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一通戰鼓響罷,王薄糾集全部十萬左右人馬四面圍攻宿城。其中,東門有一段坍塌城牆是燕雲寨的人用泥漿沙袋堵死的,這一段便是宿城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前幾天的濟北軍對東門的攻勢便一直以這裡爲主,只是燕雲寨的人馬在這一段重兵防禦,滾油,石灰,滾木,投槍,幾乎所有的手段都在這一段用上了。
這次王薄親自指揮丘基的人馬,還是以這段坍塌城牆爲主攻方向。
後面有王薄手下五萬多人馬督戰,丘基原來手下的士兵們知道後退也是一個死,倒不如奮力向前,若是能攻克宿城的話不但能保住性命,說不得還能發一筆小財。當然,要是能保住性命的話,破一筆小財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王薄手下幾個親信將領的指揮下,原來丘基手下的士兵們開始嗷嗷叫着往宿城方向衝了過去。不到兩萬人被督戰隊逼迫着不得不拼了命的往前跑,他們奮力將手裡簡陋的盾牌高高的舉起來,阻擋住暴雨一樣從城牆上射下來的羽箭。
黑壓壓的濟北軍士兵不要命似的往前跑,羽箭如冰雹落在莊稼地裡一樣落進人羣中,被砸倒了的莊稼一樣濟北軍的士兵接二連三的倒下去。只是相對於濟北軍的數量,倒下去的人不過是極少的一部分。如果是從高空中往下看的話,隱約能看到被羽箭射翻了的士兵倒下去形成一小塊空當,如雨打沙灘的坑坑點點般,只是很快,這空當便被後面衝上來的人堵死。
前面的人倒下去,後面的人踏着他們的後背繼續往前衝。
羽箭連綿不盡如急雨,而濟北軍的士兵卻連綿不盡如汪洋。
雄闊海站在城牆上看着城外潮水一樣涌過來的濟北軍微微皺眉,側頭對身邊的李閒說道:“將軍,看來王薄是打算今日拼了。濟北軍大營全都空了,說不得王薄今天也會親自上陣指揮。”
李閒屈指算了算日子道:“抗到傍晚,若是齊郡張須陀不到,我便讓鐵獠狼帶銳金營出城衝擊,直接殺向王薄的中軍。你讓重甲步兵們準備好,今日說不得也會用到他們了。”
雄闊海笑道:“那些傢伙一個個全都憋瘋了,只等着將軍你的命令呢。”
李閒微笑道:“便是要他們蓄足了殺氣。”
他看了看那段殘破城牆,低聲對雄闊海吩咐了幾句。雄闊海點頭,快步走出去按照李閒的吩咐安排。
徐世績站在城牆上微微搖頭不解的說道:“真不知道,李閒究竟在等什麼。”
程知節也隨着他的動作搖了搖頭道:“莫非真如軍師猜測,他在等援軍?只是咱們也推測過,燕雲寨的人馬大部分應當都在雷澤鉅野兩縣佈防,他還有什麼援軍?”
徐世績看着城外忽然心中一動:“莫非……他等的竟然是那人?”
“誰?”
程知節好奇問道。
徐世績苦笑一聲道:“若真是那人,這李閒也算得上個鬼才了。竟然能想到這個辦法,不但借了宿城之圍還讓咱們瓦崗寨欠他一個人情,佩服!”
“到底是誰啊!”
程知節急不可耐的問道。
徐世績緩緩的舒了一口氣道:“齊郡通守,張須陀。”
“李閒前幾日說過,大隋那糊塗皇帝下旨調齊郡通守張須陀率軍攻打咱們瓦崗寨。現在想想,他原來早就做好了算計!王薄的濟北軍攻打東平郡,張須陀以此爲藉口出兵攻擊王薄就不必再勞師動衆的去東郡和咱們瓦崗寨交戰。這樣一來,李閒得益,張須陀也得益,便是咱們瓦崗寨看起來也得了益,好像……只有王薄是個倒黴鬼。”
正在說着,他忽然看到李閒緩步朝這邊走了過來。他看了程知節一眼,程知節會意兩個人便不再說這件事。
“看來今天王薄是要拼命了啊。”
程知節看着李閒笑了笑說道。
李閒嗯一聲卻並沒有接過去話題,而是忽然說了一句有些不着邊際的話。
“我知道是誰了。”
程知節一頭霧水,徐世績臉色一變。
“是誰?”
徐世績問道。
李閒看着徐世績悵然道:“看來我與瓦崗寨之間一戰在所難免。”
這兩句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程知節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徐世績卻皺緊了眉頭,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我手下的探子昨夜冒死穿過王薄大軍的連營,悄悄回到宿城帶回來一個消息。”
李閒吸了口氣緩緩道:“有一人在一個月前拜訪了濟北王薄,在王薄的山寨中停留了十幾日才離開。之後便一路往西南方向走了,據說是去拜訪瓦崗寨翟大當家。而在去濟北郡見王薄之前,此人派了不少人潛入東郡慫恿百姓涌入我東平,然後再趁機挑動百姓鬧事。”
徐世績的臉色越來越白,他抿着嘴脣等待着李閒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李密。”
李閒搖頭一嘆道:“此人一番算計,把東郡,東平郡,濟北郡都攪亂了起來,看來……是要有大圖謀啊。”
徐世績搖頭苦笑道:“也就是說,我瓦崗寨的人馬,也不過是李密手裡的另一柄刀子?”
他忽然心裡一亮:“東都!”
