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生到死,向死而生,往事歷歷在目。
悽苦的身世,悲慘的童年,希望,遐想一個接一個破滅,還沒開口就已消逝的一份感情,苦苦掙扎卻還是無奈的命運......歷歷往事如潮水洶涌,淚水滴滴而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但這一次他心中抑鬱苦痛,傷心悲憤到了極點,縱然再堅韌的神經也是無法忍住了。
淚水流下,卻沒有一點哭聲。
他面無表情,囫圇吃掉整隻山雞,胸口起伏,感到體內有了一絲力氣,掀開虎皮靠着石壁強自撐起身體;秋水劍被阿決置放在角落裡,他吃力地走過去拾起劍鋒,練起拜劍紅樓的劍招。
昏迷了兩日,又睡了三天,加之重傷未愈,一隻山雞根本補充不了他的體力,沒有了靈氣他甚至抵禦不了這裡的風寒,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那幾路劍招。
一個骨瘦如柴,身體羸弱的獨臂人在洞口吃力地舞着一柄長劍,阿決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他仰起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徑自走上山來。
他又帶了獵物回來,還有一些雪水,兩人點頭爲禮他便進了山洞,而何不思依然勤修不輟。
阿決將食物和水放在一旁,坐在火堆旁,吃了一點東西后便盤膝而坐,調息運功;下午十分,體內玄功運轉了七個周天,阿決睜開眼睛時何不思已經站在洞外,他練得仍舊是那幾路劍法,一招一式,漸趨圓通,出劍亦更快。
“你只會這幾路劍法?”,
他道。
何不思劍鋒停滯,點了點頭,復又刺出。
阿決道:“隨我去洗劍冰河吧,我能幫你復功”,
“洗劍冰河......”,
何不思轉過頭,怔了怔,搖頭道:“我資質太差,連一路劍法也學的艱難,洗劍冰河的劍法又怎麼學得會?”,
“若有方法可以爲我復功,還請閣下施以援手,何不思願結草銜環以報恩情”,
阿決淡淡道:“用劍殺人,需要幾招?”,
何不思不解其意,但仍是回答道:“一招”,
“殺人只需一招,又何必學許多精妙劍法?”,
何不思微微一怔,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阿決道:“無論學多少,多精妙的劍招,其目的也只是爲在對敵時能刺出致命的一劍,你的劍如果足夠快,可以一擊致命,又何需拘泥於招法?”,
何不思眉頭一蹙,心中既有疑惑又有一種雲開霧散的感覺。
“一個人出劍時若總能比人更快一步,其在劍道上的天賦又怎麼會差?”,
何不思手指輕輕一動,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可他。
他性子孤僻,朋友也有幾個,但卻從沒有哪一人認可過他在劍道上的天賦,除了眼前這個對他來說還算陌生的少年。
這個少年總是冷冷的,自己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這一刻他卻對這少年心生親近。
那感覺便像是....知己。
何不思收起劍,走入山洞中,道:“洗劍冰河是怎樣的地方?”,
“與世隔絕,追求劍道極致的地方,與所有入世劍派都截然相反,洗劍冰河避世而居,不問紅塵,只問劍道頂峰,自創立那一天起洗劍冰河代表的就是劍界最純粹,也最鋒利的那一柄劍”,
“而每一代洗劍冰河弟子中都只有一個能代表洗劍冰河行走在修界,這一代從絕命海中殺出的人,是我”,
“修羅場?”,
何不思眉毛一挑。
阿決道:“洗劍冰河此地,能否拜入要看緣法,能否走得出卻要看命,絕命海是走出洗劍冰河的最後一關”,
“如果走不出呢?”,
阿決道:“困於其中,直到走出,或死在絕命海中”,
看了一眼何不思道:“你若隨我回去,也唯有這兩條路,走出絕命海,取我而代之,代表洗劍冰河,成爲九天之龍,或者......”,
他並沒有說完,但言下之意已頗爲清楚。
“去或不去,全由得你”,
“我當然去”,
何不思道。
沒有任何猶豫,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非生即死的對賭,洗劍冰河,絕命海對他而言不過平常。
“取你而代之是何意?”,
他問道。
阿決道:“每一代弟子中,只有一個人能代表洗劍冰河在修界行走,你若能走出絕命海,擋在你面前的就只剩我這下一道關卡了”,
“你若不能取代我,從此以後就再沒有何不思這個人”,
何不思心中一動,嘴角微微動了動,道:“其他弟子呢?”,
阿決道:“分爲三等,分別以劍奴,劍缺,劍厄爲號,待你拜入洗劍冰河,自然會知曉門中的光怪陸離”,
何不思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你既答應,明日便可隨我北歸”,
“明日?”,何不思不解,道:“不等萬靈大陣逐鹿之後嗎?”,
阿決搖了搖頭:“對劍客而言,與其依仗神器之力,不如相信手中的劍,昔年縱橫天下的劍修不設防具,不備法器,一劍在手自可掌控天地,現今之劍修已無前人風範”,
“我爲試劍而來,非是三神器,沒什麼可惜的”,
“你的劍法與衆不同,或許有朝一日能超越我,爲本門開闢出全新的劍道新境,否則我不會救你,更不會領你入洗劍冰河”,
何不思脣角微微一動,心中詫異的難以名狀。
“我......”,
......
晚上,阿決洗去虎皮上的血氣,裁剪後給何不思做了件衣裳,雖然沒有靈氣,體力也尚未完全恢復,但穿上厚厚的虎皮後也算勉強能抵禦住這深冬的嚴寒,兩人早早的就入睡了;第二日天降大雪,山洞外一片白茫茫,兩人都醒的很早,胡亂吃了點東西后何不思就跟着阿決上路了。
大雪漫天,兩人並肩而行,阿決踏雪無痕,地上只有何不思一個人的腳印,兩人的身影在風雪中漸漸變小。
“何師弟”,
“何師弟”,
忽聽背後有人呼喊。
何不思轉頭看見陸鴻身穿狐裘,快步而來,胸口起伏間口中呼出道道白氣。
他快走了兩步停下身,佇立在雪中,兩人遙遙相對。
何不思向他招了招手,施了一禮便轉過身大步而去,阿決亦回過身與他點頭爲禮。
陸鴻怔了怔,躬身向二人施了一禮,靜靜看着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