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快跟上,天黑之前我們必須趕到目的地!”一個軍官轉頭喊道。
後方的士兵不得不加快腳步。
這支隊伍的規模並不大,也就一百來人,他們剛接到命令,要緊急增援安博特。
安博特也是後勤樞紐,比拉都爾稍微小一點,現在拉都爾遭到攻擊,所有物資都被毀,如果安博特再出事,菲戈特親王的軍隊別說北上,能不能回家恐怕都是問題。
這支小隊原本駐紮在波法,離安博特有三十五公里,算是最近的人馬,纔得到這份差事,這一路馬不停蹄,夠他們受的。
此刻小隊所在的地方位於兩座山崖之間,兩側就是壁立的懸崖,中間僅有一條小道,只能允許一輛馬車通行,如果有兩輛馬車相對而行,其中一輛馬車必須往後退才能通行。
這絕對是一個險地,怪不得那個軍官催促手下快走,而且他也很聰明,沒有明說,隨便找了一個藉口。
眼看着小隊就要這片峽谷中出來,只要翻過一道山崗,前面就是一片平地,突然頭頂上一聲巨響,緊接着無數石塊崩落下來。
那些士兵大多沒有反應過來,就算來得及反應,這裡也沒地方躲。
等到一切恢復平靜,所有士兵都倒在地上,大部分士兵已經死了,只有幾人還在喘氣,不過他們也活不了多久。
幾乎同時,在兩百公里之外的一座小鎮,幾個士兵搖搖晃晃地從酒館裡出來,他們隨手叫住一輛出租馬車,其中一個士兵滿是醉意地朝着車伕喊道:“送我們去郊外的軍營!”
另外幾個士兵早已經上了馬車,他們在馬車裡吵吵嚷嚷,鬧個不停。
馬車動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快,不知道過了多久,車伕喊道:“幾位大人,到了!”
“下車,我們已經到了!”一個士兵大剌剌地喊道,然後推開車門,踉踉蹌蹌地下了車,根本沒有付車錢的打算。
那個士兵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一臉茫然地說道:“不對啊!這裡不是兵營,這是什麼地方?”
下一秒鐘那個士兵再也說不出話,因爲一把鋒利的短劍穿透他的胸膛。
殺人的這個人並不是職業者,但是身手不錯,絕對是殺慣人的人,只見他轉身上了馬車,每刺一劍,一個士兵就被幹掉。
“你不能等他們下車之後再殺嗎?弄得馬車上全都是血。”車伕抱怨道。
殺手根本不回答,自顧自地把一具具屍體扔下馬車,然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掏出一條毛巾小心地擦拭着短劍上的鮮血。
“你最好再補一劍,有的人心臟會稍微偏一些。”車伕提醒道。
“用不着,我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殺手不以爲然地道。
“穩妥點好。”車伕搖了搖頭,正打算從馬車上下來。
“我的劍上塗抹了毒藥。”殺手輕嘆一聲,道。
聽到這番話,車伕翻了翻白眼。
在更北面的地方,一隊騎兵正快馬加鞭,他們同樣是奉命調往一座後方重鎮,這條路倒是一馬平川,沒有任何險隘。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幾匹馬全都一跟頭倒在地上,馬背上的騎兵被扔下來,其中一個人爬起來,可是馬上又倒下去,因爲他的背後滿是鐵蒺藜,甚至有一枚正釘在後腦勺上。另外兩個人倒下就起不來了,身子不停抽搐着。
後面的騎兵連忙勒住戰馬,他們駭然地看着前方的地面,那裡撒了一大片鐵蒺藜。
類似的事到處都在發生,襲擊無處不在。
兩天後,襲擊事件達到高峰,很多值班的哨兵在兵營門口被人打黑槍,最倒黴的是傳令兵,因爲他們大多孤身而行,而且都是騎着快馬趕路,等待他們的除了暗中的黑槍,還有悶棍、毒藥、陷阱、絆馬索、鐵蒺藜。
