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寂靜裡,林熠的視線徐徐從一張張各有表情的臉上掠過。沒錯,自己是掌握了《山海經》,但若這時揭破又有幾人會信?當務之急,必須先洗清自己的冤屈,用雷霆手段制住罪魁禍首。
而另一邊,花纖盈卻偷偷溜到了凌幽如等人組成的陣勢中,來到楚凌宇跟前低聲道:“楚大哥,謝謝你幫着林大哥洗清冤情。”
楚凌宇微笑道:“林熠是我的好兄弟,他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正名洗冤,楚某自然義不容辭要出手襄助。”
花纖盈點了點頭,偷眼看了看遠處的鄧宣,說道:“我是想告訴你,幾天前,我已和鄧宣訂婚了。再過一個月,就要過門了。”
楚凌宇頷首道:“我已聽邙山雙聖說了。恭喜你,鄧宣年輕有爲前途無量,我看得出他待你很好,大哥代你歡喜。”
花纖盈咬着紅脣躊躇了一會兒,終於問道:“我想請你來喝我的喜酒,你會來麼?”
楚凌宇坦然輕笑道:“當然會,只要金牛宮的人不把我列爲不受歡迎人士之列,掃地出門。我妹子的喜酒,做大哥的喝起來也是義不容辭。對了,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無論什麼,大哥一定想辦法爲你辦到。”
花纖盈輕輕搖頭道:“你來了就好,我要禮物做甚?”忽然間,她陷入了一陣奇異的沉默,而楚凌宇也不再說話。花纖盈凝望着這個近在咫尺,曾經令她芳心忐忑、難以遣懷的英俊青年,那一場屬於自己、曾經青澀的夢,真的悄然去遠了麼?她忽地幽幽輕嘆,旁若無人地從脣角邊逸出一縷悵悵的笑容,感覺到鄧宣關切而深情的目光,在劍拔弩張的戰陣中,須臾不離地注視着自己,幸福、還有一絲淡淡的酸楚失落之情,纏繞心尖。豆蔻年華時,誰都會有自己崇拜與獵奇的對象,可也許真的到手,當新鮮蛻變爲平淡時,又忍不住會轉而尋求新的刺激。而真正屬於自己一生的愛人,會永遠在某個地方,等待自己,溫暖自己,愛惜自己。只要,自己能夠找到,不會浪費。在重新面對楚凌宇的一瞬,花纖盈終於徹底解開了埋藏在少女襟懷最深處的心結。漸漸地,心頭有了一種輕鬆舒暢的解脫感,盈盈一笑道:“楚大哥,我先回爺爺那邊了。記得,我和鄧宣等你來喝喜酒。”
與此同時,林熠的目光也如鄧宣一般緊緊盯住了一個人。不過,這束目光,絕對不會讓被注視者感覺如沐春風、柔情滿懷。“玄雨真人,”他平靜的聲音清晰地飄蕩在夜空裡,半點透不出銘心刻骨的仇恨和鄙視,問道:“你能否告訴我,恩師玄幹真人遇害前的一到兩個時辰內,你在什麼地方,有何人可以作證?”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投射到玄雨真人的臉上。也許是火光閃爍的緣故,他的臉色陰晴不定,但異常冷靜地回答道:“當時貧道正在靜室清修,這難道需要向誰報備麼?”林熠道:“再早些日子,玄逸師叔是和你一起前往築玉山找尋林某的吧?”玄雨真人哼道:“此事衆人皆知,你多問何意?玄逸師兄不幸被容??若蝶設計暗算,含恨身亡,少不了和林教主也有洗脫不去的干係!”
林熠搖搖頭,道:“我師父死了,資歷最高的玄逸師叔也不幸遇害,昆吾派的掌門名正言順地由你繼任,真正從中得到豐厚收益的人,該是你纔對。而林某,除了揹負一身罵名亡命天涯外,請問又得到什麼好處?”玄雨真人怒斥道:“笑話,照你的邏輯,倘若有一天貧道也遭人殺害,兇手無着,那本門還有哪位師弟敢接任掌門?林教主,以你今日的身份,實不該含血噴人。”
林熠低聲笑了笑,道:“不錯,這點確實不能證明什麼,而且我始終在奇怪一件事情,當日我到書齋面見恩師,他老人家正在練字,從筆鋒字跡上看,絕不可能是旁人易容冒充。“那麼,兇手是如何曉得我會在午後前去恩師修煉的石府,收取他老人家的髒衣裳呢?否則,他又何以能如此精準地嫁禍給我?”
