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
清晨。
蘇奕和老黿所化的布袍少年元恆一起,啓程離開天元學宮。
昨天時候,蘇奕就已把渾天妖皇所留的白骨印璽交給寧姒嫿,告訴她,若遇到無法抗衡的危險,便帶着玄衍道宗上下衆人一起,前往亂靈海深處。
憑白骨印璽的力量,可進入羣仙劍樓遺蹟內避難。
事實上,蘇奕留下的後手不止如此。
在距離天元學宮百里之地的玉屏山中,還佈置有“五行玄衍陣”和“北斗聚靈陣”,躲入其中,足可擋住化靈境大修士的攻打。
所謂狡兔三窟,便是如此。
除此,白骨印璽內還有羣仙劍樓的至高秘藏“萬靈劍經”。
蘇奕已叮囑寧姒嫿,可以將此道經視作玄衍道宗的傳承力量,傳授給宗門中的人。
當然,玄衍道宗與其說是一個宗門,不如說是和蘇奕有關的親友的聚集地。1
像文靈雪、茶錦、寧姒嫿、黃乾峻、風曉峰、風曉然他們,以前時候,皆早已獲得蘇奕所傳授的修煉妙法,自然不必再去修煉萬靈劍經。
總之,蘇奕將萬靈劍經留下,等於是幫羣仙劍樓續上了傳承,也算不負當初渾天妖皇的期盼了。
……
對蘇奕而言,此去大夏,實屬修行所需。
沒辦法,大周、大魏、大秦這等世俗國度內的修行資源,或許勉強還能滿足他現在的修行。
可註定不長久。
辟穀境是大道修行的第一境界。
以蘇奕估算,以自己那雄厚無比的大道根基,若沒有足夠的修行資源,修爲註定會在很長時間內滯留不前。
這自然是蘇奕無法容忍的。
而大夏作爲蒼青大陸的霸主,修行勢力鼎盛,且還有靈道修士出沒。
這也就意味着,在大夏境內的修行資源,絕對富饒無比,自然也足以滿足自己的修行所需。
一想到大夏,蘇奕腦海中就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即將在數月之後在大夏境內拉開帷幕的“蘭臺法會”。
比如花信風曾說的和“暗古之禁”來歷有關的須彌仙島。
甚至,花信風所在的宗族勢力,也讓蘇奕很感興趣。
畢竟,這個宗族的信物上,可篆刻着屬於真靈神禽“龍雀”的圖騰。
當然,蘇奕也不會忘了葛謙。1
至於那個拜入大夏天樞道宗修行的周知乾,蘇奕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
從大周出發前往大夏,極爲遙遠,需要穿過數十個散落在蒼青大陸上的國度,需要橫跨不知多少的大山大河。
蘇奕沒有着急趕路。
一如從前那般,踏上行程時,他更喜歡跋涉在山河之間,漫步於紅塵世俗之地。1
觀山、觀水、觀造化自然。
見天、見地、見衆生萬象。
行程即修行。
儒修有“行萬里路”的說法,佛修有丈量乾坤的苦行之旅,道門有“入世歷練”的考驗。
就連魔修一脈,也講究在芸芸衆生相中,勘七情六慾之賊。
這一切,都是爲了修行,沉澱心境。
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修行之道,就在這出世和入世之間。
故而,接下來的路上,蘇奕興致來了,便御劍而行,憑虛御風,縱覽山川天地之美。
偶爾也會放慢腳步,行走在一座座風情迥異的城池之中。
心有所喜,便逗留數日。
若感厭煩,便一掠千百里之地。
一路上,元恆侍奉其左右,無論在深山老林風餐露宿,亦或者流連於俗世繁華之地,皆亦步亦趨,如若僕從,擔負起諸般瑣屑事宜。
以兩人的修爲,沿途雖偶爾也遇到一些紛爭,可根本不必蘇奕出面,元恆便能輕易化解。
匆匆已是十餘天時間過去。
主僕二人的身影,早已穿過七八個世俗國度,跨越了不知多少的大山和大河。
這一天。
大梁國境內,一座名叫“浮仙嶺”的山脈遠處,有着一條潺潺流淌的河流。
河流之畔,是一座極偏僻的山野村落。
正值夜色,河水滔滔,遠處浮仙嶺如若龐然大物,被如墨般的夜色籠罩。
“主人,你看遠處,附近的村民正在河畔放河燈。”
元恆指着遠處河流旁邊。
那裡點燃着許許多多燈火,村裡的男女老少,皆匯聚在那,把一盞盞點燃着蠟燭,造型各異的河燈,放進河水中。1
一眼望去,燈影幢幢,順流而下,在這夜色中顯得很惹眼。
“這是在祭祀亡魂?”
