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孝節看着緩緩退下去的李家軍鬆了口氣,轉身吩咐手下人清點傷員,修繕城防。這次李家軍的進攻並不算太兇狠,只堅持了不到一個時辰,估算着李家軍在城牆下最少丟下了近兩千具屍體,衛孝節推測應該是李淵心疼傷亡太大所以下令鳴金的。
他吩咐完了之後,靠着城牆坐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他在等着手下人去統計傷亡,然後他還要趕去皇宮向代王楊侑彙報。能輕易的將李淵叛軍的第一次攻勢擊退,這對於城中軍民來說無疑是一件極鼓舞士氣的事。李淵大軍自太原遠來,一路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尤其是在霍邑一舉擊殺了宋老生之後,李淵叛軍的士氣達到了頂點。
宋老生在霍邑,屈通突在潼關,兩個人互爲支援,本來應該能將李淵牢牢擋住,可就因爲宋老生的貪功,以至於防線滿盤皆潰。在東都敗於李密之手後,屈通突被調往潼關駐守,麾下有兵馬數萬,鐵鉗一樣制約着太原。?? 將明362
宋老生一敗,長安被困,屈通突只能帶兵出潼關往長安方向馳援,失去了潼關之險,隋軍在平原和李家軍交戰優勢也就喪失殆盡。李家軍兵力足有二十萬,屈通突除去留守潼關的人馬之外,能帶出來的兵力不過兩三萬人,杯水車薪,想解長安之圍也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但他帶兵出潼關,還是威脅到了李淵軍的側翼。
第一次攻城失利之後,李淵擔心屈通突從側翼襲擾,所以命劉文靜爲主將,段志玄爲副將,領兵六萬迎戰屈通突。
大帳上,李淵下達完了這條軍令之後,緩緩的將視線轉到殷開山的臉上,目光中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相反,倒是安慰的成分居多。這樣的目光更是讓殷開山心中愧疚自責,他出列垂首道:“主公,末將作戰不利,請主公責罰。”
“沒有你的事。”
李淵擺了擺手道:“是我太大意了些,這段日子連戰連勝,連我都變得有些輕狂浮躁,沒能正確估計長安城防之堅固,損失了這麼多人馬,其罪責在我而不在你。你手下士兵作戰用命,沒有過錯,反而值得褒獎。你在陣前指揮也沒有什麼疏漏,只是長安城的防禦太穩固,城牆上的牀子弩也太犀利。”
“主公”
殷開山道:“末將首戰失利,其罪難逃,軍法公正,若是不加以責罰的話,只怕難以服衆,末將請主公處置。”
“也罷”
李淵想了想說道:“將你左領軍將軍的官職將一級,降爲武賁郎將,仍令本部兵馬,罰餉銀半年,你可有怨言?”
“末將誠服!”
殷開山抱拳難道。
事實上,這所謂的責罰其實輕的幾乎像撓癢癢一樣。降一級,過一陣子再升回來就是了,罰餉銀半年,多賞賜一些也就彌補了。死了的兩千士兵還是白死,殷開山一點影響都沒有受到。
“嗯……之前肇仁提出的造樓車之法,你們覺着怎麼樣?”
肇仁,是劉文靜的表字。他在殷開山率軍進攻的時候想到了樓車之法,曾經大隋在進攻南陳都城的時候用過這種辦法,效果極好。樓車高度比城牆還要高一些,上面有平臺,可站三四十弓箭手,樓車推進,上面的弓箭手就可以壓制城牆上的守軍。弓箭手所站立的平臺下面可藏兵數十,內存木板,靠近城牆之後以木板搭在城牆上做獨木橋,士兵踩獨木橋上城。
雖然造樓車所需時日很久,但這法子顯然是個穩妥的。只是劉文靜只想着這法子好使,卻忽略了陳兵和大隋府兵的差距,當初南陳的士兵看似精銳實則不堪一擊,可長安城中的守軍可是實打實的大隋精銳。
“天長日久……恐生變故。”
二公子李世民想了想說道:“樓車龐大,不是短日內能造得出來的,而且數量少了起不到壓制城上隋軍的作用,數量多了,耗時太久,若是等個三五月待樓車造好之後再進攻,一來,咱們軍中糧草也會有所不濟,到時候已經進了冬季,進攻上的掣肘更大。再者,據聞東都楊侗已經招降了瓦崗寨李密,若是所耗的時間久了,難保東都洛陽那邊的隋軍不會趕來支援。另外別忘了,咱們後面還有一個屈通突!”
