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程安青與慕容子墨連夜策馬奔馳,中間經過的所有城鎮都未停下來歇息過,已經奔到了離皇城極遠的惠州。按照程安青所記得的路線,接下來他們便要進入惠州,前往慕容子墨安排好的一個朋友的住處,稍作休息,洗漱一番,填飽肚子,再換兩匹更好的馬,繼續奔馳。這位慕容子墨的朋友是一位惠州絲綢巨賈,一直與慕容子墨有生意上的往來,有時二人也會相聚一番,聽起來倒是一個很可信的人。
但是程安青可沒那麼相信慕容子墨的朋友。畢竟也從來沒有接觸過。而且她也知道,席淵的眼線向來是無孔不入的,就這樣貿然進入惠州,實在危險。畢竟程安青心裡極其清楚,現在他們身後的敵人,不僅僅是慕容子騫以及慕容王氏,還有席淵那猜不透摸不着的陰謀,所以程安青更加得小心了。
如此想來,程安青便提議,前往惠州旁邊的一個小村莊裡先落腳,換上一身普通的衣服,這樣錦帽貂裘的也着實招人眼。然後程安青留在村莊之中,讓慕容子墨前往惠州打探虛實,等確保安全無疑了,再往惠州歇腳,換馬上路。
慕容子墨本來就是個小心謹慎之人,他雖然對自己的這位朋友深信不疑,但是他更擔心的卻是冷玉的幫助,也和程安青一樣,懷疑其中有席淵攙和,不得不小心。所以他便同意了葉青的提議,直接與她轉向了旁邊的小村莊,然後將她安置在了那裡,便又策馬離開了村莊,獨自一人往惠州馳去。
只不過他防着慕容子騫,又防着席淵,偏偏沒想到要防葉青。
程安青看着慕容子墨的身影離去,然後回身找了一戶人家。這村莊的所有人都很熱情,充滿了鄉土氣息,讓程安青十分喜歡。他們也不多問什麼,只是極爲樂於助人,對程安青提出的要求一一應了下來。程安青在一戶人家中簡單地吃了些東西,又將自己所有的錦衣貂裘都換了下來,穿上了比平常婦人還要簡樸的粗布衣裳。她將長髮解了開來,簡單地盤了一下,用一支木簪簪住。
程安青打點好了身上的一切,又將脫下的衣服中的碧玉簪和錢袋摸了出來,照樣一起放在了懷裡藏好,環顧了一下房間,見根本沒有鏡子照一照,只好就這麼走了出去。她看見外面擺了幾缸水,便來到了水缸旁低下頭去對水自照。
自己看起來的確和一個村姑沒什麼兩樣,只是膚色太白了些,皮膚也太好了,即使穿上了樸素的粗布衣裳,臃腫的棉衣,也難掩葉青的天生麗質。
程安青自嘲地笑了笑,擡起眼來,環顧四周,天色已漸漸發白,穿着這樣一身竟有些冷。程安青裹緊了身上顯得有些寬大的的棉衣,心裡卻突然生出了一個主意來。
難不成,自己還真的在這裡傻傻地等着慕容子墨回來麼?現在就騎着馬走人,豈不正是一個好時機?程安青本來就不是真的想與慕容子墨私奔,而是爲了藉助這個機會逃離王
府,重獲自由。現在她既逃離了慕容子騫,又脫離了慕容子墨的視線,現在直接騎馬走人,等慕容子墨回來,便無法尋到自己了。
雖然這樣做好像太無情,但是程安青知道,自己必須得揮刀斬亂麻。若是真的讓自己當面和慕容子墨開口說要離開,或者解釋清楚離開的原因以及葉青的事,程安青恐怕到時候自己根本無法做到。所以她決定寫下一封信,簡單地解釋一下自己離開的理由,然後便騎馬繼續往前。
慕容子墨不像慕容子騫,當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會執着於追逐自己吧。也許他會繼續他安排好的逃亡路線,前行到他夢想的世外桃源中,在那裡落地生根,只不過身邊少了心愛之人相伴,多少會有些遺憾。
程安青此時覺得自己太過狠心,但若不狠心的話,遺憾的便得是自己了。
只不過程安青着實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和慕容子墨分道揚鑣。她本以爲會到二人逃到了很遠的地方,又過了一段日子,風聲過去,慕容子騫也作罷了以後,自己纔會提出離開。但是眼前就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又豈能放棄呢。
程安青想到這些,便問村婦討要了紙筆,坐於炕上想着該如何解釋自己的離開。想了近半個時辰,竟只寫出了三言兩語。程安青本想解釋自己的身份,還有葉青之死,不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太難以置信了,光憑一封信又怎麼可能解釋得清楚呢。
