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阿妍開始在清婉宮當起了值。
所謂的後殿當值,也不是真的後殿。
前殿當值是供主子差遣,後殿一般是值守與打掃的,因爲後殿屬於就寢區。
可阿妍當的是後殿的後殿的偏屋子。
說簡單些,就是負責清婉宮主殿地龍的燒火太監。
負責這裡管事的太監叫張魯,是個大舌頭,說話挺彆扭的,但人實誠。
阿妍隨着他跟一同執事的幾人打過招呼後,再熟悉了整個燒爐與地龍的通道,就開始與大家忙活了。
她個子與張魯幾個人比,算小的,所以幹活什麼的自然沒那麼利落。但張魯倒是沒計較那麼多,因爲在這的幾個人,不是得罪過薛副總管就是窮得叮噹響沒得孝敬的主。
所以同病相憐,也就少了外面的那些花花腸子。
但阿妍可不是實誠的主,雖然安排這個差事和幾個同事都差不到哪裡去。
可只能在清婉宮的邊角活動,根本與主子沒有任何接觸的機會,眼看自己離蘭淑妃的牀榻很是遙遠,她心裡的小算盤就開始響起來了。
這天,她在燒火的鍋爐內,開了一個小竈,砂鍋架在那忙活半天,咕嚕的肉香洋溢整個院子。
張魯他們聞着肉香,也就沒說什麼,只要見者有份,這燒火房的大燒爐旁開個小竈,倒是沒有什麼事。
阿妍望着這鍋筍乾燉肉也是直流口水,這是前世外婆的拿手菜,她從小吃到大,雖然沒辦法做得像外婆的原味,但做出來也一定是難覓的佳餚。
再加上,這個朝代只有吃新鮮的竹筍,卻還沒有人烹飪筍乾。而當今皇上楚翊喜歡吃筍,這也是她費了些心思纔打聽到的。
她中午往今天一同燒火的順子飯里加了點巴豆,所以一下午,順子沒有稍停得做着脫褲子再穿褲子的事情。
眼看忙活好些天的成果,即將出鍋。
現下應該沒人,她又細細打量四周,確定一下。這才往燒爐內的角落潑了一盆水,頓時嗆鼻濃煙開始往外竄。
而散煙通道阿妍做了點小手腳,接下來就等着貴人上門了。
沒多久,燒火屋外就有人進來了,“怎麼回事?要燒了清婉宮是不是?”
薛副總管很是不悅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看來他之前剛好在副殿伺候着。
阿妍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現在這裡濃煙散得差不多了,所以要怪罪的話應該最多是辦事不利,至於做手腳沒有證據還不能治罪。
但來問罪的不是錦蘭姑姑,或者蘭淑妃身邊春夏秋冬幾個婢女,這樣的局面可不是她要的結果。
她不敢細想,恐怠慢了來人,“薛副總管,奴才也不知道,方纔添些柴火,誰知好像不太一樣。”
這時,張魯和提着褲子的順子也慌張得小跑着進來。
“添柴火?添得薰得死人了?娘娘咳得可不輕,你們擔得起嗎?”薛副總管吹鬍子瞪眼得訓斥起來。
張魯與順子被薛副總管的這句一嚇,兩人全跪了下來,阿妍也跟着跪下。
“薛公公息怒,奴才這就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順子最先請求薛公公寬恕一下。
“是怎麼回事?”蘭淑妃的聲音飄了過來,阿妍的心肝動了一下。
“娘娘,這幫奴才辦事不牢靠,已讓人去查一下怎麼回事了。”薛公公的嗓音明顯柔和許多,他走過去,虛扶着蘭淑妃邁上月臺,一旁還隨着錦蘭與宮婢春桃等人。
“真不讓人省心,查出來了嗎?”蘭淑妃的聲音雖柔雅,但濃濃的不悅沒有隱去。
張魯看是娘娘親自問話,很是緊張,有些結巴起來,“啓稟娘……娘娘,以前沒粗貨……貨這素”拭了拭額頭的汗,“奴來……”
“別說了,你來說。”蘭淑妃指了指一旁的阿妍,再感覺周圍還有嗆鼻的濃煙味道,便用繡帕擋住了鼻翼。
“啓稟娘娘,奴才與順子今日負責當值,和平常一樣到點添柴火,誰知一股濃煙就撲了過來,張執事方纔也說以前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所以需要查一查才知曉。”
這時,燒火房另外兩個沒有當值的太監走了進來,“見過淑妃娘娘,娘娘萬福安康。”
“查清楚怎麼回事了嗎?”薛副總管倒是先問起話來。
