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看似很激烈的譁變在更激烈的鎮壓手段下很快平息,士兵們對於那些世家子弟的叛亂行爲本來就沒有多少人支持,至於他們的死當然也就沒有多少人會覺得傷感,相反,當得知造反的人很快被處死後士兵們似乎都有些大快人心的感覺。
如果獨孤真泉下有知的話,當他知道李閒利用自己趁勢將所有不安分的因素都剔除掉,不知道會不會有死不瞑目的感覺。
其實從最初獨孤真就一直想的就是將兵權抓在自己手裡,可惜的是,士兵們對於寒門出身的英雄往往更加的敬重。他這個在薩水邊同樣殺過人出過力的世家子弟,得到的敬重顯然遠不如李閒得到的多。他一直在隱忍,並且在李閒面前表現的很謙恭,當他以爲機會來臨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對手其實也在等一個機會。
剔除掉那些世家子弟之後,李閒安排自己的親信做了旅率校尉這樣中低級的指揮官。之所以回去的路上隊伍行進的並不快,其實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李閒要的就是牢牢抓住隊伍的控制權。他在等機會,如果機會不來,那就製造機會。
看起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他在和大隋東征的大軍比速度。當然,不是比誰快。他要等着的是大隋軍隊因爲遠征軍全軍潰敗,再加上天氣寒冷而撤回去。而他的隊伍,一定要比隋軍撤回去的慢才行。再加上他已經派人在遼水河畔安排的那件事,這樣才能讓這兩萬多人的隊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但李閒沒想到的是,自己在遼水邊的安排根本沒用上。
因爲隊伍剛剛經歷過清洗,前面五十里外的那座高麗人的大城李閒打算先不急着打。糧食還夠吃十天以上,所以並不需要急着去攻打敵人大城。李閒必須讓自己的親信們將隊伍穩定下來,用幾天的時間讓手下人適應新的身份。
爲了讓士兵們平靜下來,李閒命令隊伍原地休息幾日。
將輿圖展開,李閒指了指前面五十里處那座大城的位置說道:“過了這座大城之後,再走兩天就能渡過馬訾水,糧食雖然還夠吃十天的,但隊伍回燕山之後糧食就沒辦法解決了。燕山寨上的糧草,近三萬人馬吃喝用度,連半個月也堅持不下來。所以高句麗人的這座城是必然要打的,多帶些糧食回去。”
洛傅道:“現在高句麗都追在隋軍潰兵後面,已經快殺到馬訾水了。打下這座城,耽誤兩三天行程也好。隊伍如果走的太快,隋軍還沒撤回去的話,是個麻煩。”
“我看,打下來之後,咱們就在城裡休整幾天,反正一時半會兒高句麗人的軍隊回不來。等隋軍撤回遼水西岸之後,咱們再動身也不遲。”
陳雀兒道。
李閒想了想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糧草必須備齊,不然回到燕山,軍心必亂。打下這座大城之後,咱們不走遼東城,再向北走,然後再向西,從奚人的草場過,這個時節草原人的牛羊已經蓄了膘,正是肥得流油的時候。”
“哈哈!”
朝求歌笑道:“我最喜歡幹這事了,草原人的牛羊肥,剛好做咱們大軍過冬的冬糧!”
王啓年知道李閒的真實身份後已經認了命,想逃是不可能的,而且李閒對他確實不薄,雖然他還管着輜重營,但手下除了有一千戰兵之外還有兩千從戰兵中淘汰下來的老弱,現在算起來他這個校尉手下竟然領着三千人馬,一輩子最多領兵一百人的王啓年又怎麼會不意氣風發?他覺得自己雖然是個校尉,但已經有將軍的權利了,這輩子能有這麼輝煌的時刻,也值了。
當初他將全部的積蓄送了禮想謀求護糧兵校尉的位子,結果被李閒搶了去。現在李閒還給他一個校尉,而且還管着那麼多士兵,王啓年心裡生出了無限豪情,竟然想起來一句令人刮目想看的話來拍馬屁。
“士爲悅己者容,女爲知己者死。屬下得將軍賞識感激不盡,將軍命令,屬下堅決遵從!”
他一臉堅定的說道。
李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反了。”
王啓年臉不紅心不跳的解釋道:“那是因爲屬下每一次見到將軍您,都會覺得心潮澎湃難以平靜的緣故。!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真的打算洗劫奚人的話,屬下的輜重營率先表態,不管將軍您帶着人搶多少,我都收得下……”
李閒笑了笑道:“你倒是好胃口。”
王啓年道:“兩萬多張嘴,屬下胃口不好不行啊。”
李閒嗯了一聲道:“前面那座大城裡糧草應該不少,隋軍東征的時候,高句麗各城城主將糧食都收進了各自的城池中,爲的就是堅壁清野讓隋軍搶不到一粒糧食。如今城防空虛,確實是拿下這座城的好機會。我不怕你胃口大,只要你管好了輜重營,我也不會虧待你。”
王啓年立刻來了精神問道:“將軍打算獎勵屬下什麼?”
李閒一本正經道:“你已經五十歲了,沒個女人照顧怎麼行。我打算到了草原後,給你踅摸一個健碩的奚人女子照顧你,怎麼樣?”
鐵獠狼同樣嚴肅道:“嗯,一股子羊騷-味的大娘們兒,保準夠勁兒!”