話音一落,場外有人應聲道:“小兄弟,老朽不辱使命,已將人擒來。這傢伙沒兩下什麼都招了,果真是個軟骨頭!”說着話,一位落拓老道輕鬆自如地手提一人,足不點地切入人羣。說來也怪,也沒見他振臂推搡,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雄渾莫御的無形力量,將周圍的人彈向兩側,讓開一條通道,倏忽來到近前。仇厲二話不說,當場跪倒施禮道:“弟子拜見恩師,恭祝您老人家安康逍遙!”青松子頭皮發麻、目不轉睛地盯着老道士,喃喃道:“巫聖雲洗塵!”
雲洗塵嘿嘿一笑,“啪”地把手提之人扔在林熠腳下,說道:“不錯,看來老朽讓各位失望了,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應小兄弟之請給諸位送來一份大禮!”
自從兩年前,雲洗塵將冥教教主之位禪讓給林熠,自己甩手不幹、杳然遠去後便不知所蹤。漸漸地,卻有謠言風行,說他已被林熠暗中下毒害死,以免哪天他老人家想通了,回來再爭教主寶座。
今日乍見他活蹦亂跳地突然現身眼前,讓人吃驚之下,更平添一縷憂慮。
宋震遠可不知宿老們正在深謀遠慮,他瞧着委頓在地的中年道士詫異道:“這不是清原師兄麼?林師弟,你怎麼把他給抓來了?”
玄雨真人斷喝道:“林熠,雲洗塵,你們劫掠折磨清原師侄,到底有何圖謀?”
林熠低頭看着自己曾經的大師兄清原道人,神態疲憊、面色慘白,五官在不由自主地顫抖,顯然剛纔的幾個時辰裡,他對巫聖雲洗塵的手段,有了充分而深刻的體會和認識。
他暗暗感慨,說道:“清原師兄,當日小弟回返昆吾面見恩師,是你在外守值吧?”
清原癱坐在地,不敢看林熠,更不敢去試探碰觸周身一道道惡狼悍鷹般的目光,勉強振作精神,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答道:“是貧道。”
林熠嘆了口氣道:“我和師父的對話,你也完全聽清了,對不對?那麼,你將我午後要前往石府的事情,又告訴了誰?”
清原道人沉默片刻,咬牙道:“我只告訴過玄雨師叔!我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中,不得不違心聽命於他。本以爲,你的行蹤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孰知竟釀出這天大的禍事!林師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師父,你一掌殺了我吧!”
他的聲音儘管很低又有些模糊不清,但在場之人無不修爲精深,自是聽得清清楚楚。人羣先是沉默,接着是騷動,更多的人卻是在懷疑。
玄雨真人咬牙切齒道:“林熠,你用什麼卑鄙手段脅迫清原,令他攀咬貧道?”
林熠冷笑道:“掌門的話真是有趣,我不找別人,爲何偏要找上清原師兄?”
玄瀾真人見掌門師兄受困,禁不住嘿然說道:“林熠,你好毒的心思!誰不曉得你們洗劍齋同門情深,譬如手足?也難爲你們前仆後繼,這次又讓清原師侄來上演苦肉計,將黑鍋直接栽到掌門真人的身上。
“今日你若不能拿出鐵證,就憑這條嫁禍本派掌門的無恥罪行,我昆吾山全體弟子定不會與你善罷罷休!”
林熠神情篤定,好似把玄瀾真人義正嚴辭的呵斥,當補藥一般,輕笑道:“要鐵證麼,恰巧,我這裡除了人證之外,還有一點書證,正要請諸位過目。”他轉向楚凌宇,道:“楚兄,現在你可以告訴大夥兒,你方纔都有哪些收穫?”
楚凌宇點點頭,從容面對衆人道:“弟子和凌長老以及邙山雙聖受林教主之託,悄悄搜查了玄恕真人居所,從一處極爲隱秘的夾牆內,找到幾份東西。上面記載了玄雨真人爲謀奪掌門之位,接連殺害玄逸、玄幹兩位真人的內情??”
