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奴的屍體封存好之後,李閒派了一隊人馬護送回東平郡鉅野澤。隊伍進了太原城補充了糧草,李建成又加派了五百人的騎兵護送到永濟渠,然後隊伍會坐船南下,在黎陽南面進入黃河,然後再順黃河而下進入東平郡鉅野澤。
將棺木送走之後,李閒便下令起兵往葦澤關的方向急行軍。在此之前,李建成已經派了大將屈突通率軍五萬趕往葦澤關,而李世民的隊伍距離葦澤關最近,若是全力趕路的話用不了三天就能到。
到這個時候,世家之人的行事手段李閒纔算真的領教了一次。
始畢可汗阿史那咄吉世死在了敗退途中,他的弟弟阿史那埃利佛繼承了汗位,稱處羅可汗,突厥十六七萬殘兵跟着阿史那埃利佛瘋了一樣想回到草原上去。而他們顯然對唐軍的防線很瞭解,沒有去攻打重兵鎮守的雁門,也沒有去攻打馬邑,而是選擇了只有五千人馬駐守的葦澤關。
突厥人竟然如此瞭解葦澤關兵力空虛,這其中隱藏着什麼樣令人噁心的事其實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沒有人告訴阿史那埃利佛,他怎麼可能知道的那麼清楚?
那個給李閒下跪求他出兵救援葦澤關的校尉臨走前曾經流着眼淚說了一句話,怪就怪小姐手裡有十萬兵!這句話中有多少辛酸苦楚,又有多少的冷酷無情?
連他都看得出來,李閒怎麼會看不出來李家人打的什麼算盤?
李建成和李元吉手裡有最少十五萬大軍,李世民手裡有八萬精兵而且距離葦澤關並不遠,那個來爲李建成傳信的校尉如果不是悲傷絕望到了極點,又怎麼可能會對李閒下跪求援?李家如今兵強馬壯,就算是號稱綠林義軍實力最強的瓦崗寨與之相比也要遜色幾分,那校尉如果不是知道了什麼,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有損李家顏面的事?
而一想到這裡,李閒的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雖然他接連設計阻止着,但李家崛起的還是太快了。因爲李淵的身份,那些世家大戶立刻蜂擁而至,這樣的事,誰都阻止不了。在那些世家眼裡,李淵是他們一路人,而像竇建德和杜伏威這樣的人,他們不會真的依附過去。
急行軍了一日,大軍在一座小山下紮營,這山應該算是太行山脈的一個分支,並不高大險峻,但光禿禿的看起來也沒什麼靈氣,山上的樹木極少,整座山看起來都呈現一種灰濛濛的色彩。不僅僅是樹,這矮山上就連野草都很少,倒也不必擔心被人偷襲順風放火。
李閒站在山腳下,想起那個自稱叫做李戶的校尉。
他招了招手,在山下暗影處戒備的幾個密諜立刻飄了過來,只看他們的身法就知道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穿黑色長袍的密諜隱身在暗影中就算仔細去看也很難發現。爲首的密諜組率躬身行禮卻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等待着李閒的吩咐。
“聯絡在太原的密諜,查一查一個叫李戶的校尉,應該是李慧寧手下的人,現在在唐王世子李建成手下做事。”
“要不要擒來?”
密諜組率低聲問道。
李閒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即便你想抓他只怕也抓不着了。查查就行,回頭你直接把消息告訴孤。”
“喏!”
密諜組率應了一聲,帶着人又退回暗處。
李閒站在山腳下四處打量了幾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回身叫來親兵吩咐了幾句,隨即那親兵隊正帶着幾十個人找來鐵鏟,就在山腳下隨便選了個地方挖了起來,也就是十幾分鐘的時間,那隊正帶着一臉不可思議的跑過來想李閒報告說,挖出來不少黑炭,看樣子整座山土層下面都是這東西。
所謂的黑炭,就是原煤。
李閒笑了笑,現在正值冬季,這東西倒是用的着,下令士兵們動手多挖一些出來,讓輜重營能帶多少帶多少,以後行軍的時候做飯就省得再四處去尋乾柴。一想到輜重營,李閒就想起王啓年來,也不知道那個傢伙現在在洺州是不是過的很滋潤,整日花錢如流水一樣宴請竇建德手下那些文官,估計此時已經混出了人脈。
王啓年在洺州有了人脈,這對竇建德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數千名士兵們漫山遍野的挖煤,這讓李閒也頗多感慨。在後世的時候挖煤可沒這麼輕易簡單,隨便用鐵鏟挖去一層土就能看到黝黑的原煤。
正看着士兵們勞作,忽然幾個身穿黑衣的密諜快步朝李閒走了過來。
“主公,塞外有消息送過來了。”
……
……
軍帳中,李閒看了手下幾個重要將領一眼,讓那傳訊的密諜將塞北的消息又說了一遍,衆人聽了都露出幾分輕鬆的神色。因爲事關機密,所有塞北送來的消息都是口傳而不是書信,爲了穩妥,傳訊的密諜一般都是三五人不等,走的也不是一條路線。
“這下阿史那埃裡佛要哭了!”
秦瓊笑了笑道:“只要把這消息散出去,突厥人只怕立刻就會嚇破了膽子。不過說起來,從今天開始倒真是不可小瞧女子了。”
“從今天開始?”
