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立而起的大黑馬太雄壯,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暴力的美感,比一般戰馬都要長都要濃密的鬃毛隨風而舞,充滿了一種雄性的力量之美。時間在這一刻仿似定格,這大黑馬,還有馬背上持弓張臂的黑甲將軍,看起來,如同一尊雄偉的雕塑。
大黑馬發出一聲驕傲的叫聲,得意的晃動了幾下頭顱。
李閒一箭發出之後沒有再繼續開弓,他的目光盯着百步外那一隊大約兩百人的騎兵隊伍。最前面那騎兵脖子裡噗噗的往外噴着血,屍體晃動了幾下緩緩的倒了下去,撲通一聲掉在地上,那戰馬受了驚嚇向一旁跳開。於是,頭盔上扎着一支破甲錐的王伯當便出現李閒視線裡。
若是王伯當閃躲的再慢上一分,這一箭便能穿破他的頭顱。羽箭在他頭頂正中劃出來一道傷口,頭皮被豁開,血流如注。四五條鮮血溪流從皮盔裡流出來,順着他的臉滑落,血液滴滴答答的又落在他胸前的甲冑上。
王伯當的臉色很難看,表情僵硬。
他緩緩的擡起手在自己額頭上抹了一把,血水沾滿了他的手。看着那殷紅的血跡,王伯當眸子裡的呆滯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不甘,還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恐懼。他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他瞄準了李閒,爲什麼受傷的卻是自己?看起來,他幾乎就要得手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要得手了。
他的手緩緩的擡高,動作緩慢的將紮在頭盔的破甲錐拔了下來。隨着支羽箭拔出,一股血從皮盔的破洞裡冒了出來。
啊!
王伯當大叫一聲,隨即將這支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破甲錐搭在他那張兩石半的硬弓上,他整張臉都被血液塗滿,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恐怖。他發出一聲不甘而又憤怒的咆哮,也是一聲將他心中恐懼壓下去的咆哮,兩臂猛然一用力將那硬弓拉開,嗖的一聲,那破甲錐破空而出直奔李閒。
李閒第一箭射出之後已經從箭壺中抽出第二支破甲錐,他並沒有急着拉弓搭箭,等王伯當射來的那支破甲錐快到身前的時候,他猛的擡手以手裡的箭桿將那支破甲錐撥開,隨即將手裡的羽箭搭在鐵胎弓上,右臂猛然向後一拉,左臂向前平伸,那鐵胎弓就被拉得彎曲下來,隨着他的右手鬆開,破甲錐閃電一樣飛了出去。
“你們都閃開!”
王伯當嗓子嘶啞着吼了一聲,催馬向前跳了一步躲開那支羽箭。他從箭壺中抽出兩支狼牙箭搭於弓上,一邊催馬向前一邊將兩支狼牙箭射了出去。
李閒冷笑一聲,催動大黑馬向前。同樣抽出兩支破甲錐,也不做瞄準就將羽箭送了出去。兩支箭平行着往前疾飛,直奔王伯當而去。王伯當迅速的俯身將兩支羽箭讓了過去,然後再次拉弓還擊。
兩個人都將親兵甩開縱馬向前,一支箭接着一支箭對射。
只見他們兩個手上的動作都如機械般迅疾而精準,取箭,開弓,射箭,再取箭,再開弓射箭。他們一邊射箭,還要靠兩腿操控戰馬躲閃。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近,從最初的百步左右到了五十步之近。羽箭在兩個人之間劃出一道一道的黑色軌跡,快的不可思議。
一箭接着一箭,很快兩個人就對射了不下二十箭。
兩個人都是射藝超羣,在躲避羽箭上也同樣靈活。從王伯當一開始發箭到現在,短短的五分鐘之內,兩個人幾乎都射空了箭壺中的羽箭。一個箭壺裝羽箭三十支便滿了,此時他們對射已經超過二十箭。看起來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但他們都知道,只要一個不小心,自己立刻就會被對方射落馬下。
隨着雙方距離上的拉近,躲箭變得越來越難。
李閒越射眼神越亮,到了後來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從他射藝有成,到今日爲止還沒有遇到一個能與他不相上下之人。這王伯當武藝一般,偏生這射藝當真當得起出神入化四個字的評語。他手上的動作極快,幾乎與李閒不相上下。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三十步的時候,王伯當射了二十七箭,李閒射了二十五箭。
之所以比王伯當還要少射了兩箭,是因爲李閒到後來對王伯當越來越感興趣,索性不再射出羽箭,想看看王伯當到底能開弓多少次,能射準多少次。
他最初絕沒有想到,有人能躲過自己二十五箭。雖然羽箭若是如這樣對射,想要躲避並不是很難。可若是射藝不精之人,絕對不會對躲箭同樣如此看重。躲箭其實並不算太難,畢竟羽箭不是子彈,有跡可循,而且最初雙方距離百步,這個距離羽箭就算再迅疾,飛行的時間也足夠雙方躲閃的。
只是到了三十步這個距離,再想躲避就真的很難了。
見李閒不再發箭,王伯當瘋狂的吼了一句:“你看不起我?!”
李閒哈哈大笑,撥馬往回走:“再來過!”
