五馬分屍了,曹旦大將軍臨陣脫逃卻沒有治罪?這難以服衆吧?”
“誰不知道!”
宋正本憤憤不平道:“可這件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連我都不敢在夏王大怒這段日子觸黴頭,就更別說孔德紹那樣只會溜鬚拍馬的無恥小人。至於曹夫人,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大哥領罪?你又不是不知道,夏王也是個……”
王雲燕點了點頭,一臉的瞭然。
“這不是關鍵。”
宋正本道:“關鍵是,大軍潰敗,將軍們死的太多,現在咱們大夏軍中已經沒幾個人能用了,獨孤少,李敢當,莫愁,就這三人還算可堪大用。可這三個人資歷都不夠,就算提拔做了大將軍也難以服衆。所以……”
“所以夏王打算把王伏寶大將軍放出來?”
王雲燕試探着問道。
“還有程名振!”
宋正本懊惱道:“王伏寶也就算了,畢竟曾經和郡主有過婚約,那個程名振說什麼也是不能留下的人,夏王怎麼會如此糊塗也想將他放出來?程名振在洺州極得民心,一旦他有反心的話局面很難控制!”
“大人……”
王雲燕嘆了口氣道:“恕我直言,大人這樣想就錯了……”
“哦?”
宋正本沒有生氣,眼神一變問道:“如何錯了?”
王雲燕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程名振這個人是個禍害,確實早除早踏實。夏王何等大智慧,怎麼可能想不到這點?現在要重新啓用他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大人您想,若是隻重新啓用王伏寶大將軍而還將程名振關在牢裡,軍中那些將領們會怎麼想?程名振可是因爲替王伏寶說情而入獄的,王伏寶都放出來了豈有不放程名振的道理?”
“所以,就算夏王不願意將程名振放出來,也必須要放,除非兩個都不放。”
宋正本搖頭嘆了口氣道:“那不可能!”
他看了王雲燕一眼道:“你不知道,這幾天郡主竇紅線在夏王面前替王伏寶說了多少好話,夏王因爲手下沒得力的將領也動了心,徐世績在南邊鬧騰的歡,最讓人擔憂的是羅藝也已經打過拒馬河了,沒人領兵可怎麼成?只怕明兒一早夏王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將王伏寶和程名振放出來重新啓用。”
“程名振不必擔心,大人……”
王雲燕若有深意的看着宋正本道:“我記得您說過,當初正是因爲您不惜得罪竇郡主也一力主張拿下王伏寶的,如果他重新啓用還做大將軍,對您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宋正本嘆道:“我正是因爲這個憂心,夏王一向重武輕文,王伏寶一旦重新任職自然會針對我,而且,如今夏王重用的將領獨孤少,李敢當都是王伏寶的部將,他實力太強了,連我也沒把握還能制約得了。”
“亂世重武,盛世重文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所以夏王重用武將也是必然的。”
王雲燕想了想說道:“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您如何面對危機?”
……
……
宋正本嘆道:“我正是因爲此事煩惱,你不在朝中看問題不一樣,人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反正我現在是一腦門子漿糊,想不出個頭緒來,你幫我想想。”
王雲燕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那就要看,大人您是想暫時安穩,還是一勞永逸了。”
“怎麼說?”
宋正本問道。
王雲燕笑了笑說道:“暫時安穩的法子也簡單,等明天上朝,大人便率先站出來請求夏王放出王伏寶和程名振,這種事,能做第一就絕不只是跟風,王伏寶出來之後聽說是您先提起來的,自然對您也有感激之心。而且,正因爲當初是您堅決主張將其下獄的,現在又支持放他出來,夏王那裡也會對您另眼看待。因爲無論是抓還是放,您都沒有私心,都是爲了大夏考慮,爲了夏王考慮!”
“說的好!”