這種零敲碎打的襲擊只持續一個皇期,親王的軍隊就徹底停止前進。
“告急,告急,告急,全都是告急!難道沒有一點好消息嗎?”營帳中,菲戈特親王歇斯底里地喊道。
後方傳來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一夜之間數不清的抵抗軍突然冒出來,這讓菲戈特親王頭痛欲裂。
“我不是命令讓職業者裝扮成傳令官嗎?難道一個敵人都沒有碰到?”菲戈特親王憤怒地咆哮道。
沒有人回答,事實就是這樣,敵人直接在地上挖個坑,或者拉上一條絆馬索,又或是撒上一堆鐵蒺藜,然後就閃人,根本不和菲戈特親王的士兵照面。
拉佩給的不只是槍支、彈藥,同時還有一大批幫手。
幫手分兩種,一種是漢德的手下,這些人最擅長的就是打探情報,那些抵抗者之所以能夠屢屢得手,一方面因爲他們是當地人,熟悉那裡的情況,另一方面就是漢德提供的情報非常夠力。另一種幫手是拉佩手下的職業者,而且是嫡系中的嫡系,擁有強化鎧甲,雖然只有二十幾人,但是每一人都經驗豐富,也都經歷過對蘭頓家族的洗劫,不但是打悶棍的好手,實力更是不用說,有他們壓陣,菲戈特親王派來的那些職業者如果什麼都沒發現,至少還能活命,但如果真的發現線索,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後方有什麼消息?那支突襲部隊找到了嗎?”菲戈特親王轉移話題問道,他不再去想那些抵抗者。
“沒有任何消息,那羣人非常油滑,而且機動性太強,一夜間可以從東面跑到西面,甚至還經常進入西撒的土地,實力也很強,一般的軍隊根本就攔不住。”一位公爵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養了那麼多預言師,他們是幹什麼吃的?難道連一點線索都沒有?”菲戈特親王冷着臉問道。
“對方也有預言師,雖然我們幾次發現他們的蹤跡,但是追到那裡的時候,他們已經逃跑了。”公爵不得不替預言師們解釋一番,他很會說話,輕而易舉地就把責任推到另外一羣人的頭上。
“逃跑……”菲戈特親王知道公爵的意思,暗指魔法師不肯出力。
如果那些魔法師願意出力,怎麼可能被對方逃掉?魔法師是會飛的,他們還會隱形,說穿了他們就是怕死。
“爲什麼不派出斥候隊?”菲戈特親王怒聲問道。
“派了,不過第一次就損失一半的斥候。”
原本公爵不想說,他們一向不重視斥候,但塔倫人卻非常重視,那支隊伍裡差不多有一半原本是斥候。
“赫爾曼那邊怎麼樣了?我讓他回撤,他居然不聽命令強行進攻,還說我的命令晚到一步,他已經和敵人交手……哼。”菲戈特親王顯然不是那麼好被唬弄,就算他看不出來,手底下有那麼多幕僚,其中肯定有明白人。
這一次公爵不開口了。
沉默好半天,一旁的副官不得不硬着頭皮道:“赫爾曼將軍現在正沿着海岸追擊,他連着三天都有捷報傳來,現在已經追到韋恩灣。”
“哈,真是了不起,先是打下雷朗,可惜我沒看到一個俘虜。然後又打到比利莫斯,號稱殺敵一萬名,現在又追到韋恩灣,如果地圖沒有標記錯誤,韋恩灣應該在比利莫斯的東面,那不應該是我們的後方嗎?你告訴他,別把我當傻瓜。”菲戈特親王的額頭暴起一根根青筋,說道。
“殿下,您再生氣也沒用,他現在撤不回來。”公爵很無奈地說道,他原本不想勸,但是仗已經打成這樣,現在就算強迫赫爾曼撤回也已經晚了,只能期望赫爾曼儘快解決當前之敵,然後揮軍南下。
菲戈特親王同樣明白這個道理,他突然發現也不能再提南下的軍隊,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問道:“西撒那邊有消息嗎?”
