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聆聽解惑?
這句話,似深深刺激得火堯,讓他臉色劇烈變幻,眉梢眼角有羞憤、有怒意、也有戾氣。
旋即,他深呼吸一口氣,嘶聲道:“師尊,您前世收我們那些弟子爲徒時,曾親口說過,門下弟子只需在入門時行跪地拜師之禮,自此之後,門中傳人一律不拜天、不拜地、不敬鬼神、不跪師長!”2
說到這,火堯充血的眸死死盯着蘇奕,“可爲何,您此刻卻要用這等方式羞辱弟子!?”
他說的規矩並不錯。
並且也是蘇奕當初親自立下的道統規矩,爲的是讓門下弟子皆持一顆“無畏無懼、勇猛精進”的道心。
不過,聽到火堯此刻說起這些規矩,蘇奕只感到一種莫大的諷刺。
一個欺師滅祖的叛徒,還在此刻談宗門規矩,這何其荒謬?
“羞辱你?”
蘇奕笑起來,只是那笑容卻毫無情緒波動,“孽障,別說是羞辱你,這次在這葬道冥土,我必親手清理門戶,滅了你這不肖弟子。”
話語隨意平靜。
火堯心中莫名發寒。
他聽出了師尊這番話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然意味!
而不等他再說什麼,蘇奕已持劍殺來。
他步履似緩實快,染血的衣袍獵獵作響,手中那一抹虛幻般的清色劍影倏爾斬出。
火堯早已負傷嚴重,且已經體會到三寸天心的恐怖,哪還敢正面硬撼?
他毫不猶豫張口一吐。
嗖!
一抹黑色神芒乍現,化作一柄僅僅九寸長的黑色飛梭。
隨着此寶剛出現,一蓬晦澀奇異的空間光雨飄落,將火堯整個人籠罩其中。
嗤!
黑色飛梭輕輕一閃,便在虛空中鑿出一道空間裂縫,而後帶着沐浴在空間光雨中的火堯破空而去。
也讓蘇奕這一劍的力量落空。
卻見蘇奕不慌不忙,手中一晃三寸青玉葫蘆。
一縷蒼茫縹緲的劍吟倏爾響徹。
數千丈外。
虛空驟然塌陷裂開,一道身影踉蹌跌落。
赫然正是火堯。
就見他右手死死攥住黑色飛梭,就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拼盡一身道行,試圖將此寶壓制住。
遠處,蘇奕淡漠的眼神泛起一絲不屑。
隨着他探手隔空一抓。
轟!
黑色飛梭表面爆綻出一道奇異的敕令圖案,幾乎同一時間,此寶和火堯之間的關聯徹底被斬斷。
火堯的神魂再度遭受反噬,疼得眼前發黑,張口咳血。
而他僅僅攥着黑色飛梭的右手,被硬生生鑿破,血肉飛濺中,黑色飛梭已化作一抹光,飄然落入蘇奕掌間。
“不——!”
遠處,火堯發出震天般不甘的嘶吼,眼眶淌血,渾身都在顫抖。
“連遁天梭都動被動用,看來,你身上已沒有其他底牌了。”4
淡然的聲音中,蘇奕已邁步走來。
遁天梭!
神妙莫測的先天神物,更是一件天生的空間神寶,內蘊天然的空間奧秘,可輕易破開虛空,帶着修者進行空間挪移,遨遊不同界面之間,最是神妙。
當然,也可稱作是一件逃遁至寶。
不過動用此寶卻要付出一些代價,需要將自身一部分神魂力量焚燃,以此催動此寶內的空間奧秘。
故而,此寶往往會被視作保命的底牌來動用,非生死攸關,輕易不會妄動。
無疑,火堯已窮途末路,試圖靠遁天梭來逃命,可惜,最終也是功虧一簣。
“師尊,可您……又能支撐多久?”
遠處,火堯神色扭曲,目光中盡是暴戾癲狂之意,“以您的修爲,強行動用三寸天心,怕是要付出極爲嚴重的代價,而之前您已動用過睚眥一脈的爆氣弒神功!”
說着,他深呼吸一口氣,猛地站直身影,獰笑道:“依我看,如今的到您,恐怕也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了!”
“你可以試試。”
蘇奕神色淡然,一劍斬去。
一劍劈山海,紛擾從此逝。
寥寥一劍,劈開長穹,一往無前!
那等劍勢,直似要將這天地分開,足以令鬼神皆膽寒。
“該死!!”
火堯滿頭長髮根根豎起,被這一劍的殺機驚得亡魂大冒,遍體生寒。
因爲這一劍的威勢,籠罩四方八極,根本就無法躲避,只能硬撼。
而在這死亡威脅刺激下,火堯徹底豁出去般,周身神焰蒸騰,一身的大道法則直似徹底焚燒。
他整個人如化作一道沖霄的神焰,照亮夜空,焚燃那片長空。
“開!”
雷霆般的嘶吼響徹。
火堯窮盡一身道業,於剎那間斬出一道劍氣。
劍氣如九霄天火,呈肆虐霸烈之勢,有煉化天地山河之威!
轟——!