宋正本撫掌道:“我正是爲了夏王考慮,絕沒有一點私心在裡面。”
“王伏寶大將軍出來之後,大人立刻派人多送厚禮結交,必要的時候,甚至大人可以親自登門致歉。夏王剛剛大敗,王伏寶絕不會看不清形勢和您對着幹,他也會做個順水人情,表面上看起來和您也會平安相處。”
“但!”
王雲燕語氣一轉道:“王伏寶也不是個心胸開闊的,此時非常時期,他和您和好不代表日後他還會如此,一旦他軍權在握,只怕時機到了第一個還會針對您。”
“我憂心的便是這個。”
宋正本道:“你說說一勞永逸的法子吧。”
“這還用我說麼?”
王雲燕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這法子,想必大人您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吧。”
“難!”
宋正本臉色一變,有些頭疼的說道:“他剛剛出獄,夏王要重用他,回到軍中之後更加難以下手!”
“大人既然挑明瞭,那我也就不掛彎抹角的了。”
王雲燕道:“大人只想着王伏寶出來後不好下手,難道大人就沒想過趁他沒出來下手?據我所知,洺州府總捕吳不善是個心狠手辣的,只要給他開一個好價錢就沒有他不敢賣的貨,賣一顆人頭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難事,這種事他也沒少幹吧?只要還在地牢裡,沒有人比吳不善下手更方便的了。只要大人給吳不善施壓,再許給他一些厚重好處,吳不善肯定會就範。”
“等除去王伏寶之後,大人您要想捏死一個小小的洺州府總捕還不是易如反掌的小事?再說,這個節骨眼上王伏寶死在地牢裡,就算夏王肯放過吳不善,難道竇郡主能放過他?吳不善一死,您還擔心什麼?”
“至於程名振,此人倒是不必擔心什麼,他的部下都被拆散了分到各軍中,就算他重新任職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來,等過段日子大人您隨便尋個由頭在夏王面前告他一狀,夏王自然不會放過消除隱患的機會。我估計着,就算大人您不出面,夏王也會自己想個辦法除了程名振,畢竟放他出來不過是爲了安撫軍心罷了。”
“妙!”
宋正本拍手笑道:“年啓啊,你不入仕爲官真是委屈了,以你之才,治國也不算什麼難事。”
“大人謬讚了,我這個人只求在亂世中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安安穩穩賺幾個小錢餬口,至於入仕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憑白丟了性命。大人,這件事宜早不宜晚,明天夏王就要上朝了,大人你還是早做安排的好。”
“我知道!”
宋正本起身,王雲燕連忙幫他披上衣服。
宋正本道:“我這就親自去見見吳不善。”
“大人最好親眼看着王伏寶死,吳不善那個人我瞭解,是個口是心非的小人,如果您不親眼盯着,他說不好會弄什麼貓膩出來,他謊稱王伏寶死了,明天王伏寶若是出現在朝廷,大人您的前程也就完了。”
“多謝!”
宋正本鄭重點頭道:“今日之後,你我便是生死之交!”
說完之後,宋正本快步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後,王雲燕眼神一變冷笑着喃喃道:“今日之後,你難道還能容得下我活着?”
宋正本出了摘星樓上了馬車,上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摘星樓的招牌冷冷笑了笑。他撩開簾子低聲吩咐趕車的那個馬伕道:“明兒晚上之前,我不想看到洺州城裡還有摘星樓,也不想看到王雲燕這個人。”
“屬下知道怎麼做。”
趕車的馬伕點了點頭,一臉的陰沉。
等宋正本的馬車消失在街角之後,站在摘星樓門口的小夥計立刻進去,不多時,換了一身衣服的摘星樓老闆王雲燕從後門出來,鑽進一輛馬車後低聲對馬伕吩咐道:“去孔德紹大人的府邸,快點!”
趕車的馬伕應了一聲,回頭問道:“要收網了?”
王雲燕縮進馬車裡,微笑着回答道:“是該收網回家的時候了,出門這麼久,沒有我在身邊伺候着,主公得多寂寞?得多想我?”
“就是可惜了這樓子。”
他喃喃了一聲,微微上翹的嘴角在得意中帶着一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