營帳中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位公爵閉口不言,最後還是那位副官硬着頭皮說道:“他們拒絕幫忙。”
“我就猜到他們會這樣回答,當初他們的承諾根本就不可信,巴不得我和那些造反者鬥個兩敗俱傷!”菲戈特親王怒髮衝冠,不由得破口大罵道。
狠狠地發泄一通後,菲戈特親王板着臉,衝着副官喝道:“替我聯絡黑鬍子!”
此時,菲戈特親王已經顧不上後果。
“黑鬍子說,他已經派出一支艦隊去攻打天堂島,叫我們稍微忍耐一下。”副官連忙道。
“只有鬼才會相信這種話,那個王八蛋根本就是趁機勒索。”菲戈特親王恨得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對軍事不是很精通,但是對這類勾心鬥角就很擅長。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如果真的能夠打下天堂島倒也是一件好事。”公爵在一旁安慰道。
轟——轟——轟——
轟隆隆的炮聲響徹雲霄,海面上到處是瀰漫的硝煙、沖天的水柱和不時暴起的閃光,兩支艦隊此刻正絞殺在一起。
此刻拉佩的軍隊全都在外面,防禦空虛,就算菲戈特親王不聯絡黑鬍子,黑鬍子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不過黑鬍子顯然沒想到塔倫人全部動員起來後,實力會變得如此恐怖,同時在兩邊開打,後方居然還有這麼多人馬。
“一個半月之前塔倫人的戰艦數量可沒這麼多,他們怎麼造的?這不可能啊!”一個身高接近兩米,身體異常壯實的老頭疑惑不解地問道,他整個人看上去是方的,滿臉絡腮鬍,光禿禿的腦袋上橫七豎八全都是刀疤。
這就是縱橫四海,讓人聞風喪膽的海盜之王黑鬍子。
黑鬍子是最大的海盜團的頭目,也是衆所公認最強的海盜。
不過最近二十年,黑鬍子已經不怎麼出海搶劫,他已經老了,別看外表只有五十歲出頭,實際上他已經活了近一個世紀。
黑鬍子精通魔法,但他最初是武者,一旦超過五十歲,人的身體就開始走下坡,儘管武技會變得越來越精湛,出手也變得越來越老辣,但是整體實力會漸漸滑落。
這二十年來,黑鬍子一直守在特雷斯。
黑鬍子是特雷斯實際上的王,也是海盜們的守護神,這一次他之所以會跑出來,一方面是因爲天堂島積聚的財富太有誘惑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爲他感覺到威脅。
以前黑鬍子對班克納特羣島的海盜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那些海盜根本不成氣候。當初拉佩剛佔領這片羣島的時候,黑鬍子也沒在乎,甚至拉佩戰勝南方艦隊後,他仍舊不覺得這是威脅。直到最近拉佩和喬治·雅克達成協議,開始整合南方的各個勢力,黑鬍子終於感覺到不妙。
之前黑鬍子趁拉佩和瓦爾納斯艦隊交戰的時候偷襲班克納特羣島,那只是一次試探,結果拉佩的實力讓他大吃一驚,所以這一次可不再是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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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船全都是尤特人送的,在過去的一年裡,尤特人向很多造船廠下訂單,所有訂單全是在過年之前完成,所以上一次沒有這些船。”旁邊一個小老頭連忙解釋道。
這個小老頭瘦得只剩皮包骨,他的外號叫米狗,是黑鬍子的老部下,也是僅有的幾個還沒死的老傢伙,他做的正是漢德的工作,專門負責打探情報。