天地劇顫,萬象崩壞。
一股暴烈肆虐的毀滅力量,在虛空中驟然迸發擴散,方圓三千丈山河,皆似被神焰焚化一空。
當光霞如潮褪去,煙塵彌散之際,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在這宛如廢墟般的焦土上響起。
蘇奕眉頭微皺。
他邁步走過去,就見地面上,火堯跌坐在地,身影殘破,血肉模糊,慘白的面孔沾滿塵埃和血漬,一身的氣機衰弱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蘇奕目光落在火堯胸膛處。
那裡掛着一枚玉佩,約莫嬰兒巴掌大小,通體呈淡淡的金色,只是此刻這塊玉佩表面已出現一縷縷蛛網般的裂痕,變得暗淡無光。
當看到此物,蘇奕恍然之餘,淡漠的眼眸深處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悵然。
這塊玉佩,名喚“定心”。
當初火堯在靈輪境時,蘇奕親自將其修爲境界壓制,爲的便是讓火堯在證道成皇之前,斬除內心的戾氣。
也是在當時,蘇奕將這塊玉佩親手贈予火堯,並告訴火堯,修爲低一些也無須擔憂什麼,縱使在外出遊歷時遇到玄合境老怪物,憑此玉佩也可以保命。
只是蘇奕卻沒想到,正是他前世贈予火堯的這塊“定心玉佩”,在這一刻救了火堯一命!
“此等寶物交給你這孽障,真是糟蹋了。”
蘇奕輕語。
地面上,跌坐在那的火堯艱難地擡起頭顱,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蘇奕,忽地咧嘴笑道:“師尊,成王敗寇,我輸了,由您處置便是。不過……”
他斂去笑容,眼神兀自透着暴戾之色,“我就是死,也不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爲!”
聲音沙啞低沉,卻透着一股狠勁。
蘇奕神色平淡如舊,道:“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從小到大,我可曾虧待過你?”
火堯頓時沉默。
旋即,他嗤地笑起來,搖頭道:“說這些做什麼?難道師尊想看一看弟子後悔莫及,痛哭涕零的樣子?不!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也絕不會後悔!”1
蘇奕淡然道:“因爲你自知必死,後悔也是徒勞,與其如此,不如堂堂正正和我決裂到底。你也無須反駁,因爲我根本沒想過讓你後悔,因爲你……不配。”
火堯臉色變幻。
這時候,蘇奕目光望向遠處,道:“看到現在,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火堯?”
極遠處夜色中,忽地出現一道頎長瘦削的身影,滿頭灰色長髮,俊秀非凡。
赫然是夜落!
“六師弟……”
火堯頓時露出難以置信之色,“你……你怎麼來葬道冥土了!?”
夜落沒有理會。
他邁步虛空,徑自來到蘇奕身前,深呼吸一口氣,躬身行禮道:“弟子夜落,拜見師尊!”
前不久在苦海之上,夜落瀟灑無比,還曾視蘇奕爲“小傢伙”,試圖從他手中強買一些“三生輪轉石”。
直至見識到蘇奕斬殺第四刑者洪瀛等人的一幕幕之後,夜落這才真正意識到蘇奕身上的諸多蹊蹺之處。
而在之前,夜落已經在暗中,將蘇奕和火堯的對決盡收眼底,也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
直至此時,當面對蘇奕,夜落神色顯得格外複雜,有掩不住的激動和喜悅,也有說不出的惘然和困惑。
“先回答我的問題。”
蘇奕道。
夜落滿臉複雜,低聲道:“師尊,可否容許弟子問三師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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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奕深深看了夜落一眼,道:“是非曲直,你早看在眼底,如今卻難以做出決斷,大概是無法接受這一切,對否?”
夜落點了點頭,神色黯然道:“弟子的確沒想到,三師兄竟會幹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旋即,夜落眉梢間泛起一抹決然之色,斬釘截鐵道:“但,無論如何,在我心中,似三師兄這等欺師滅祖的叛徒,必當滅除!師尊,請您允許弟子出手,滅殺此獠!!”
火堯的背叛之舉,讓夜落痛心和憤怒,一時無法接受。
但——
他更無法接受,火堯之前對師尊的所作所爲!!
蘇奕擺手道:“你心存困惑,若這般殺了火堯,如何解開心結?我給你一個機會,從現在開始,給我盯着火堯,不得讓他從葬道冥土離開,更不得讓和他一起前來的那些人離開。”
此話一出,夜落和火堯皆錯愕。
“師尊,您這是何意?”
火堯忍不住道。
蘇奕隨口道:“若動用那些外力滅殺你這孽徒,終究讓我意難平。而趁你活着,自可以讓夜落明白一些真相。”
火堯似猶自不敢相信般,道:“師尊……真的不打算現在殺了弟子?”
蘇奕沒有理會火堯,目光看向夜落,道:“我不妨直言,這也是一個考驗,你可以選擇帶着火堯逃走,可以選擇幫他一起對付我,也可以選擇按我所說的去做,一切交由你來決定。”
夜落臉色頓變。
他這才猛地意識到師尊給自己這個選擇的意味。
“別怪我多心,實在是……我已經不敢再徹底相信你們,這或許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蘇奕自嘲道,神色間已泛起一抹掩飾不住的落寞和悵然。
怔怔看着蘇奕那略顯蒼白的面頰,以及那神色間的悵然,夜落的內心被狠狠刺痛,心潮翻騰。
強大如師尊,該有何等失望,纔會說出這等話語?
他沉默片刻,一字一頓道:“師尊,弟子會證明給您看,我夜落……從來就沒有任何二心!”2
“以前如此,今後也如此!”
——
ps: 第二更晚上6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