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墨淵”,
少正冶擡起頭,明亮的瞳孔如黑色星辰。
眼神略一交接,身穿鶴氅的老者心中竟而一顫,這雙眼顧盼神飛,神采奕奕,內中卻埋藏着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殘酷,兼有魔魅之感,只是被他看上這麼一眼他心中便覺一寒。
那柄黑色長劍也映入少正冶眼中,劍身呈暗夜之色,雙刃寒芒畢現,劍體若虛若實,銳利無匹;長笛再點,重重音浪如波翻浪卷將他連人帶劍都擊飛了出去。
老者渾身是血,氣力衰竭,但仍是咬牙怒視着他。
被認出身份,他比方纔更加警惕,多了幾分小心翼翼,但殺心卻是更重。
少正冶笑道:“蓬萊島的仙人將神劍封在你體內,是要以你的血氣養劍意,可有準許你擅用這柄神劍?”,
“老夫是煉器宗鑄造師陳陽,不再是蓬萊島的劍奴了”,
那不願回首的過往再度被提起,老者目光猙獰,鬚髮皆張,雙手握住劍身,靈氣一度如長劍陡然鳴顫起來,道道墨痕流轉而出,交錯之間化作劍氣當空飛射而來,但碧海滄浪曲的曲調已然攀至高峰,神劍所發的森森劍氣竟也無法透過重重音浪。
只是受這老者牽制,陸鴻和小醫邪兩人感到身上壓力稍減,龍嘯和劍音再次交疊而起,只是饒是如此陸鴻也只能勉強護住自己和小醫邪,想要轉守爲攻卻是不能。
知道在這麼下去他們敗北只是早晚的事,易麟微一提氣浮起丈許。
“脣亡齒寒,馮小姐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敗亡嗎?”,
他轉頭對馮妖妖道。
他與馮妖妖兩人亦敵亦友,雖然一直相互提防,但面對強敵時都有自己的分寸,不會真的坐視另一方遭殃,他以爲這一次也不例外,然而馮妖妖卻淡淡笑道:“少君顧念舊情,已給我三分顏面,我若出手激怒少君,只怕他的怒火你們承受不起”,
“迄今爲止他只用了不到三成功力,我看啊若是連這一首碧海滄浪曲也抵擋不了,這子午神兵你們還是拱手相讓好了”,
她是擺明了與他撇清身份。
易麟聞言眉頭一凝,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她是說什麼也不會出手了,但要他把子午神兵拱手相讓卻是萬萬不能,當下足尖一點凌空而上,當空劃過一道流光閃到戰局之中。
“波”地一聲自空中落下,他頓時身處兩股澎湃音潮鬥得最激烈處,身外的護體靈氣霎時一顫,“咔咔”的聲音不斷響起,他的靈氣不斷崩潰,強音巨浪向內中擠壓,他雙手十指幻動,飛速掐訣,濤濤玄力流轉,點點藍芒閃爍,寒光皎潔,燦若星辰,身外宏大的音潮居然稍稍一滯。
他本身也不好受,音潮匯聚形成的可怕壓力擠壓着他身體的每一處,只要這護體的靈氣一散他這副軀體立刻便會被碾爆開來,碎成肉片,而陸鴻的殺龍音,劍音,少正冶的碧海滄浪曲又怎是他一人之力能夠抵擋得?剎那之間骨骼的裂響聲便傳入耳中。
“陸兄助我”,
他轉過頭擰眉看了一眼陸鴻,臉上盡是決絕之色。
與之前那副虛僞狡詐截然不同,此時他的眼神是以死明志,矢志不渝的堅定;陸鴻心中一動,沒有絲毫猶豫,手指再一點,清亮的劍音彌散而出,一波波,一浪浪平鋪開來,卻不像之前那般劇烈,反而變得柔和,順從,連帶着殺龍音帶起的音波也變得井然有序。
而就在這時易麟身外“呼”地一聲風氣,靈氣飛旋,化成一個漩渦,陸鴻的祭起的音波居然在烈烈鳴響聲中被捲了進去,那漩渦陡然間便擴大了近十倍,碧海滄浪曲的音符頓時一滯,曲調走樣,原本氣勢磅礴的宏大樂曲竟變得荒腔走板,怪誕不經。
“恩?”,
少正冶雖然素來離經叛道但卻酷愛風雅,對音律尤爲重視,長笛幽幽,曲調婉轉對他來說纔是一種享受,這荒腔走板的聲音讓他演奏下去卻是不能,這麼一來碧海滄浪曲氣勢陡然衰竭三分,所引起的音潮巨浪更是被易麟的星羅萬象功借力轉力蕩了開來,如狂風驟至,席捲八方,只是這一次受到衝擊的不僅是陸鴻等人,少正冶本人也置身於那音潮衝擊之下。
“呼”,“吼”,
“鏘鏘鏘”,
狂風席捲,兩面的兵器圍牆劇烈搖晃,一柄柄殘刀斷劍隨風而起,又在那可怕的音潮中被折成數截,化成鐵片,“叮叮噹噹”打在暗金色的山壁上,打在厚厚的兵器圍牆上。
而那音潮席捲而過時少正冶卻仍舊手持凝煙迪,負手而立,紋絲不動。
音潮鼓舞而過,他連頭髮和衣角也不曾稍稍動一下。
“這......”,
“怎麼可能”,
易麟瞳孔驟然一縮,手指微微一顫。
方纔那音波乃是他以星落萬象功借了陸鴻的力,再加上少正冶的碧海滄浪曲引出的濤濤靈氣,這兩股力量合在一處就算是化境之上的大高手也抵擋不住,而這個魔頭居然不閃不避,硬受了這一招而毫髮無傷。
毫髮無傷,這個人的修爲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
易麟一臉愕然之色,心底寒意盡生,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叫“絕望”的東西在心中蔓延,整個人如墮冰窖。
陸鴻和小醫邪二人也上前一步,心中震駭的無以復加。
他看到一塊塊鋒利的鐵片隨着那鼓舞的音潮飛旋而至,無聲無息間徑自透過少正冶的身體。
鐵片從他的頭顱,心口,上身,雙腿,一一穿過,卻好像不是自人的身體透過,而是穿過一道虛影,直到撞在兵器圍牆上時才發出一陣鏘然的聲響。
“你...不是本體”,
手持墨淵正欲趁勢而上的鶴氅老者忽然停下,再看向少正冶時縱然是他眼中也露出恐懼的神色。
“哈哈哈哈.......”,
少正冶手持凝煙笛,猙獰的惡鬼面具後發出暢快的大笑聲。
“能憑水中月,鏡中影與各位合奏一曲真是大快平生,若是有緣在荒丘相見,本座定會備上薄酒厚待諸位賓客”,
“劍奴,請轉告吳宗主,這一十九名鑄造師本座借用幾日,半年內必當完璧歸趙,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碧海滄浪曲已破,本座便不奪人所愛了,各位,告辭”,
他衣衫一動,背凝煙笛在後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