“那備燒的柴火有一角,被人用水弄潮溼了,散煙道和火道還在查。”
“弄溼了?你們這些不中用的,怎麼辦事的?這都沒發現?”薛公公雙目一瞪,立刻訓斥起來。
“奴才知罪,這沒下雨溼了,一定有人故意陷害,娘娘明見,求娘娘明察。”阿妍頜下首,不卑不亢得說着。
“不管是誰做的,你們燒火房也有過失。”薛副總管聲音咄咄逼人,畢竟清婉宮的內侍全歸他管,出了茬子他第一個有責任,所以爲推卸,自然急着把別人推出去。
“好了,待查清楚後再定奪,既然都有失職之罪,按宮規杖責二十。”蘭淑妃說完轉身便要走出去。
阿妍心下一緊,好不容易創造的機會,怎能這樣白白浪費了。
她一個敏捷抱住蘭淑妃的小腿,“娘娘,奴才冤枉,娘娘……”
薛副總管一看小小奴才竟敢侵犯主子,擡起一腳立刻朝阿妍踹了過去。
她只感到右肩一個劇疼,身子便飛了出去,剛好撞到燒火爐邊,將剛剛燉煮好的筍乾肉打翻了。
由於落地時她是故意將手的幅度放大,要讓裡面的東西流到地上,她的手臂頓時傳來一陣灼痛,裡面的濃汁與熱騰騰的筍乾肉,很大一部分都覆蓋在她的手臂上。
阿妍收回手臂,疼痛萬分,但是裡面的香氣頓時瀰漫開來。
蘭淑妃隨意一瞥,地上的竹筍吸去了她所有眸光,雙瞳爲之一亮,“這是什麼?”
她疼痛萬分,卻還是要掙扎着爬起來,“啓稟娘娘,這是奴才家鄉過年的菜,叫吉祥節節高。”
“吉祥節節高?什麼意思?好像是筍?”她挑了挑秀眉,睨着狼狽不堪的阿妍,等待着答案。
阿妍不敢猶豫,立刻介紹了起來,“娘娘慧眼,正是筍,將它製成筍乾,然後配以裡脊肉燉煮。”
蘭淑妃微微點了點頭,“吉祥節節高?這名字不錯,裡脊肉、香菇、筍有寓意,看起來味道也不錯。”
“奴才啓稟娘娘,這燉肉入口則化,味道卻是別有風味,令人經常回味。”
“經常回味?……”蘭淑妃若有所思起來,阿妍心中知道她想的事情,也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蘭淑妃小片刻思量後,淡淡得看了一眼,“手都傷成這樣了,下去讓醫官好好看看,休息幾日後到殿前當值。”
說着,沒有再做停留,帶領着一杆宮婢轉身準備離開。
阿妍心中一喜,趕忙謝恩,“奴才謝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娘,那其他人呢?”薛副總管有些急促得邁出一步,詢問起來。
蘭淑妃沒有理會徑自繼續向前走,錦蘭瞥了一眼薛副總管,“方纔娘娘說了,按規矩辦。”
錦蘭說話向來生硬語調,很有威嚴,很符合她的整個架勢。
就這樣,阿妍自己逃過了責罰,卻連累了張魯與順子他們捱了杖責。心中過意不去,但爲了出去,她自己也是拿命在拼,誰都有不得已而爲之的時候。
她的手臂燙得面積有些大,發了一場燒,吃了幾天藥也沒退下去。
昏迷恍惚間有人將藥丸放入她的口中。當時她意識模糊,卻能感覺應該是那個曾經救過他的蒙面人。
待他喂阿妍喝水時,兩眼模糊的她還是抓住了他的手,“你爲什麼要幫我?”她感覺那個人沒有惡意。
“我不可能次次救你,你這次病得蹊蹺,不是傷痛引起的,在這宮裡要想活下去、活出頭,只有一個人可以給你,一個男人可以給你。”說完這句,那個蒙面人撇開她的手,離開了臥房。
她清楚,那個蒙面人一定是宮裡的人,不然不會那麼清楚同一個屋子的兩個人今晚當值,他就今晚過來。
而且他口口聲聲說的那個人,她清楚是誰,皇宮之中只有一個男人,那就是楚翊。是告訴她要改變這個卑微的命運,只有將那個皇帝綁住嗎?
不,她不想也不要,她要自由。
她不要爲了活得更好而出賣自己的愛情,除非沒有其他活命的辦法。
而自己現在雖活得苟且,但並不會活不下去,而且她要試着接近蘭淑妃,那個牀榻、那個密道,纔是通往未來自由的路徑。
但是必須抓緊時間才行,薛副總管應該懷疑她了。
老狐狸的嗅覺往往最敏銳,出了事情誰是獲益的?她利用這次機會到了蘭淑妃身邊,所以薛副總管自然懷疑。
但怕就怕薛副總管忌憚她不是心腹,而此刻自己又露出了鋒芒,善妒的人會擔憂位置受到威脅。
所以她必須抓緊時間,逃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