“那些尤特佬。”黑鬍子冷哼一聲,臉色有些陰沉,突然他又問道:“船的數量一下子多了這麼多,這還可以理解,但是那上面的防護法陣是怎麼回事?上次可沒有。”
“菲戈特親王一路北上,佔領了很多城市,使得那些城市的官員全都倒了黴。現在親王分兵南下,南方各座城市的官員都怕極了,因此那小子要什麼就給什麼,恐怕現在整個南方的魔法師都在他的麾下。”小老頭苦笑道。
黑鬍子鬱悶地摸了摸下巴,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如果換成以前,他早就親自出手,不過他最終還是忍住,因爲感覺到海底有一雙眼睛正盯着他,他可不想招惹那東西。
炮聲變得越來越密集,海面上完全被硝煙籠罩住,使得兩邊的船彷彿在迷霧中行駛。
和當初面對瓦爾納斯艦隊時的“溫情脈脈”,如同舞會般的海戰相比,眼前這場海戰要殘酷得多。
那些海盜不怕死,他們雖然沒有戰列艦,甚至連大型排槳船的數量也不是很多,但是他們有很多小船,這些小船就是送上來堵炮眼的。
如果換成別的艦隊,面對如此瘋狂的海戰方式,肯定早就崩潰,只有塔倫的艦隊仍舊能堅持下去,因爲炮船實在太靈活,根本不需要掉頭,隨時可以撤退。
此刻那些炮船正一邊撤一邊打,始終和海盜保持着距離,而且那些火炮的發射速度甚至快過排槍。
瘋狂的炮擊速度和船上的火炮有關,現在用的火炮不是原來的那種。
拉佩要同時應付兩場戰爭,火炮根本不夠用,所以原本裝在船上的六磅火炮全被卸下來,而新造的火炮都是偷工減料的東西,管壁非常薄,所以這種火炮很輕,裝藥也少,相應的發射速度就快。
雖然炮的威力小、射程近,但是對付海盜船已經足夠,不時能夠看到一艘海盜船被擊中,然後整個船頭就被炸燬,船上的海盜拼命地往海里跳。
不過和之前的幾場海戰不同,拉佩這邊的損失也不小,經常可以看到炮船被擊中,隨着一聲巨響,木片四處紛飛。
海盜船的正面火力很強,那幫海盜很聰明,他們吸取瓦爾納斯人的教訓,拼命把火炮往前堆,堆不下也硬堆,再用木板釘一座平臺,把火炮架在上面,變成前、後兩排,而且爲了儘可能多塞火炮,他們改造炮架,讓炮架變得又細又長,所以並排可以放五門火炮,前、後兩排就是十門,火力一點不比塔倫的炮船差。同樣也對炮彈做改進,亦採用箭形彈。
相比起固執又呆板的瓦爾納斯共和國海軍,這些海盜要務實得多,能夠接受任何東西,只要這些東西對其有利。
又細又長的箭形彈可不同於圓溜溜的球形彈,球形彈打在炮船那傾角很大的頂殼上直接就被彈飛,但箭形彈卻像鑿子似的深深扎進去,細長的箭桿上也更容易刻印魔法陣,上面全都有破魔和穿刺的效果,使得炮船的外殼再也無法阻擋攻擊,要不是海盜們的炮不行,恐怕這場海戰已經結束。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海面上炮聲依舊,場面異常慘烈,到處是殘破的木板,不知道有多少船被打沉。
除了木板之外,海面上還漂浮着許多屍體,大部分是海盜的屍體。塔倫的炮船防護能力實在太好,像防護能力這樣好的船一旦被擊毀,裡面的人基本上不會留下屍體,大多被炸碎。
“還要繼續打下去嗎?”那個小老頭試圖規勸黑鬍子罷手。
“你的心變軟了?”黑鬍子根本無動於衷地說道,死再多的人也不會讓他皺一下眉頭。
“船的性能相差太多,五、六艘我們的船才能炸掉塔倫人的一艘船,實在太吃虧。”小老頭連連搖頭道。
“有什麼吃虧的?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會缺海盜。船就更簡單,沒船就去搶。”黑鬍子毫不在意地說道,做海盜的成本很低,這就是他不在乎的原因。
“老大,現在時局不太平,我覺得……”小老頭還想再勸。
“就是因爲時局不太平。”黑鬍子看上去很陰沉,甚至有種心事重重的感覺,突然低聲問道:“你覺得北面的那場內戰會打成什麼樣子?”
“打成什麼樣子?”小老頭想了想,好半天才說道:“會不會變成馬提蘭人當年的模樣?”