他的話還沒說完,玄雨真人已氣得渾身發抖,怒喝道:“一派胡言,血口噴人!林熠,你敢不敢將你所謂的證據公諸於衆?”衆人聽楚凌宇言之鑿鑿地指證玄雨真人,或多或少增多疑心,可瞧玄雨真人憤怒不已,堅持要林熠公佈書證,又不禁動搖起來。一時間,誰是真人,誰是真鬼,是非莫辨。
楚凌宇和林熠交換了一個眼色,邁步走到盤念大師身前,從袖口裡取出一迭紙箋雙手奉上,恭聲道:“大師,您德高望重又是局外之人,這書證就勞您過目鑑定。”由於楚凌宇背對着玄雨真人,儘管看不到他拿出的是什麼東西,可這位昆吾派的掌門,依舊能清清楚楚地瞧見,盤念大師臉上神情變化的微妙軌跡。盤念大師彷彿先是錯愕,而後是迷惑,最終苦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玄雨掌門,你卻教老衲怎麼說纔好?”
玄雨真人如遭五雷轟頂,難以置信地失態道:“不可能!盤念大師,你可要仔細看清楚,這筆跡究竟是不是玄恕師弟的?”凌幽如唰地打開一張卷軸,上面是幅龍飛鳳舞的書法題字,高聲問道:“有沒有哪位能認出,這是誰的手書?”
玄瀾真人明顯呆了一下,隨即就發覺自己突然成了人人矚目的明星,想推脫也是不能,無奈道:“是玄恕師兄的字,本該掛在他的靜室之中,卻被你們盜走!”
盤念大師嘆息道:“原來凌長老早有準備,倒也省卻了一番來回奔波取證的周折。”
這話等若是判了玄雨真人的死刑,玄定真人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滿懷困惑與警覺地看着掌門師兄,澀聲問道:“真的是你?爲什麼?”玄雨真人有口難辯、氣急攻心,手指林熠道:“好你個孽障,處心積慮陷害於我,貧道今日與你誓不兩立!”林熠虎目放光逼視玄雨真人,大步迫上堅定應道:“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殺師血仇,亡命之恨,今日咱們一併了結!”
他“忽-”地全身煥發出一團浩蕩的金色光霧,猶如旭日東昇磅@無倫、排山倒海般涌向玄雨真人。玄雨真人雖然與林熠相距將近十丈,身邊又有戎淡遠、段默隴、楚鎮曇可依託,可一瞬間難耐驚懼之意,不由自主“叮”地彈劍出鞘橫於胸前,堪堪擋住對方的霸道氣勢。但他一拔劍就立即後悔了,和林熠的一場單打獨鬥已騎虎難下、勢不能免。放在兩年前,玄雨真人自然無所畏懼,然而今日的林熠,還是當日狼狽逃亡的林熠嗎?
不等他冷靜下來仔細盤算對策,耳中已聽到林熠哈哈一笑道:“好,總算有點掌門的氣派,沒讓林某失望!我若在二十個回合內不能生擒你,林某的這條性命就交你處置!”玄雨真人忐忑的心頭,頓時像吃下一顆定心丸,自忖林熠縱是強橫,可莫說二十個回合,就算再多二十個,自己只守不攻,難道還撐不下來麼?假如屆時對方反悔,正可掀起一場混戰,有天宗和八派的高手在場,儘可一拼。至於盤念大師,未必就會真格襄助林熠,和正道作對到底。
他哼了一聲道:“誰不曉得林教主身懷破日大光明弓,只需一箭,貧道就難言接下。”這話從堂堂昆吾掌門的嘴裡說出來,難免有點令人泄氣。但在場並無人發出譏嘲,反倒有人暗贊玄雨真人思慮周密。林熠啞然失笑道:“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也罷,林某不用破日大光明弓,也不用心寧仙劍,只以拳腳身法向真人討教,如何?”這也太託大了吧?玄雨真人既有欣喜,又有一縷受到輕視的憤怒,說道:“貧道豈能佔你的便宜,你若不用劍,我也空手相迎就是!”