正當程安青苦思冥想着自己的這封訣別信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馬蹄飛奔踏過泥土的聲音,越來越近。程安青一驚,嚇得連手中的筆都掉落在了地上,連忙將信紙揉成了一團,在屋裡找到了個爐竈,在裡面抹了些許煤灰,便直接往臉上抹,手上也抹上,直弄得連手指甲裡也都是煤灰了,她才滿意。
若外面真的是追兵的話,沒見過慕容王妃,只是光憑畫像之類的,要想認出她來,恐怕得費一番功夫了。
程安青將將才弄好這一切,便聽外面的馬蹄聲停了下來,兩個將士走進了屋子,也不由分說就將程安青帶了出去。程安青低着頭,生怕自己被人認出來。不過慕容子騫效率也真夠高的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追到了這裡來,若是真按慕容子墨安排的坐馬車,大概早已被捉到帶回去了吧。
不過這些人竟會來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搜尋,還真是細心呢。
程安青被帶到了一匹馬前,身邊一排站着幾乎全村的婦女。她依然低着頭不敢擡起,想必那馬上坐的人,就是這個搜尋分隊的隊長了吧。
“擡起頭來。”那人說道。
程安青心裡一凜。那人的聲音充滿了壓迫感,低沉又渾厚,程安青是再熟悉不過了,竟是慕容子騫的聲音。
程安青心裡暗叫不妙,爲何堂堂王爺竟親自出動了,而且他竟沒有前往旁邊的城鎮去搜尋,反而來到了這樣一個小村莊?難不成……他
知道自己藏在這裡麼。
程安青頓時對自己的僞裝一點信心都沒有了。她怯怯地擡起了頭,望向了馬上之人。
熟悉的黑色駿馬,熟悉的馬上之人。他着了一身青蓮色的衣裳,披着紫貂大氅,一身輕便的裝扮。他的長髮隨風亂舞着,正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帶着的冷漠,竟比這冬日的寒風還要刺骨。
程安青擡眼與慕容子騫對視了一下,便立刻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她心中暗歎了一聲,因爲只這一眼,她便相信慕容子騫已經認出了自己來,看來自己是逃不掉了。
程安青再次低下了頭,等着慕容子騫發號施令將她這位慕容王妃給捉拿起來帶回去。但是等了許久,慕容子騫都沒有說話。
慕容子騫看着自己面前的葉青,粗布衣裳,長髮凌亂,只是用一支木簪簪了一下,臉上爲了避免被人認出來,抹着煤灰,全是黑乎乎髒兮兮的,哪裡像個高貴的慕容王妃了。只不過容貌和衣着再怎麼變更,她的那雙眼睛,慕容子騫一看便知曉了。
就像在前往冀州的那個小客棧之中,即使燈光昏暗,葉青也是女扮男裝,當自己看到了她的雙眼,看見她雙眼中所蘊含的東西,便一下子就認出了她是葉青。
這次也一樣。只需要一眼,慕容子騫便知道,他已經尋到了自己的王妃。
她只不過低下了頭,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慕容子騫凝視了葉青許久,終究忍不住大笑了出來,笑得無法停歇。
程安青聽見慕容子騫竟開始狂笑,吃驚地擡頭看向了他,只見他在馬上笑着,像發狂了一樣,心中又是擔心又是害怕的,也不知是不是該上前說一句什麼。
但是慕容子騫很快止住了笑容,他看向了程安青,眼中的冷淡裡含着一絲悲哀和痛苦,然後他說道:“走吧,這裡沒有我要找的人。”說着,他並自顧自掉轉了馬頭,向村外徑自騎去了。
拉住程安青的兩個侍衛也放開了手,跟着在慕容子騫和大隊人馬的後面,沒有一絲的質疑。既然王爺都說這裡沒有慕容王妃了,那自然便是沒有。
程安青看着慕容子騫騎着黑馬緩緩離去的背影,心中感到萬分奇怪。她可以看出,慕容子騫絕對認出自己來了,但是爲什麼,卻沒有將她捉起來帶回去,而是直接離開了呢。程安青這樣想着,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有種想要質問慕容子騫的衝動。但是她控制住了這股衝動,站住了腳步。
她提醒着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開慕容子騫了,爲何還要去追根究底呢。既然慕容子騫願意放自己一馬,程安青已是求之不得了,現在應該趕快回去找到自己的馬,然後繼續前行纔是。
只是程安青覺得身體如灌了鉛一般,腳下十分沉重,竟寸步無法挪動。她只是看着慕容子騫的背影,感覺着他是如此落寞和悲傷,心中如刀絞一般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