“我也覺得有這個可能,弗倫希爾人的國王根本就是白癡,還不如當年馬提蘭人的國王呢!至於那兩個親王,暫時看上去佔據上風,不過等到那小子空出手來,就輪到他們倒黴。”
黑鬍子身爲傳奇,自然有他的一套本事,能夠到達這個境界,全都是智慧超絕的人物,絕對沒有單純的武夫。
“還有更可怕的。”黑鬍子目光深遠地看着前方,好半天才低聲說道:“那些人一直在進步,幾個月前他們和瓦爾納斯海軍打的時候,絕對沒有這樣的戰鬥力。他們一直在打仗,一開始或許不行,現在卻已經變成見過血、敢玩命的士兵,現在整個南方都動員起來,像這樣的士兵會越來越多,如果再有一個像奧利弗·克萊倫那樣的統帥,就該輪到周圍的那些勢力倒黴了。”
小老頭渾身一顫,立刻明白黑鬍子的意思。他們也算是周圍的勢力之一,而且和旁邊那些國家相比,他們還有着先天的弱勢。
“你是擔心……所以才……”小老頭很含糊地說道。
“沒錯,不管怎麼說咱們畢竟是海盜,不像南方諸國有光明神殿這座靠山,也不像西撒和隆哥那樣,是神聖聯盟的一員。”黑鬍子語氣異常低沉地說道。
原本小老頭想說用不着擔心,畢竟中間隔着一道海,但是轉念一想,這段日子塔倫人在全力擴充海軍,意圖已經非常明顯,這要麼是衝着瓦爾納斯人去的,要麼就是衝着他們來的,而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
黑鬍子一擡手,鴿子立刻飛到他的手背上。
黑鬍子從鴿子的腳環裡掏出信,他看了一眼,那張滿是刀疤的醜臉就露出笑容,道:“那位親王答應我的要求。”
“你去追殺那小子的話,這邊怎麼辦?誰來指揮?”小老頭問道。
“放心,我會留一個替身在這裡。”黑鬍子早就想好辦法。
“真的要一直打下去?”
雖然小老頭明白黑鬍子的想法,但是他仍舊有些不太願意。
“我們和塔倫人已經結下仇,不趁現在儘可能削弱他們,將來肯定會後悔。”黑鬍子並不是一味魯莽。
在另外一邊,也有一個人正冷漠地看着那慘烈的戰鬥,這個人就是安德雷。
安德雷的面前懸浮着一幅地圖,那是立體地圖,是戰場的投影,方圓百里之內的一切都在他的俯視之下。
“我們的人快要承受不住了。”夏麗快步走過來,憂心忡忡地說道。
“沒關係,別去理躲他們。”安德雷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至少在藐視人命這一方面,他和黑鬍子是一樣。
黑鬍子不拿那些海盜當手下,安德雷乾脆就不拿那些士兵當人看待。
事實上,安德雷對職業者都不怎麼在意,唯一的例外是魔法師。
每一艘炮船上全都有魔法師壓陣,這些人除了聯絡之外,還負責維持船上的防禦法陣。對於這些人,安德雷絕對愛護備至,每艘船上都有傳送陣,當船被擊毀的時候,往往其人都死了,唯獨魔法師還活着。
也正因爲這個緣故,安德雷一點都不在乎傷亡?只要魔法師能夠活下來就行,其他人死得再多也沒關係。
至於損失,安德雷就更不在乎,因爲所有損失全都是那些尤特人買單,那些尤特人承諾過,如果有一艘船被擊毀,他們就再造兩艘船。如果有一門炮被炸掉,他們就再造五門炮。
“我擔心再打下去,士氣會崩潰。”夏麗可不像安德雷這樣冷血。
安德雷看了夏麗一眼,最後決定坦白道:“你儘管放心,士氣絕對不會崩潰,在必要的時候,船上的魔法師讓每個士兵都無毫畏懼。”
不只神術能夠提振士氣,魔法也一樣可以,當然兩者都有問題,等到效力過去後,就會出現一大堆副作用。
不過對安德雷來說,那些副作用根本不算什麼,他給每一個魔法師的命令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用這類魔法。他們的戰術本來就是邊打邊退,因此士兵的壓力不會太大,如果壓力大到崩潰的地步,那時候肯定已經身處絕境,提振士氣是爲了讓那些士兵和敵人同歸於盡,而魔法師則會啓動自爆裝置,然後傳送離開。
“有必要這樣嗎?”夏麗問道。
“你不願意執行命令?”安德雷的聲音變得冷漠起來。
