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獒起初也不敢太肯定這是否就是馬均,不過,看到周圍人對他的那種尊崇,而他本身也不像其餘匠人那般,急忙行大禮,他心裡就已經明白,此人就是馬均了,劉獒朝着他附身大拜,這可是長輩禮,劉獒說道:“拜見馬叔父!”,馬均不敢受,連忙回禮,說道:“拜見太子殿下。”
兩人起身,劉獒走到了馬均的身邊,馬均身上隱隱有股刺鼻的味道,劉獒也只覺得未曾聞到,親切的握着馬均的手,說道:“先前就曾聽聞阿父說過叔父的事情,聽聞叔父善巧工,國之大才,我便想着何日能與叔父一見,今日,好歹是有了機會...”,劉獒笑着說道。
“殿下過譽...殿下年幼之時,我還見過殿下呢,沒成想,到了如今,卻是變得俊朗少年,我都不敢認!”馬均說着,就帶着劉獒去書房,將作府內的改動是非常巨大的,馬均拆毀了大量的房屋,只留下了一座,勉強可以讓官吏們辦公,而其餘地方,則都是空出來,或者建造了別的,劉獒也不知這是爲什麼。
進了那書房,書房並不大,也只能容納華雄,馬均,劉獒三人,曹丕就在門口等候着,華雄進了屋,有些不悅的說道:“這裡簡直就是與張鬆那書房差不多,馬君你可要當心些啊...”,劉獒心裡已經是明白,這兩個人,肯定是有些過節的,果然,馬均看着面前的華雄,有些茫然的說道:“君看起來有些面熟,不知何人也?”
“怎麼就不認得我了??你那腳上的鞋履還是我...”華雄正要說呢,低頭一看,卻看到馬均還是穿着先前被弄壞的鞋履,又進行了縫補,華雄瞪大雙眼,接下來的話也沒有說,馬均笑着,說道:“哦,原來是華君啊,君不開口,我還以爲是太子的馬伕呢!!”
劉獒連忙勸阻了兩人的糾紛,看着華雄,他咳了咳,華雄自然是明白太子的意思,這番前來,他們也算是有求於人家的,可華雄心裡還是有些憤怒,三人坐下,劉獒便與馬均寒暄了片刻,聊了片刻,又講起了連發強弩的事情,說着說着,劉獒問道:“馬公這裡,可有這種利器?”
“自然是有的。”馬均明白太子是想看一看,讓匠人拿來了一架連發弩,交到了劉獒的手裡,劉獒認真的端詳起來,越看越是喜愛,這連發弩,做的很是精緻,劉獒也明白此物對於國家的重用,手裡把玩着,神色像極了天子,馬均也是一直在打量着太子,他心裡一直都有自己的擔憂。
如今匠人能夠聚集在一起,將作又變成了讓匠人們能隨意創造的聚集點,這都是與當今天子有關的,就是因爲當今天子重視這些,方纔有了如今的成果,可若是將來,自己與天子百年之後,這些會不會隨着時代而消失呢?馬均一直都很擔心這個,朝中百官都是對匠人反感,有敵意的。
而這位太子,聽聞又是與這些賢才們的關係非常親近,那他將來對這些新奇事務又會是什麼一個態度呢?
直到他看到太子開開心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強弩,格外的歡喜,心裡的擔憂這才鬆了下來,看起來,這位太子與傳聞之中有些不同,他也對這些感興趣,他能認識到這些對國家會有多麼重要的作用,另外,他還發現,這位被冠以各種仁義,高尚,溫和,愛民的太子,似乎對這種軍事利器很有興趣....
他臉上的神色,像極了那位熱衷於開疆擴土,想要征服一切的天子劉辯。
天子自從登基之後,大漢基本上已是沒有外敵了,兼併了高句麗,倭國,扶餘國都成爲了大漢的附屬,直接派去國相治理,已經是奪走了他們君王的權力,名義上是國,實質上是大漢的郡縣,還有西南方的真臘,扶南也是如此,又挺進西州,將貴霜南北直接切斷,但凡大漢能夠接壤的地區,都被這位暴躁的天子一一吞下。
甚至,更遠的地區,如肅慎,丁零這些,則是向大漢進貢,也作爲大漢的附屬,雖比倭國,扶余等國不同,卻在名義上是大漢的領屬,這就有些可怕了,放眼望去,大漢所能接觸者,天子大多都已經征服。
他本以爲,這位受盡了百官敬愛的太子,定是個不同的,較爲溫和的,如今看來,好似不是這樣。
看到劉獒如此喜愛,馬均笑着說道:“殿下既然喜歡,那便拿去好了...”,聽到馬均如此言語,劉獒大喜,沉思了片刻,道:“這如何是好,國之利器,不敢受,何況,不敢欺騙馬公,是華校尉想要一架.....”,聽到劉獒如此言語,華雄就想着要完了,這廝能會將此物贈與自己??
