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 儲君 一
莫平奴的京城之行,可謂榮光之至,與皇上同食同住三日,大論軍機。
尉遲南對他的喜愛可見一斑。
讓莫蓉驚奇的不是他對平奴的喜愛,而是他絕口不提玉兒公主的婚事,王太妃可都已經在她面前“提醒”了三次了……
“陛下務須擔心戰事擴大,只允臣單領五百騎,可爲陛下打通西關,再允臣在西關外設兵三千,必讓匈人不敢踏進關山半步!”莫平奴半坐在地圖上,言辭激奮,大手在地圖上劃了個大圈。
莫蓉一進門就見到了這番場景。
尉遲南、莫平奴兩人都脫了靴子,坐在平鋪的地圖上,尉遲南半倚着小木幾,莫平奴則盤膝坐在他身旁,兩人看上去頗有些哥倆好的意思。
“君前可不能戲言。”尉遲南笑看着莫平奴。
“臣從無戲言,若陛下應允,臣立即動身回營!”等着打仗等了這麼久,可朝廷總是不給他們出關山,白看着那些匈人肆虐,將士都急得很。
尉遲南靜默了半天才開口,“如果你真能打通西關大道,朕管夠你第一季的戰備糧草!”打通了西關,就是打通了與西域通行的大道,往時這大道時通時不通,着實讓他頭疼。
“臣不需糧草,只望陛下能准許臣在關山外設營,有匈人來犯時,准許臣出關迎戰!”從地上爬起身,抱拳單膝跪倒。
尉遲南蹙眉看着他——
他的眼神讓莫蓉有些擔心,畢竟眼下時局不對,不是跟匈人大動干戈的時候,實在是內需空乏,加上京東直道的修建,更是讓國庫雪上加霜。
“好——只要你阻擋得住匈人,朕可以把整個西北的兵權都交給你!”
“是——臣一定不負所望!”皇上敢給,他就敢接!
莫蓉的心咯噔咯噔地跳動着,整個西北的兵權——交給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他瘋了……
直到此刻,莫蓉纔出聲拜禮。
“來啦?”尉遲南倚在木几上,神態自若地擡手示意她起身。
莫平奴見莫蓉身後的龐朵手上端了一盤紅豔的海棠果,起身就過來抓了一把,被莫蓉暗暗瞪了一眼後,有些微的收斂。
“姐,你不是一直想看我住在什麼樣的地方嘛!來,我指給你看。”邊含着海棠果,邊拉着莫蓉的衣袖來到地圖前,指了一塊以硃色標記的小圈,“就是這兒!”
望着地圖上那簡單的筆畫,可以想象的出來那是個多麼荒涼的地方,而平奴就待在這樣的地方,不但要與荒涼、乾枯做伴,還要面對時常來犯的匈人,兵士的苦楚確實很難想象啊。
姐弟倆跪坐在尉遲南身旁,三人的形態看似悠閒,莫平奴三句話不離邊關,也不管姐姐聽不聽得懂。
也許是巧合,趙又欣也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探望,許是最近尉遲南去後宮的次數少了,大家都有些慌了。
有些尷尬的場面,但趙又欣適應良好,他的女人都很乖——表面上的。
“臣妾聽聞陛下最近身子不適,沒耐住性子,便私自過來了,陛下責罰。”微微福身。
莫蓉趁這機會輕拽了拽莫平奴的衣袖,示意他把靴子穿好。
對於姐姐的話,莫平奴還是很聽從的,隨即動手穿好靴子,並向趙又欣施禮。
趙又欣也帶了一份吃食來,不過顯然比莫蓉要用心的多,是親手煮得蓮子羹,放在精緻的瓷盅裡,煞是好看。
與莫蓉那盤簡單的海棠果放在一起,那盤海棠果簡直可以扔出去了。
莫蓉低下眼瞼,不知爲什麼她會有想笑的衝動,她與趙又欣間相比可不就是這蓮子羹與海棠果的差別嗎?
“早前叫了太醫來,這會兒差不多該到了,臣妾回去了。”分別向他跟趙又欣行過禮——趙又欣的品級大她太多,禮是必須要行的,這是規矩。
這個時候,莫平奴自然也不能不迴避,也拱手退了出去。
就在轉出殿門的一剎那,莫蓉的眼角瞥見了那麼一幕——趙又欣正悉心給他穿好靴子,像夫妻那般的親暱,是啊,他們也是夫妻呢。
做皇帝真好不是?這麼多心疼他的女人。
說不酸澀那是騙人的,更在騙自己。那個男人不只是是她的,同時也是其他人的,而他,對每一個都是一樣的,可憐的,都是一樣的啊。
“姐姐,怎麼了?”莫平奴看出了她的不同,因爲她的視線總停在某一點。
“沒什麼,可能是動的多了,不大舒服。”她以前鮮少騙人,現在騙人成了一種習慣,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習慣。
“要緊嗎?”挺着這麼大的肚子,一說不舒服,總讓人心驚膽戰。
“沒事。”輕輕撫一下小腹,只有這小傢伙纔是完全屬於她的,“對了,你以後記準了,不能在皇上面前太放肆,皇上再喜歡你,可規矩還是要守的,君臣有別,知道嗎?”
莫平奴笑笑,“知道了。”
“還住在驛站裡嗎?”平奴在京城沒有府宅,回京後只能暫住京城東南專門給軍官進京入住的宅院,因爲也兼傳遞軍機消息,所以被統稱做驛站。
“住幾天就回去了,驛站可比軍營大帳強多了。”呵呵笑着,想打消姐姐的擔心,可還是讓莫蓉胸口酸酸的,沒有人願意自己的親人受苦,尤其在漠北那樣的地方。
“姐姐——”說着話從懷裡掏了只布囊,“我跟二哥的俸祿都給弟兄們換了糧食,沒存下多少,這是在關外一個老商手裡買得幾塊玉——關外沒有好玉匠,我也怕他們雕壞了,就沒找人雕,你幫忙找人雕幾塊佩飾,給父親、母親帶去吧。”
“……好。”感動讓莫蓉眼角有些溼潤。
暮色降臨,關宮門的鐘聲響起,莫蓉站在榮德殿側邊的角門口,望着榮德殿前那九十九級臺階良久後,纔回頭看莫平奴,“平奴。”伸手替他整理袍子,“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要記住,你是爲誰而戰!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既然選擇了,就要一往無前。”他們莫家已經跨上了征途,再難停下來。
莫平奴伸右拳,抵在心口——這是軍人志高無尚的軍禮,“姐姐放心,我知道自己在爲何而戰!”
每次與家人相聚都是這麼來去匆匆。
映着夕陽,望着莫平奴的身影漸漸沒進霞彩之中,才慢慢轉回身,這院牆裡還有她要面對的。
“娘娘,您怎麼了!”回去的路上,莫蓉走着走着,突然雙手撫在肚子上,蹲了下去,龐朵嚇得臉色鐵青。
“快去喊人,讓太醫進宮!”莫蓉嘴脣發白,但還是力圖讓自己清醒,龐朵還有些愣愣的,“快去!”
這一聲厲喝把龐朵叫醒,爬起來就跑。
莫蓉爬走了幾步,靠着宮牆艱難地坐了下來,此刻她沒心思去想是有人要害她,還是天要罰她,她只有一個心思——保住她的孩子。
抖索着手,用指甲掐住人中,避免自己昏過去,隨即大口呼吸,以緩解腹部那一陣陣的緊縮。
孩子,你可要堅強一些,孃親不會放棄你,你也不要放棄孃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