李閒嗯了一聲道:“九成便是如此了。”
……
……
王薄催動丘基手下的士兵們螞蟻爬牆一樣往宿城上攻,尤其是東門這邊,燕雲寨守軍防守的壓力越來越大。只堅守了半個時辰,便有濟北軍的士兵順着雲梯爬上了城牆。厚土營的士兵們奮力撲過去,廝殺一陣將濟北軍的士兵又逼着紛紛從城牆上掉了下去。可是這樣一來,城牆上的燕雲寨弓箭手不得不後退,濟北軍的士兵們涌到城牆下的士兵更多了。
“給我推!”
王薄手下親信王海大聲呼喊道:“衝城錘上不來,就是用手推也要將這段殘破城牆給老子推到!”
數不清的濟北軍士兵涌上去,手腳並用的開始從那段殘破城牆上往下扒。碎裂的泥土和沙袋逐漸被拉出來,付出了數百人的傷亡之後,轟的一聲,被掏出來一個大洞的城牆終於坍塌下來。泥土和沙袋落下來激盪起漫天的煙塵,而煙塵中濟北軍的士兵們則爆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歡呼。
“城牆破了!”
“殺啊!”
“弟兄們殺啊,大當家說了,第一個攻進宿城的人無論是誰,賞黃金五十兩,肉好一千貫,城中女子隨便他挑,還能坐上咱們濟北軍的第七把交椅!殺啊!”
王海大聲的呼喊着,鼓舞着濟北軍士兵們的鬥志。
“殺啊!將燕雲寨那些雜碎全都砍死,糧食和女人都是咱們的!”
“弟兄們往前衝啊,屠城!”
“屠城!屠城!屠城!”
在一片屠城的大喊聲中,二百多名濟北軍的士兵沒等坍塌下來的沙袋砸出來的灰塵散去就順着斜坡爬了上去,一邊吶喊着一邊瘋了似的往上爬。而城牆上的燕雲寨守軍則以羽箭不斷的射殺下面的濟北軍士兵,很快,這段坍塌的城牆下便堆滿了濟北軍士兵的屍體。
大約一百多人衝破了煙塵也衝破了燕雲寨士兵們在城牆上的封鎖終於衝進了宿城,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高興,一片箭雨從城內飛了過來,進城的一百多名濟北軍士兵片刻之內便被射成了刺蝟。
塵煙散盡,但見缺口裡面,大約七八百名弓箭手組成了一個四四方法的陣型,手裡的硬弓上已經再一次搭上了羽箭。
“別退!燕雲寨已經沒有多少人馬了,只要殺到弓箭手身邊,他們就是任你們宰割的牛羊!殺啊!”
王海大喊一聲,揮手帶着十幾個親兵率先順着斜坡爬了上去。
濟北軍的士兵們此時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怎麼可能被一輪箭雨嚇倒?隨着王海的呼喊,數不清的士兵們黑壓壓的螞蟻一樣順着坍塌的斜坡爬了上去。城內的燕雲寨弓箭手隨即動作整齊的鬆開了弓弦,一片箭雨激射而出,衝上斜坡的濟北軍士兵就好像被鐮刀放倒了的麥子一樣一層一層的倒下去。
只是弓箭手雖然一步未退,他們射出去的羽箭也組成了一道必殺封鎖,可濟北軍衝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死了一個,兩個頂上了,死了兩個,四個頂上來。濟北軍的士兵就好像看見了鮮肉的狼羣,瘋狂的撲上來準備去大口吞食那些血肉。
終於,濟北軍的士兵順着斜坡衝進了城內,距離燕雲寨的弓箭手越來越近。
“退!”
燕雲寨指揮弓箭手的校尉一聲大喝,弓箭手立刻毫不猶豫的向左右一分往兩側跑去。濟北軍的士兵們嗷嗷的叫着衝上去,打算將那些防禦力在各兵種中最低的弓箭手全部殺死。可隨着燕雲寨弓箭手往左右一分,看清了後面是什麼的還在發力往前衝的的濟北軍士兵們立刻頓住腳步,驚恐的喊叫着想往後跑,可是後路被他們的同袍堵住,根本就退不回去!
弓箭手後面,是一片整整齊齊列隊的重甲步兵,再傍晚的餘暉中,那一身玄色重甲散發出一種幽暗的冷硬色彩,密密麻麻的重甲步兵站在那裡,就如同一道鋼鐵鑄成的堤壩。在那些重甲步兵的身邊低聲都插着一柄沉重的橫刀,而此時,他們手裡則握着一柄投槍。
“殺!”
雄闊海一聲令下,數百支投槍隕石雨一樣投了出去。只片刻,衝進城內的濟北軍士兵便幾乎全部被釘死在地上。可是後續的人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還在往前衝,很快便又有幾百人涌了進來。
“厚土重甲!”
雄闊海以陌刀向前一指。
“向前!”
“向前!”
“向前!”
隨着整齊的吶喊聲,重甲緩緩啓動。一片陌刀冷冽的刀光中,濟北軍的士兵們臉上驚恐的表情被逐漸放大。
血霧暴起!
燕雲重甲,勢不可擋!
徐世績和程知節在城牆上看到那一隊重甲陌刀手的時候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的意思都是不可思議!
“不好!”
徐世績低呼一聲道:“翟大哥他們不知道燕雲寨有如此規模的重甲陌刀手,若是雷澤鉅野也佈置了重甲步兵的話,瓦崗寨要吃大虧。”
恰在此時,只見城外濟北軍的後面忽然一陣大亂。一面面大隋烈紅色的戰旗飄揚起來,喊殺聲直破雲天!
齊郡張須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