林熠笑道:“說定了,玄雨真人,請!”身上的金霧一收,那股懾人的氣勢也隨之消隱無蹤。玄雨真人心中更定,敢情對方的氣勢並不能持久,可見功力並不見得已達到驚世駭俗的地步,自己只要打起精神小心周旋,絕無撐不過二十個照面的道理!一念至此邁步出列,“鏗”地收起仙劍,在林熠面前五丈站定,說道:“你終究是貧道的晚輩,貧道讓你先攻三招。”話說出口,果真效果驚人,轟動當場。卻不曉得他早已抱定死守二十招的念頭,別說三招,再多十七招也一樣讓了,何不索性把話說滿,也好讓人領教他一代昆吾掌門的不凡氣度?林熠卻是正中下懷,只微微一笑道:“第一招!”也不凝神蓄氣,看似極其隨意地舉步向前,當胸攻出一拳,卻是聲息皆無。
在場人等,多半尚是首次親睹林熠在成爲冥教教主之後與人過招,原本滿懷好奇與興奮的心情,期盼他能出手不凡,施展出驚天動地的玄妙絕技,誰曉得他打出的第一拳,卻只怕連樹上的枯葉也不會賞光掉落!許多人失望着,更懷疑這位年輕的冥教教主,是否被傳聞誇大了?
另一方面,也暗自替玄雨真人竊喜。然而他們哪裡知道,經過天界之行的林熠,已徹底煉化孔雀明王面具。而當神帝如老貓戲小鼠般折辱這個將冒犯進行到底的年輕人,卻意外發現他除了擁有非凡的意志,更有不一般的好運相伴,自始至終居然絲毫沒有發瘋的跡象。泄氣的神帝厭煩了遊戲,順手賜給林熠一個金仙之身,聊做見面小禮!因此如今的林熠,實已臻至精華內斂的無上化境,那是南帝蕭照痕鋤草弄花、巫聖雲洗塵寄情山水所孜孜以求的俗世至高境界。
此刻,只差最後一步他就能羽化飛天,從此共日月而不朽,擁天地而逍遙。段默隴的臉色微微變了,可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場內,幾乎沒人聽到他在喃喃自語道:“二十招,二十招??”唯有戎淡遠彷彿是回答又彷彿在提出新的問題,低低道:“誰能擋他二十招?”假如玄雨真人能聽到當世正道的兩大絕頂高手如此私下議論,多半要鬥志盡消,另圖良策,可惜他正全神貫注地拍出一掌,正是昆吾派絕學青冥神掌。“啪”拳掌相激,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甚至連周邊的風都沒帶起。
但玄雨真人只在瞬間已是血色盡失,“呼”地袍袖由下往上飛速旋轉碎裂,化作齏粉飛揚。只在瞬間,對於玄雨真人來說,卻生出一種無比漫長的幻覺。透過林熠的拳頭,一道接着一道的可怕魔氣,宛如凝結成冰的鋒銳尖錐,不僅徹底破開他的青冥神掌掌力,更摧枯拉朽般強勢攻入了他的體內。那旋動的氣勁,沿右臂順着經脈勢如破竹長驅直入,令他體內的真氣一觸即潰,竟作不出絲毫的抵禦。
瞬間,玄雨真人氣血翻騰,胸口如遭重錘轟擊,忍不住“嘿”地噴出漫天血霧,踉蹌飛退三丈,方纔搖搖欲墜地站定!沒有喝采、沒有驚呼,每一個人、無論敵我,都被驚呆。消失了時間、消失了意識,只怔怔地打量着一個人。那個年輕人,是神還是魔?殷紅的血霧在林熠面前緩緩飄落,他似乎沒有打算過乘勝追擊,氣定神閒地收起拳負在腰後,淡淡道:“這一拳,算作三年的利息。”狠,這小子真夠狠!玄雨真人頓生出欲哭無淚的感覺,如負傷的野獸瞪視林熠。他體內的真氣幾乎被這一拳崩散,一口口血氣上翻又被狠狠壓下,喘息着調勻內息平復內傷道:“還有十九招!”
話音剛落,林熠的身影彷彿一剎那在他視野裡消失。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似乎對方已與天地一體,無形無意而又無處不在。
靈臺警兆乍閃,側後方有一股凌厲激盪的罡風突然平空涌現,玄雨真人根本來不及回頭觀望,更不敢再冒和林熠身體接觸硬撼的危險。倉促間他選擇了閃身飛掠,朝左前方急速挪移。
“呼-”依稀是耳邊有一抹風動,林熠的身軀陡然出現在他閃躲的線路前方,含着淡淡的微笑,化拳爲爪插向他的咽喉道:“第二招!”