“二公子言之有理!”?? 將明362
劉文靜臉『色』慚愧道:“是我想當然了,考慮不周。”
“世民,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李淵側頭看着李世民問道。
李世民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父親,咱們軍中的府兵加起來不下五萬人!其中還有一萬五千本來就是駐守長安的士兵,對長安很熟悉!”
李淵聽到這番話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說道:“你是想詐開城門?”
李世民點頭道:“可以派一得力將軍,率兩萬府兵裝作東都來馳援的隋軍,賺開長安城門,大軍蜂擁而入便立刻控制城防,長安可得。”
“倒是可以試試”
李淵點了點頭道:“此事誰可爲將?”
“孩兒願意一試!”
李世民躬身說道。
李淵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有意無意的看了李建成一眼。李建成立刻就明白了李淵的意思,連忙出列躬身道:“父親,二弟連番惡戰也累了,孩兒所部兵馬養精蓄銳多日,可堪一用,這一戰,孩兒也願意爲父親分憂。”
“也好!”
李淵微笑着說道:“這一戰,便由你和弘基兩個人去打。世民一路征戰也確實該休息幾天,這樣吧,世民,你這段日子就負責督造樓車拋車以備不時之需,也能恢復些精力。”
“遵命……”
李世民微笑着垂首說道,只是低下頭的那一刻,他咬了咬嘴脣,眼神中一片陰霾。
父親這是要把弘基兄從我身邊拉走!
平衡之道!
李世民在心中冷笑道:“我軍功大了,超過了大哥,就要壓一壓我,擡一擡他,再將弘基兄從我身邊分走,父親,你倒是好算計!說什麼我連番惡戰勞乏,難道弘基兄就不是一樣的麼?世子……這便是世子!”
或許是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過分,李淵站起來走到李世民身邊說道:“世民,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將來好好輔佐你大哥,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李世民擡起頭,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父親放心!孩兒必當竭盡全力!”
……?? 將明362
……
大業十三年七月,東平郡內鉅野澤,燕雲寨五萬精兵集結,燕王李閒親自領兵出征,出鉅野澤後一路往西,三日後到了雷澤縣,大軍在雷澤縣停留了五日之後,繼續往西北方向前行,眼看着再三五日便要進入東郡。
李閒大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一路陣列而行,看樣子是要穩紮穩打,不求突襲。
瓦崗寨的將領們得到這個消息立刻就炸了窩,衆將本來就在爲李密接受朝廷招安的事吵得不可開交,李閒如今親自率領五萬精兵出鉅野澤陳兵在雷澤以西,這無疑是想趁着瓦崗寨內部不穩渾水『摸』魚來了。
李密剛殺了翟讓,在瓦崗寨確立了自己的領導地位。本來還不甚穩固,他又答應了朝廷的招安,瓦崗寨內部確實『亂』的一塌糊塗,可是李閒率軍而來這事傳到李密耳朵裡的時候,他卻非但沒有煩心生氣,反而極開心的笑了笑。
王伯當本來是瓦崗寨內營將領,是翟讓的親信。可是自李密殺了翟讓兄弟之後,對他卻倍加推崇。王伯當漸漸的也就認了命,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跟着翟讓那樣胸無大志的,瓦崗寨難免也會落得個分崩離析的下場。李密是真命天子,跟着他,自己也能有個好前程。將來李密登基稱帝之後,自己封侯拜將也不是什麼難以企及的事。
『亂』世中,謀的不就是個似錦前程嗎。
所以他自傷愈之後便收起了其他的心思,一心一意想輔佐李密成就大事。
而瓦崗寨內營僅剩下的幾個將領,他被李密提拔做了懷化大將軍,加郡公,光祿大夫,蒲山營左軍將軍,謝映登被提拔爲冠軍大將軍,郡公,光祿大夫,哨探總管,兩個人在瓦崗寨地位都極高,甚至比李密的親信房言藻,王當仁還要高。
李閒率軍『逼』近東郡這個消息,就是謝映登第一個知道的,他卻不肯來見李密,而是將這軍報交給王伯當讓他去說。王伯當知道謝映登心裡還有解不開的結,勸了幾句也就作罷拿着軍報急匆匆的去找李密。
李密看了看手中的軍報之後反而笑了笑,臉『色』竟然帶着幾分得意。
“魏王何故發笑?”