“您可以殺了我,對您來說,這只是彈指間的事,但是您別忘了,雖然您是指揮官,但是執行者卻是我的人。”夏麗之所以敢違抗命令,原因就是當初的分權,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一塊,誰都不能越權。這同樣也是一種制衡。
安德雷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才低聲說道:“拉佩有一件事沒告訴你,接下來恐怕有更多、更大的仗要打,一旦內戰平息,他就會請求南下,遠征南方大陸,爲那些被屠殺的人報仇。想要保證後勤補給暢通無阻,保證後路不被切斷,特雷斯的海盜必須處理乾淨。”
“您的意思是……我們要趁這個機會盡可能削弱特雷斯海盜的實力?”夏麗有些猶豫地問道。
“不只削弱對方的實力,也是爲了練兵,只要多打幾場仗,新兵就會成爲老兵,屆時實力提升可不是一星半點。”安德雷說道。
“人都戰死了,還練什麼兵?”夏麗臉上露出一絲怒意,問道。
安德雷看了夏麗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怎麼會全死?就算損失一半,仍舊還有一半人,重建艦隊後,這些人會成爲艦長和火炮指揮。至於那些開炮的、遞炮彈的和踩踏板的人都很好找,他們不需要什麼勇氣,也不需要什麼經驗,只要能幹活就行。”
夏麗想了想,最終放棄和安德雷對乾的想法,道:“好吧,您是指揮官,就聽您的。”
安德雷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面前的地圖一眼。
剛纔安德雷沒有撒謊,卻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這場仗從早晨一直打到現在,被擊毀和無法使用的炮船已經快要達到半數,按照安德雷德猜測,最終就算戰勝對方,他們的損失也會在六成左右。
這將是一場慘勝,任何一個明智的指揮官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勝利。
安德雷無視如此巨大的損失,理由就是夏麗一開始說的——盡最大可能消耗海盜的實力,因爲海盜那邊的損失會比他們更大。
再說,拉佩這邊重建艦隊的速度更快。
和黑鬍子一樣,安德雷也意識到勝負的關鍵在於重建的速度。
海盜招募起來容易,需要船的話,直接去搶就行,重建的速度確實很快,不過拉佩這邊更快。
此刻他們已經控制大半個南方,可以調用的資源數不勝數,特別是人口。整個南方總人口大概有一千兩百萬人,其中控制在他們手裡的中南和東南兩個地區,總人口有七百多萬名,這些盡是兵源。
至於戰艦,有尤特人的資金作後盾,船塢要多少有多少,造船工人可以隨意招募,鋼鐵根本不缺,木料到處有賣,所以損失再多戰艦也沒關係,輕而易舉就能補足。
熊熊的烈火在四處蔓延,不知道有多少財富在火焰中化爲灰燼。
幾十個騎兵從大火裡衝出來,他們快馬揚鞭順着大道遠去,最前面那匹馬上的人正是拉佩。
攻佔拉都爾後,拉佩他們就一直分散行動,三十人一組,每組一位大師、一個預言師,還有三個高階魔法師,其他的全是槍手。
這些槍手中有一半原本是斥候,他們沒有忘記老本行,偵察、搜索、瞭望、放哨都是他們在負責,也正是因爲有他們,拉佩纔敢在敵人的地盤隨意亂竄。
這幾天的時間,單單拉佩率領的這支小隊就焚燒二十幾座城鎮,平均每五小時就有一座城鎮在他們的手裡化爲灰燼。
不過拉佩他們沒有殺人,至少沒有殺平民,除非那些平民拿起武器想要對付他們——這並不是善良老百姓的證明。
拉佩之所以不殺人,只燒房子,爲的是製造大批難民,而大批難民的出現,就意味着混亂。難民需要食物,需要住的地方,現在是冬天,還要大衣、棉被之類禦寒的東西,如果得不到,難民已經一無所獲,他們會鋌而走險,最終會導致暴亂。
比起濫殺無辜,留下一地的屍體,拉佩的這招要惡毒得多,也管用得多。
拉佩並不擔心菲戈特親王和兩位公爵會發放武器給難民,把他們武裝起來,這絕對不可能。