王啓年臉一黑,訕訕的笑了笑道:“屬下……屬下還是覺得單身挺好……”
李閒笑了笑,不再開玩笑:“早上已經派了斥候先去查看高句麗人那城池,應該也快回來了。陳雀兒,斥候回來之後你讓他們直接來見我。”
斥候頭領陳雀兒點了點頭道:“屬下明白。
“另外,現在也該打算打算了,燕山不是合適的地方,養活三五千人還勉強,如今隊伍已經近三萬人,是該找個地方挪挪窩了。你們覺得,如今北方什麼地方最適合?”
他指着另一份輿圖說道,那是大隋的疆域圖。
衆人圍着地圖看,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地方好。
這也難怪衆人想不出,現在大隋的天下雖然一天比一天亂,尤其是黃河以北,各路大大小小舉旗造反的義軍不下十幾支,最大者如王薄,張金稱等人皆有手下數萬人,小者也有數千人,但毫無疑問,大隋的江山還遠沒到失去控制的地步。河北諸郡,雖然很亂,但大隋的統治依然穩固。按理說最適合的地方是涿郡,可涿郡是羅藝的地盤,他手下那五千虎賁太過精銳,雖然李閒現在手下三萬人馬也多是大隋府兵出身,可面對那五千具甲鐵騎還是沒有勝算的。再說,羅藝手下輕騎兵,步兵都算上總數不下五萬人,羅藝就是涿郡的土皇帝,涿郡雖大,但他是一米大的地方也不願意讓出來的。
李閒現在可沒底氣和羅藝對着幹,好不容易纔得來的隊伍,他還不想就這麼丟了,除了涿郡之外,河北諸郡幾乎皆有名將坐鎮,想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然……”
衆人中年紀最長的劉滿試探着說道:“再往南走走?既然咱們暫時還不能和大隋朝廷打硬仗,不如去和那些綠林道上的隊伍搶地盤。”
幾乎同時,衆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一個地方。
……
……
宇文士及趕得很急,從遼東城外隋軍大營出發,兩萬人的騎兵隊伍馬不停蹄的向東南方向趕路,順着大隋遠征軍南下的路線迎接宇文述。才走出去三百里,宇文士及的心就變得越發的沉重起來。
三百里之內,險要之地竟然沒有看到一個隋軍士兵!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按照他的瞭解,父親宇文述用兵向來謹慎,沿路險要之地必然會至少留下幾百人馬守護,以備大軍返回的時候被人堵住了去路。可是一路向南,宇文士及雖然發現了幾處地方應該是有大隋的士兵駐紮的,可一個活人都沒看見!
他的心越來越不安,終於,又走了幾日快到馬訾水的時候,他終於在一處隋軍留下的人馬駐紮之處,找到了五百具被砍了腦袋的大隋府兵屍體。人頭被堆成了一個一個墳包,屍體被堆起來壘了城牆。雖然天氣已經轉寒,但仍然有數不清的蒼蠅嗡嗡的飛着,屍體上還有密密麻麻的蛆蟲來回翻滾。
宇文士及寒着臉看着那些被扒成赤-身-裸-體的死屍,心中的憤怒和擔憂濃烈到了形成一團陰霾的地步。
下令士兵們將那些屍體都葬了,宇文士及在附近轉了轉。除了屍體外,他還看到了地上已經鑽出來的逆着時節依然奮力生長着的秧苗。那是遠征軍南下的時候士兵們偷偷埋進土裡的糧食,如今已經長出來小一尺高。
沒有多做停留,宇文士及下令騎兵繼續南下,越是往南走,他的心就越涼。
遠征軍這是怎麼打的仗?怎麼沿路上留下來這麼多高句麗人的城池沒有拿下?這些城池中少則有萬餘人,大的城池中不下五萬!這一個一個釘子一樣留在路上的城池,簡直就是一個一個能將人摔得粉身碎骨的深坑!後退的路上,怎麼能留下這麼多禍端?父親用兵怎麼會如此輕率?
其實,這也不怪宇文述,大軍南下的時候天氣已經轉涼了,若是不快點打到平壤的話,一座城一座城的去攻打,恐怕走不到平壤遼東的天氣就已經冷得連刀都拔不出來。而到了後來,宇文述想不快點前進也不行了,糧草告急,如果不早一點和水師大將軍來護兒匯合,三十萬人就面臨餓死的局面。
遠征軍沿途,每一個險要處其實都是留下了人馬駐紮的。但遠征軍過去之後,這些小隊的隋軍立刻就被那些城池中的高句麗人殺了個乾乾淨淨。
宇文士及率軍從高句麗的城池外經過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城牆上虎視眈眈看着隊伍的高句麗那種陰冷的眼神。當然,一支超過兩萬人的大隋騎兵隊伍,就算城池中的高句麗人膽子再大,也不敢主動去招惹。
大軍渡過馬訾水之後,宇文士及的心更加急迫了。
從俘虜的高句麗人百姓嘴裡,他已經知道了隋軍慘敗的事。
“父親不知道怎麼樣了”
騎在馬背上,宇文士及喃喃的說了一句。想起那個姓燕的少年和自己閒聊的時候提到過,斥候就是隊伍的眼睛和耳朵,眼睛看得越遠,耳朵聽得越清楚對大軍越有利。偶然想起之後,他立刻下令道:“來人,讓斥候將搜查的區域再擴大一倍!” @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