王伯當不解道。
李密笑了笑說道:“伯當,如此良機到來,我如何能不笑?”
他笑的時候**半邊枯木一樣的臉,顯得說不出的詭異難看。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吸了一口門外的清新空氣,同時將這幾日心裡的憋悶吐了出去。走路的時候,他的一條腿拖着,樣子還是顯得有些狼狽。
“軍中士氣不穩,因爲……朝廷招安的事,將領們的一見極不統一,正這個時候李閒來攻,魏王怎麼說是良機?”
王伯當乾脆直接問了出來。
“伯當!”
李密微笑道:“你也是急糊塗了,怎麼這麼大的好事你卻看不透?”
他頓了一下說道:“李閒這哪裡是來噁心我的,分明是來幫我的。如今軍中不穩,若是沒個發泄的口子,下面的將領們難免會有忍不住的時候,可如今李閒來了,軍中將領必然把主意都轉到燕雲寨來犯之敵的身上,哪裡還有時間精力在招安的事上糾結?等擊退了李閒之後,招安的事木已成舟,這不是一件大好事?”
王伯當一怔,隨即也笑了起來:“魏王好謀略!”
心中卻對李密執意要接受招安的事不如何贊同,只是他卻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李密想出來對付王世充的什麼策略。
“誰對招安的意見最大就讓誰去打李閒,打輸了孤也不怪他!”
李密擺了擺手,雲淡風輕。
瓦崗寨這邊對李閒的到來反應激烈,在河北竇建德處,反應同樣很激烈。如今黃河兩岸的局面已經僵持了很長一陣子,洺州竇建德,瓦崗寨李密,燕雲寨李閒三足鼎立,誰也奈何不了誰。前陣子徐元朗率軍歸順瓦崗寨之後,這三強對立的態勢便更加明朗。三個人互相牽制,誰也不敢先動手。
竇建德是個有大志氣的,怎麼可能滿足於自己只在河北立足?
李密爲了暫時穩定瓦崗寨,不會主動挑起爭端。竇建德手中兵精糧足,卻早就憋着一口氣想大展拳腳。他只是一直在猶豫,是向北進攻涿郡,『逼』走羅藝,還是向南進攻燕雲寨的領地,如今李閒率軍進擊瓦崗寨,在他看來也是個極好的機會。
竇建德召集手下將領議事,衆人都覺着可以趁這個機會,將洺州軍的地盤擴充到黃河以南去,畢竟涿郡這幾年被羅藝搜刮的太狠了些,百姓疲敝,田地荒蕪,比不得河南諸郡的富庶繁華。
衆人皆無異議,竇建德便下令調集十萬大軍,親自掛帥,以蘇定方爲先鋒大將,殷秋爲副將,準備南征。
一時間,三強之間的火『藥』味頓時濃烈了起來。
只是看客們都有些搞不懂,明明很狡猾精明的燕王李閒,這次怎麼會下了這樣一招混棋?要知道這樣冒險,一個不小心,燕雲寨就會被瓦崗寨和洺州軍分而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