只要想一下此刻馬內的亂局和前一段時間的恐怖和混亂,那些貴族絕對不敢讓平民擁有武器,而他們又盡不到保護平民的義務,這糟糕的情況愈發會引起憤怒和不滿——這就是拉佩的計劃。
襲擊後方的策略是伯納提出的,而製造大批難民,造成西南三省的暴亂,這是拉佩自己想到的。
伯納在軍事方面很擅長,但是在政治方面就差得多。拉佩正好相反,他對軍事瞭解得不多,但是對政治卻有着天生的敏感性,特別是對於製造混亂,並且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沒人比拉佩更精通,連比格·威爾都做不到。
突然拉佩停下馬,然後擡起手臂。
一隻鴿子從天空中落下,停在拉佩的手背上,他取出信看了一眼,隨即輕嘆一聲,說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拉佩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拇指大小的碧綠水晶,用力一捏,隨着叮得一聲輕響,水晶被捏斷。
就在水晶被折斷的瞬間,水晶裡碧光一閃。
幾乎同時,在相隔幾十裡甚至上百里的地方,傑克、霍克、孔塔、薩哥·拉蒙特的身上都一起發出嗡嗡的輕響,一點碧光從他們的衣服裡、脖頸上和口袋中透出來。
“終於來了。”傑克的水晶放在胸前的插袋裡,此刻他掏出水晶看了看,那枚水晶仍舊一閃一閃的。
“全都跟我來,這一次咱們得趕很遠的路。”傑克調轉馬頭,說道。
“沒問題,反正這一仗打過後,這些馬恐怕也沒什麼用,不需要節省馬力。”一旁一個魔法師說道。
傑克沒有回答,他默認了。
緊接着傑克揮起馬鞭在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那匹馬嘶鳴一聲,沿着大道跑下去。
其他人也緊隨其後快馬加鞭,朝着約定的會合地點狂奔而去。
波爾多是西南三省最大的城市,在紐斯特王朝時代,這裡就是王室在南方的行宮,後來變成親王的領地。論繁榮,波爾多當然比不上首都馬內,也比不上賴恩,不過那兩座城市給人的感覺是繁忙和奢華,波爾多則多了一絲優雅和恬淡。
在波爾多的北面有一座佔地很大的園林,那裡有山有水,一座優雅的宮殿建造在山嶺上,雖然比不上馬內的宮殿氣勢恢宏,卻別有一番韻味。
不過此刻這種仙靈般的韻味被徹底破壞,在底樓的大廳裡,一團漆黑的煙霧籠罩大半個大廳,只留下邊緣的一些空地,而那一點點空地上卻站滿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隱約可以看見一些血跡,聚在被黑煙籠罩的地方。
黑煙裡面有人,那個人正是黑鬍子。
沒人知道黑鬍子的本名,甚至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那瀰漫的黑煙就是他的招牌。
黑鬍子和拉佩一樣,走的都是魔武雙修的路,不同的是,拉佩一開始就走這條路。而黑鬍子一開始沒那樣的條件,年輕的時候他很窮,所以成了海盜,他沒有老師,甚至沒人給予他指點,硬是憑自身的天賦成爲大師,之後他感覺到前面沒路,所以開始研究魔法,試圖另外開闢出一條路。
如今黑鬍子成功了,成爲了傳奇。
在現今爲人所知的傳奇強者中,黑鬍子是唯一沒有傳承,完全靠自己摸索走到這一步。
“還沒有查到那羣人的具體位置嗎?”瀰漫的黑煙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黑鬍子從來都不是好脾氣。
“對方非常狡猾,他們分成幾隊,每一隊都有預言師幫他們掩蓋蹤跡,我們的語言師根本沒辦法確定他們的位置。”一個軍官很爲難地道。
“廢物,你們根本就是一羣廢物!”黑鬍子罵道,不過罵聲並不激烈,似乎在說一件很平淡的事。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身穿長袍,胸口彆着一枚羽毛筆和書籍的徽章的老頭叫起來:“有變化了,有變化了,範圍在縮小!”