王伯當也撥馬往回跑,跑出去十幾步之後猛的一回頭,反身一箭射了出去,這是他箭壺中的最後一隻狼牙箭。射出之後他沒有停住,而是繼續催馬往回跑,只是他卻一直回頭看着那支羽箭,但他沒有看到偷襲得手的那一幕。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刻,似乎是感覺到了一般,李閒也回身張弓,一箭射了出去。
噹的一聲,王伯當的箭竟然被李閒一箭射落,兩支羽箭在半空中相撞發出了一聲脆響,擦出了一串火星。
王伯當一怔,下意識的再摸箭壺這才驚醒,他連忙將身子伏低,想加速離開。只是他沒有想到李閒之前出手還有所保留,此時出箭竟然那麼快!
一箭將王伯當的羽箭射飛,就在那兩支相撞的羽箭還在半空中打着旋的時候,李閒的第二箭已經出手,兩箭相隔只一個眨眼的時間,王伯當才伏低身子,那破甲錐就到了。只是這一箭卻不是射人,而是射穿了王伯當戰馬的一條後腿。那馬發出一聲嘶鳴,後腿落地時無法用力轟然倒了下去,王伯當一下子被摔出去老遠連着翻了好幾個滾。
李閒將鐵胎弓掛號,撥馬又轉回來去抓王伯當。王伯當手下那二百餘騎人馬立刻撲過來救他,李閒身後的數百騎兵也趕了過來。雙方一場廝殺,王伯當手下親兵校尉咬了咬牙,下令大部分騎兵留下阻攔,他自己帶了三四人將王伯當擡上馬背掉頭就跑。
李閒連殺六七人,正要追過去,卻見遠處塵煙飛起,卻是李密派了女飛賊馬賽飛帶着兩千騎兵趕來支援,秦瓊殺散了王伯當左翼的人馬,與裴仁基匯合後也殺了回來,攔着馬賽飛的騎兵,這女子知道秦瓊之名也不敢死戰,救了王伯當之後便帶着人馬退去。
這馬賽飛是個雙十年華的女子,也有幾分姿色。只是爲人放-蕩陰狠,在濟陰郡兇名昭著。她帶兵所到之處纔算是真的寸草不留,比起知世郎王薄來還要兇狠幾分。她率軍攻破縣城,壯年男子盡皆抓了逼迫着加入她的隊伍,其他人全都殺了,不論是老人還是孩子,哪怕是沒出襁褓的嬰兒也不放過。
而且此女極爲放-蕩,被她看中的男人玩個三五日便覺厭煩,然後抽筋剝皮,碎屍喂狗。
馬賽飛知道自己絕不是秦瓊的對手,索性放了一陣子箭,救回王伯當後便往回撤,不多時李密率領數萬大軍趕來,李閒也只好下令暫且退回大營。
這一戰倒是也分不清勝負,因爲裴行儼中箭落馬,裴仁基帶兵潰退險些衝撞了本陣,燕雲寨這邊失了先機,若不是李閒果斷率騎兵將王伯當的人馬攔下來,說不得今日就有一場敗仗。而王伯當這邊雖然損失了不少人馬,他自己還受了重傷可終究沒有全軍覆沒,本來若是馬賽飛不來的話,李閒乘勝追擊,或可反敗爲勝將王伯當的先鋒軍一萬多人滅了,但李密的大軍來的很快,沒能吞下對方的人馬,在李閒看來便是不敗不勝。
不敗不勝,這一仗打的就有些浪費。
燕雲寨各部人馬匯合之後便結陣緩緩而退,李密剛到此處也不敢貿然進攻,雙方只對射了一陣便即收兵,戒備着對方緩緩的退了回去。
李閒回到大帳中的時候,裴行儼已經醒了過來。仗着他身體結實,鐵甲又足夠堅固,這一箭雖然刺入了不淺,但卻沒有傷及筋骨內臟,這種紅傷對於軍人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倒是落馬摔的那一下不輕,鼻子破了,半邊臉也腫了。
他和裴仁基,秦瓊三人一塊進了大帳,知道自己犯了錯,他訕訕的站在那裡低着頭不敢說話。
李閒站在大帳中,親兵們幫他將那身黑甲脫了,到了這個時候還有血順着鐵甲不斷的流下來,便是李閒裡面的衣衫也被血液泡透。
“裴行儼”
李閒將甲冑脫去之後走到椅子邊坐下來叫了一聲,裴行儼立刻出列抱拳道:“屬下在!”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李閒語氣平淡的問道。
即便如此,裴行儼還是嚇得哆嗦了一下,自從上次他糾纏李閒非要比武,被李閒狠揍了一頓之後他便畏李閒如畏虎。
“屬下……輕敵冒進,以至於險些釀成大錯。”
他垂着頭說道。
李閒點了點頭道:“罰你領二十軍棍,你可有怨言?”
“才二十?”
裴行儼立刻笑了起來,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現在就去找人打我,馬上就去。”
“多謝主公不殺之恩!”
裴仁基連忙出列躬身道。
李閒擺了擺手道:“你也有錯,幸能挽回,這次暫且記下。”
正說着,忽然聽到外面有個女子的聲音大聲喊道:“攔着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扒了褲子吊起來打?不知道我是誰?你去問問你家將軍知不知道我是誰!”
李閒聽到聲音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
他快步走出大帳,一眼就看見了外面那一身紅衣身材婀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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