玄雨真人悚然驚心,仰仗苦修兩甲子的精純道家修爲,硬生生煞住去勢,反手掣劍削向林熠的左腕。畢竟性命攸關,什麼長輩尊嚴的豪言壯語都是屁話。
林熠剛猛迅捷的左爪驟然勁力全消,屈指在仙劍上輕輕一彈,“叮”仙劍震偏落空,林熠的右手施展“淬火行風訣”,旋即攻到。
玄雨真人生死關頭當真不含糊,將一套“九九彈指劍”揮舞得淋漓盡致,快若急電奔閃,但求能抑制林熠無堅不摧的拳勁掌力,熬過剩下來追命的漫漫十八招。
林熠身軀一晃,登時四周響起情不自禁的驚呼與喝采。他近乎足不點地圍繞着玄雨真人御風流轉,身形過處,拖曳出一道道如真似幻的光影,宛如轉眼間就分衍出數十道身外化身,將玄雨真人牢牢罩定在不到丈許方圓的狹小空間中,難以動彈。
更可怕的是,他施展的並非是真正的幻身術,無論怎樣千變萬化,真身始終只有一個。場中的光影,任何一道都能隨時化作實體,發動致命的一擊,令人防不勝防,更無處可防。
玄雨真人只覺得自己被一團充滿彈性的水波包圍,一股股潛流,不斷從四面八方奔流而來,尋找着電光劍影中的縫隙與破綻。只要他稍有疏忽,那道水流便能立時掀起驚濤駭浪,將自己徹底吞噬。
可是他既衝不出重圍又無法破解,唯有竭盡全力將劍招掌式舞得風雨不透,苦撐局面,甚至無暇再去計數到底還剩下多少個回合。
漸漸地,林熠的身影似在他眼中轉化成一蓬無孔不入的夜風,再看不清對方的招式和身法,完全依靠本能機械地出招劈刺。頭頂水氣直冒,喘息越來越粗重。
突然,旋轉的水波放慢了速度,改換成老牛拉破車,詭異而緩慢,與適才一輪令人頭暈目眩的漩渦攻勢,形成鮮明對比。玄雨真人的壓力卻沒有半點減少,心頭的窒迫感反而越發明顯,眼睜睜看着老牛昂首,破車轟鳴,衝過來,逼過來,而自己無論怎樣周旋反抗,都似一隻可憐的擋車螳螂,粉身碎骨,難逃厄運。他的真氣幾乎在這漫長而短暫的十數招內被耗盡吸乾,腦海裡“嗡嗡”轟響,身心俱疲地陷入麻木與混沌裡,身體就像陷入無邊的沼澤,呆滯地緊盯着林熠一招一式、緩慢凝重的動作,再想不到其它。
有個聲音恍惚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敲打着他的靈臺道:“當日,你在石府內假扮恩師玄幹真人,假借仙盟令諭要我施苦肉計,扮做弒師叛逆亡命天涯。將我打成重傷後,你又用我隨身的秋水匕連戳恩師遺體數刀,可憐林某不明不白地背上黑鍋,有口難言,世所不容,對也不對?”
玄雨真人渾渾噩噩的神志勉勵掙扎,狠咬一口舌尖,怒哼道:“胡說八道,無稽之談!”
驀然那個聲音暴喝道:“你還不承認?其實那日我已看見了你的臉,因此今夜纔要找你報仇!”
玄雨真人脫口道:“不可能,你當時已昏死了過去!”
林熠揚聲長笑道:“去罷!”右掌擊中玄雨真人胸膛,卻僅僅用了兩成掌力,將他的身軀送出,撲通軟倒在魔道人馬的陣前。可這一掌徹底震斷了玄雨真人的經脈,令其百年修行頃刻化爲烏有,從此形同廢人。他昏沉沉連滾帶爬地撐起身體,迷惘中,覺察到來自對面那無數雙驚駭與鄙視的眼光,正聚焦自己。模模糊糊裡,他猛地打了個寒戰,手指林熠,聲嘶力竭地驚恐喊道:“林賊,你方纔對我用了什麼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