不成想,馬均笑了笑,說道:“無礙,我贈與兩架便是了...”
“啊,多謝馬公,多謝!!”
“此物造價兩千,既是殿下,那就收取一千六百錢,另一架不變,共爲三千六百錢!”,馬均笑着說道,劉獒呆愣了片刻,這才醒悟過來,連忙讓曹丕取錢來,華雄卻氣的險些跳了起來,他說道:“你收我的錢也就罷了,怎麼連殿下的錢都要收,他是大漢儲君,能看得上你的連弩,那都是你的榮幸!!!”
“華君此言差矣,我贈與天子一架,都收了兩千錢,殿下這才收了一千六....”馬均說着。
“這是贈與??你這是搶錢?!”
華雄拽起衣服,就要跟他理論一番,劉獒連忙攔下他,看着馬均說道:“叔父,我這沒帶那麼多的錢,回宮之後再送來,如何??”
“好....”
劉獒與華雄一人一架,事情算是辦完了,劉獒這才問起了自己的疑惑來,他問道:“叔父,這將作府裡,爲何有那麼多的老人與孩童....莫非都是匠人的家親?”,馬均沒有開口,站起身來,帶着劉獒來參觀將作府,華雄也跟了上去,衆人已經開始勞作起來了,在內院裡,匠人們正在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沒有共同之處,有的人正在造巨大的車架,而有的也在搗鼓拳頭大小的石子。
馬均解釋道:“這些匠人,都是大匠,先前與鴻都門學,製作各種新奇器具的,他們就是在這裡製作自己想要做的,大多都是失敗了,不過,也偶爾有成功的,殿下看最右邊的那人,他近期裡將連射弩增設到了連發九次的地步,算是近期內的一大成功了...”
看完了這些,又來到了外院,在這裡,有各種紡綾機,乃至各種劉獒畢生都沒有見過的物品,而那些孩童之類,就是在使用着他們,馬均又解釋道:“至於他們,就是第一批熟練的使用這些器械,並且學習如何製作,然後再告訴其餘匠人,當然,那些都是官匠,我們稱爲小匠,他們都是做施工,版築之類的...當然,等東西製作出來,能夠使用之後,他們也能大量的製作,大量提供....”
劉獒點點頭,說道:“這樣的確很好,可是,爲何他們都是些孩童,或者老者,這些東西的初次使用,想必都是有危險的,這種事情,不該讓他們來做。”
馬均沉默了許久,方纔說道:“殿下不知,這些都是雒陽內沒有耕地,沒有定居,無以生計的乞兒...都是些貧苦人家,我將他們找來,是想他們都能吃上飯,不至於餓死....”,聽到馬均如此言語,華雄倒還好,劉獒卻是大吃一驚,他瞪大了雙眼,可不思議的說道:“雒陽之內,怎麼會有如此貧苦的百姓???”
“殿下,天下之間,最多的就是貧苦百姓,哪裡會沒有呢?”
“不是有救濟府麼??他們是做什麼吃的!!”
“他們是扶持鄉野百姓的,那些有田地,錄入戶籍的百姓,他們不能算是...”
“這...竟有如此之多?”
“多??不,殿下,他們並不多,雒陽爲天子腳下,官吏們勤勞愛民,這裡的是全天下最少的,在大漢之內,還不知有多少這般的人,或許不會餓死,可也好不到哪裡去,整日只能等着官府的救濟,以此度日,先前,還有世家大族敢救濟百姓,可是如今,他們也不敢了...”馬均說着。
劉獒沉思了許久,卻都沒有說出話來。
馬均說完,也就沒有多講,華雄卻開口說道:“殿下,你也不必在意,無論是何等時日,總是有貧苦百姓的....有的人越來越富裕,有的越來越貧窮,這不是你能去想,去改變的,連古代的那些聖人,都沒有辦法改變這些,只能說幾句憐憫的言語....這就是自然的道理啊...”
“不,這不是自然的道理...”劉獒搖着頭,看着面前的華雄與馬均,在這一刻,他顯得那般的認真,那般的肅穆,他開口說道:“我立誓,在我登基之後,大漢之中,再也不會有人苦於飢寒,人人有耕地,人人有餘衣...先人做不到的,我來做!!”
馬均大驚失色,看着面前充斥着自信,又極爲認真的太子,他沉默了,並沒有多說什麼,太子能夠想着天下百姓,這是好事,這種時候,總不能去破壞他的這股信心罷,或許在他長大之後,就會明白,自己方纔所說的,究竟會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人人有食有衣,這樣的世界,彷彿只能在上古堯舜的時代裡去翻找。
馬均正想着,一旁的華雄卻忽然笑了起來,他看着太子,說道:“殿下豪邁!”
“若是我能活到那一天,我會幫殿下打造這種盛世的!!!”
馬均訝然的看着一旁的華雄,這廝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