老頭的手裡捧着一面圓盤,圓盤上映照出山川河流的景象,中間是一片白色光斑。
圓盤的原理顯然和拉佩身邊光頭預言師手中的書卷一樣,都是地圖形的預言魔導器。
此刻大廳裡除了軍官之外,剩下的全都是預言師,聽到老頭的聲音,其他人也紛紛關注起手中的東西。
“沒錯,他們確實在聚攏,好像是要會合。”另外一個預言師得出相同的結論,甚至還猜出原因。
這並不是智慧的結晶,更不是預言師判斷的結果,而是直接靠預言得出的結論。
預言和破案很像,如果沒有線索,那就頭痛了,可一旦有了線索,迷霧就會被一層接着一層破開。
“告訴我具體的會合點,就算不太準確也沒關係!”黑鬍子喝道。
此刻所有預言師都不說話了,他們有的在推算,有的在預測。
預言術有很多種,有些是靠計算得出結果,有些則和時間法則有關,還有一些涉及因果律,原理不一樣,擅長的範圍也不一樣。
過了好半天,一個身體四周漂浮着許多細小珠子的老女人興奮地說道:“我知道在哪裡了!他們的會合點是……”
老女人突然停下來,既然知道對方也有預言師,她自然不敢隨隨便便地把會合地點說出來,那樣會產生一種共鳴,很容易被對方得知。
只見老女人朝着那團黑煙動了動嘴巴,卻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
“我知道了,你最好沒騙我,要不然……”黑鬍子冷哼一聲,說道。
下一瞬間,那團黑煙鑽進壁爐裡,然後順着煙囪飛出去,速度奇快無比。
這就是黑鬍子的能力,給人的第一感覺是詭異,黑鬍子的塊頭很大,很難想象他怎麼從狹小的煙囪裡鑽出去。
沒人知道黑鬍子的底細,踏足傳奇後他就很少出手,而他一旦出手,不但會把敵人殺掉,連自己人也一起殺,絕不會留下一個目擊者。
眨眼間的工夫,黑鬍子就從煙囪裡飛出來,那團漆黑的煙霧凝聚成一道巨大的人形,就如同傳說中的巨靈,又像異教徒的燈神。
現在是白天,外面有很多人看到這一幕,這些人全都被嚇得渾身顫抖,其中有一些人是虔誠信徒,他們紛紛掏出十字架或者類似的東西,嘴裡不停唸叨着自己信仰的神的尊號。
“哈哈……我不是什麼魔神,我是海盜之王,我和你們的領主做了一筆交易,將替他殺掉最討厭的人,而他則滿足我一個要求,讓我想想,我要求些什麼纔好?或許血洗這座城市會很有意思,哈哈……”
黑鬍子如同一片烏雲般飄浮在城市上空,那放肆的笑聲讓底下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慄,同時也對他們的親王感到異常憤怒。
在大廳裡,那羣人看着天花板,上方傳來的笑聲讓他們心情煩躁。
“怕什麼來什麼。”
“已經很好了,本來我還擔心這裡會死很多人呢!”
“是啊,只是造兩句謠,既沒搶東西,也沒大肆屠殺,對於這傢伙來說,已經算很客氣了。”
突然,衆人轉過頭朝着那個老女人問道:“會合點在什麼地方?”
其中一個預言師甚至急不可耐地掏出一面鏡盤。
老女人冷冷地說道:“有本事自己找答案,我可不想惹什麼麻煩。”
老女人當然不敢說,預言術是最神秘也是最繁複的一種能力,原理各有不同,天知道對方會不會感應到什麼?反正知道的人越多,出問題的可能性就越大,爲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她絕對不會開口。
那些軍官非常失望,而預言師們則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魔導器上,他們打算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