雄闊海撇了撇嘴道:“自打我娘在我屁股上把木棍子打斷那天開始,我就從來沒敢小瞧過女人。”
侯君集笑了笑道:“你娘會很欣慰的。”
雄闊海瞪了他一眼,侯君集訕訕的笑了笑道:“不過每次我在山寨裡看到雄大娘我都心驚膽顫的,大娘好像手裡從來就沒放下過那根擀麪杖。”
“那你也沒少去!”
雄闊海白了他一眼說道。
“誰叫大娘做飯燒菜的手藝那麼好!”
侯君集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秦瓊年紀最長,見他倆扯皮擺了擺手說道:“先說正事,草原上的事既然有了眉目,只要李家的人不存了別的心思,阿史那埃裡佛手下那十幾萬狼騎一個也走不了。現在只要軍師那邊沒大事,咱們收拾了阿史那埃裡佛之後就能安心到塞北去轉一圈。”
“李淵的人?”
侯君集撇了撇嘴道:“我現在已經在擔心了,打完了這一仗,突厥人元氣大傷,最起碼二十年內別想再南下來。李淵沒了後顧之憂,他立刻就會想怎麼對付咱們燕雲寨!主公,以臣之見打完了這一仗咱們立刻回東平郡去,如果出關的話,無論是從馬邑雁門這一線回來,還是從幽州漁陽那一帶回來都不安全,李淵,羅藝,這兩個人沒一個靠得住。”
“軍師那邊不會出什麼事。”
李閒點了點頭道:“竇建德被懋功拖着根本沒辦法渡河回去,羅蠻子的人馬卻已經打到拒馬河了。薛萬徹和薛萬均他們兄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竇建德麾下能擋得住這兩個人的手下本來就沒幾個,王伏寶和程名振還在大牢裡關着,只怕竇建德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兩個放出來。羅藝若是不能趁機一口氣把竇建德的地盤吞進去一半,那他才真的讓我失望。”
“憑白送了羅藝這麼大好處,他該謝謝主公。”
侯君集道:“不過這一戰過後,竇建德對羅藝的仇只怕比對咱們燕雲寨還大,讓他們兩個不死不休去吧。”
秦瓊道:“其實咱們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水師。”
李閒嗯了一聲道:“水師是咱們能不能安全回東平郡的關鍵,陳雀兒是個老成持重的,還有裴行儼,牛進達也已經趕去水師,有他們三個在不會出什麼事。現在除了江都水師之外,沒有人能威脅到咱們燕雲水師。”
“說到江都水師……”
李閒從桌案上拿起一份密保遞給離他最近的秦瓊道:“江都那邊也不安靜,來護兒和宇文化及之間的矛盾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他們兩個都想做江都第一重臣,自然水火不容。”
雄闊海道。
侯君集笑道:“江都第一重臣有個屁用?江都那個皇帝都是形同虛設了。來護兒和宇文化及要的不是什麼第一重臣,他們要的是楊廣這個人,只要皇帝在手裡他們就覺得好辦事,說起來,還不是學曹阿瞞挾天子以令諸侯諸侯那一套。”
“令個屁。”
雄闊海譏諷道:“如今大隋這天下,還有誰聽楊廣的命令?說來說去,就是要個所謂正統的名號罷了。李淵難道自己不想做皇帝?他現在把楊侑捧起來無非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等楊廣一死,他立刻就會廢掉楊侑!”
正說着,忽然外面有人高聲道:“報!主公,捷報!”
李閒讓外面的人進來,一看來人風塵僕僕的樣子就知道趕了不少的路,李閒問了之後知道,原來是徐世績派來報捷的。
“主公,一個半月之前,軍師率軍與竇建德在濟北郡決戰,軍師以伍雲召將軍爲奇兵,直接抄了夏軍後路,竇建德大敗,只帶不足三千人逃走,此戰殺敵四萬餘,俘虜近五萬,竇建德南下帶來的十幾萬大軍近乎全軍覆沒。”
“漂亮!”
聽到這個消息,雄闊海猛的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喊道。
“可惜……”
侯君集卻嘆了口氣道:“可惜沒能殺了竇建德。竇建德孤軍南下,估計着糧草也已經快耗光了,軍隊士氣低迷,人人思歸毫無戰意,羅藝又在河北大殺四方,沒能趁這個機會除掉他,確實可惜了。”
說完,他看了李閒一眼卻發現李閒也正在看他,李閒的眼神平平淡淡的灑在他的臉上,卻讓侯君集眼神閃爍了一下。他心裡一慌,連忙低頭去喝手裡的茶。可他卻全沒看到,手裡的茶杯已經空了。
李閒沒點破侯君集話裡的意思,視線移開,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但他心裡卻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帶着些苦澀。
“你休息幾日,回去告訴軍師趁機過河去,能搶多少糧食搶多少,不要搶地盤,得讓竇建德將主要精力都用在對付羅蠻子身上。一會兒我會寫一封信,你帶回去親手交給軍師。”
說完李閒擺了擺手讓那信使退下去休息,忽然笑了笑道:“這次輪到王啓年做事了,蘇定方戰死,曹旦不堪大用,竇建德回去肯定會想着重新啓用王伏寶和程名振。”
衆人說了一會兒,話題又回到了突厥人身上。侯君集有些感慨的說道:“消息一旦放出去,阿史那埃裡佛只怕會嚇尿了褲子。”
“葦澤關危險了。”
李閒淡淡的說了一句,臉色看起來似乎沒有一點變化。
就在大軍行進的第三天,密諜在太原查到的消息送到了李閒手裡。果不其然,那個叫李戶的校尉回到太原之後不久就死了,據說是暴病身亡。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李閒嘆了口氣,隨即下了一個讓手下震驚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