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有小廝的聲音傳進來,聽到後我趕緊正襟危坐的在位置上坐好,假裝目光在賞花,,實際上偷偷看他從入口走了進來。
他沒穿鎧甲,和一羣世家公子寒暄着走進園內,他今日換上了一身深紫色的常服,整個人沒有那麼肅殺,但仍然比京城大部分的男子好看許多,錢寶在下面悄悄地紅了臉。
“臣拜見長樂長公主,見過...嘉寧公主。”
司夜在下面行禮,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唸到我的名字時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我在他的眼裡看的了狡黠的笑意,他在笑我自稱是宮裡宮女那件事!
“小司夜呀,快快請起,今日賞花會,不必在意那些禮儀,玩的開心就好。”
我眼睜睜的看着司夜請完禮,落在了右側下首座位,他的身份高,依然是排在前面,我向右一側頭便能看見他。
原來邊疆的男兒都這麼好看,不似京城中一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整日只會“之乎者也”的世家子弟,司夜有血有肉,身上正是我喜歡的鮮活感。
只可惜我身爲女兒郎,倘若我是父皇的兒子,我便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駐守邊疆替父皇守着這萬里江山!
茶過三巡,皇姑姑開口叫大家在園子裡隨意玩耍,接着便回了屋。
平常我都是要跟在她身後陪她嘮嗑敘舊的,可今日不同尋常,司夜來了,我又打扮的美,真應該給他好好看看。
“皇姑姑,鸞兒有一點事,一會找你!”
囑咐了皇姑姑後,我提着裙襬甩開清河去林子後,方纔我便看見司夜來了這個方向。
路上有兩情相悅的男男女女互相交換香囊摺扇,我腳步不停,見過司夜後,這些男人彷彿都成了胭脂俗粉。
“司…”
路過假山時看到司夜的身影在後面,正想叫他的名字時看見一隻纖細的手腕遞上去了一枚荷包,到嘴邊的話一下子就被我嚥了下去。
我堂堂一代公主躲在假山後面,偷偷觀察司夜有沒有接下那枚香囊。
“姑娘,不好意思,在下已經心有所屬了。”
司夜這話給我帶來的衝擊比他接下了香囊帶來的更大,心有所屬了?所以說我也沒機會了唄。
我聽到女子哭哭啼啼的跑走了,一看到那黃黃的裙襬我就知道是錢寶,主要是除了她也沒人那麼大手筆在裙尾繡滿珍珠,她也不嫌沉。
腳下一下一下踢着雜草,有一塊已經被我快要踢禿了。
想要找司夜的熱情已經被消磨了一大半,我現在就想做一隻蝸牛躲在這,等司夜走了我再出去,我大靖朝最尊貴的公主,不能受被人拒絕這種挫!
“公主想在後面躲到什麼時候?”
正當我思緒神遊時司夜的聲音從假山後響起打斷了我。
“躲到你離開我再出去,本宮不是故意聽你們談話的,但既然你心有所屬的話,本宮就無事找你了,你可以退下了。”
我心裡堵的難受,可仍然擡着頭,一副驕傲的小孔雀樣,心裡默默給自己作建設,“沒事的青鸞,沒事的,一個男人而已,你是大靖朝最得意的公主,你有最好的身份地位,有最好的父皇母后,你是最驕傲的。”
心裡一遍遍這麼想着我倒是沒那麼難受了,平靜的轉身面對司夜,卻不給他一個眼神。
司夜喉結上下動了動,輕輕笑道,“公主今日…十分好看。”
“哼,我知道我好看,沒什麼事你便離開吧,不然被別人看見該誤會本宮居然會主動找男人了。”
見我油鹽不進司夜皺了皺眉,“難道公主就不好奇臣的心有所屬是誰嗎?”
“不好奇,因爲旁人在我眼中都是普普通通的存在,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在我眼中,普通女人的名字都不如我宮裡阿香阿綠的名字來的讓我上心。”
司夜被我氣笑了,一把摺扇塞到我的手中,扇柄上刻着龍飛鳳舞的一個“司”字。
“本來想告訴公主早在臣出征前進宮時便見過了你,當時覺得有點遺憾,美麗總是那麼驚鴻一瞥,。至於今日這賞花會,倘若公主不來,臣也不會來湊這個熱鬧,我一介武夫被一羣文人夾在中間念酸掉牙的情詩,說出去都會被我軍的部下笑話。”
“噗。”
聽到司夜的話配上他有些委屈的臉龐我直接笑出了聲,有些陰鬱的心情也被一掃而光。
“所以說,我們西北大將軍對我心有所屬?”
“言之鑿鑿。”
聽到這話我開心的簡直要跳起來,一方面是知道司夜也心悅於我,另一方面是有一種贏了京城其他女孩們的快感,我知道她們會在背後議論我,長得美又怎麼樣,還不是沒人敢娶?結果被他們列爲最想嫁的男人轉頭便向我遞了摺扇。
“我的玉佩在你那,你的黃金面具在我手上,我們這算不算交換信物?”
“算,只要公主喜歡,我的東西都可以送給公主做信物。”
經賞花會一行,我和司夜道破心意,兩個人私下見面的頻率也高了起來。
司夜會在秋狩獵最兇狠的狼送給我,也會守在山中一天一夜只爲抓一窩小兔子送給我,也會和我一起躺在房頂看漫天璀璨的星光。
我以爲一切都會這樣下去,司夜會挑一個好日子進宮向我父皇求親,我會成爲京城裡最讓人豔羨的女子,百里紅妝和價值連城的嫁妝。
我以爲家國和平,我會和司夜安穩呆在京城,生下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在漫長歲月裡陪他走一遍他守護的國家,會去邊疆看看他生活過得景象,會和他遊走世間。
一切都是我以爲罷了。
起因是靖朝的附屬國駱丹派來了使臣前來請求和親。
駱丹是生在草原上的國家,草原上的瞬息萬變相比安逸的靖朝危險多了,從駱丹出來的男子也不是靖朝舞文弄墨的公子哥能比的。
如果他們直接提出和親父皇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即使他還有別的女兒,但他是個好父親,做不出來和親的事。
我身臨其境這段千年前的記憶,見證了使臣高超的談話技術,使臣用的手段和魯迅先生說過的一件事有相似性。
魯迅先生以前說過一個有意思的例子,人類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如果你說屋子暗你說要打開一扇窗可能會有人不答應,但如果你主張掀掉屋頂,他們便會主動打開窗。
使臣最開始也是如此,乾脆提出了一個獅子大開口的條件,請求靖朝割掉二十城給他們,這要求果不其然就被直接拒絕了,進而大臣提出想要比武招親。
駱丹的大皇子挑戰靖朝的武將,倘若靖朝輸了,便送去最富盛寵的嘉寧公主去和親,如果駱丹輸了,甘願俯首稱臣。
駱丹表現出來的是自願退一步,靖朝沒有不答應的理由,我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被推上了賭注的天平。
比試的那天我悄悄地過去看了一眼,我躲在大殿的柱子後面,探出頭時正好對上一雙如鷹一般的眼睛,雖然是草原上過來的男人,但看起來比大靖朝很多男子都更要文弱,主要是駱丹的大皇子長了一張陰柔的臉,又膚色滄白,一副混血長相,我都怕他死在這比武臺上。
清河一大早便出去幫我打探消息,打聽這駱丹皇子的實力如何,打聽這大皇子的身份。
“小姐,驚天大秘密,駱丹的大皇子是靖朝閣老常家的孩子,據說是在十幾年前撿到的孩子,閣老夫人不能生育,自然把這個孩子視爲己出,沒想到他的身份竟然是駱丹人。”
聽到清河帶來的消息我皺緊了眉頭,相比常衍的身份此時我更關心閣老和夫人怎麼樣,常家滿門忠烈,出了這種事也不知道又會怎樣自責。
“閣老和夫人沒什麼事吧?”
“應該沒什麼事,奴婢從宮裡趕過來時聽說閣老攜夫人正在進宮面聖的路上。”
聽到清河的話我才稍稍放下心來,難怪父皇沒有來看這麼重要的比武。
和清河交談完後我再次注視場內,發現常衍一動不動的盯着我,面對這張臉我感覺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一直盯着我我便盯回去,絲毫不讓,良久,他突然陰冷一笑,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翻了個白眼,嚇唬誰呢。
父皇安排好了比武的人,是他身邊跟了他最久的死侍,實力十分可觀,由於死侍身份不能外露,他便以一個世家不聞名的子弟身份上場出戰。
我們都以爲這場比試大靖朝勢在必得。
其實這個時候我就應該發現,所有我以爲的好日子都出現了變故。
直到那名死侍被連砍數刀扔下比武場時我都還不敢相信,那名忠心耿耿的死侍躺在地上抽搐了兩下,望着我嘴脣顫抖着說,“屬下無能。”
據說這場比試不是父皇派他參加的,是他主動請纓,他說大靖朝公主的笑容,值得每一個子民守護。
原來他便是我幼時在御書堂房樑上見過的人,我知道他是父親的人,當時對他笑了一下,因爲笑了一下,他在這裡爲我喪了命,死前甚至還自責自己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