蘇奕問。
元恆道:“正是,主人,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也就是世俗中所說的鬼節,傳聞每年今日,陰氣最盛,分散於世間的鬼物,會在今日遊盪出沒。”
“世俗中人,會在今日放河燈、焚紙錢、祀亡魂,以圖一個平平安安。”
聽完,蘇奕恍然,他自然知道中元節。
在世俗人眼中,這是鬼節。
而在修行者眼中,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天地陰氣最重的一天,天地清濁之氣交替,清氣蟄隱,濁氣上揚。
無非是陰氣重了一些,沒什麼大講究。
“快走,快走,各回各家,今晚無論是誰,都不準再出門了!哪怕聽到任何動靜,也不能開門外出,否則,必會被鬼物吃了!”
遠處河畔,一個枯瘦老者扯着嗓子大喊。
很快,那些村民皆四散而去。
夜色深沉,無星無月,在這偏遠山野之地,甚至遠遠能聽到陣陣野獸嘶吼的聲音。
每個村民皆拎着一個紙燈籠,攜兒帶女,匆匆返回。
忽地有兩盞燈籠朝蘇奕這邊靠近過來。
走近了纔看清楚,這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少年膚色黧黑,身體精瘦,腰畔插着一柄柴刀。2
小女孩頭扎羊角辮,面黃肌瘦。
這明顯是一對兄妹,穿着陳舊的粗布衣裳,綴滿補丁。
當看到站在草叢中的蘇奕和元恆,這對兄妹明顯嚇了一跳,朝後退出數步。
少年猛地拔出柴刀,第一時間把妹妹護在身後,警惕道:“你們是人是鬼?”
“我們若是鬼,你現在早沒命了。”
元恆笑起來,說道,“你們村的人都已回家,你們兩個小傢伙這是要去哪裡?”
少年兀自警惕戒備,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小女孩從少年背後探出小腦袋,眼睛打量了蘇奕和元恆一番,怯生生道:“哥哥,他們一點都不兇,肯定不是鬼。”
少年冷笑:“妹妹你不懂,那些鬼物最善變化,看起來像個好人,實則最是兇狠惡毒。”
元恆正要說什麼,蘇奕揮手道:“讓開道,讓他們過去。”
說着,他先讓開了路徑。
元恆一怔,也默然退避。
少年見此,猶豫了片刻,才一把牽住妹妹的手,從一側匆匆而去。
“走,跟上去,記住,莫要驚動他們了。”
蘇奕邁步朝少年離開的方向行去。
元恆有些疑惑,難道主人察覺到了什麼?
他沒有問,悶着頭跟隨蘇奕身後。
夜色中,少年一手握柴刀,一手帶着妹妹,疾步遠去。
半刻鐘後。
少年和妹妹在一座野草叢生的墳冢前佇足。
少年手腳麻利地拿着柴刀劈砍野草,把那座孤墳修葺了一遍,而後從腰畔布袋內拿出香燭、紙錢和一碟糖餅。
少年將香燭點燃,糖餅供奉在墳冢前,而後雙膝跪地,道:
“娘,我和妹妹來看你了。”
說着,他一扯旁邊的小女孩,“妹妹,快給娘磕頭。”
小女孩剛要跪下,忽地瞪大眼睛,驚恐大叫:“哥哥,鬼——!”
少年噌地起身,就見遠處黑暗中,一點碧油油的鬼火飄曳,隱約可見,一抹飄動的白衣忽隱忽現。
“走!”
少年驚得背脊直冒冷汗,第一時間抓住妹妹的手,扭頭就逃。
可尚在半途,少年猛地止步。
不遠處,一團蠕動的陰影像藤蔓般滋生,鬼氣森森,帶起滾滾黑煙,朝少年和小女孩撲來。
少年臉色大變,猛地一把抱住妹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逃去。
只是很快,這個方向上,浮現出那一抹搖飄蕩的白衣,阻擋在前。
這一次,少年已看清楚,那白衣是一個女鬼,披頭散髮,沒有眼珠的眼眶中,是一對碧油油的鬼火,臉色慘白透明。
唰!
白衣女鬼撲殺而來,快得不可思議。
少年和小女孩已根本來不及閃避。
在這危機萬分的時刻,少年猛地一咬牙,擋在妹妹身前,暴喝道:“妹妹,快走!快!”
說話時,他雙手握緊柴刀,猛地朝前劈去。
咔嚓!
柴刀爆碎,少年的身影猛地被震飛出去。
就見那白衣女鬼看也不看少年一眼,徑直朝那小女孩撲去,那碧油油的眼眶中,涌起貪婪邪祟的光澤。
“哥哥——救我——”
小女孩跌坐在地,小身板蜷縮,驚恐尖叫。
少年目眥欲裂,心如刀割,自從父母離世,妹妹就是他最唯一的親人,眼見這一幕,直恨得眼睛發紅,暴怒如狂。
可他已經來不及去救助。
眼見小女孩就被被那白衣女鬼撲上身,猛地一道冷哼響起:
“小小鬼物,也敢傷人,找死!”2
聲音直似天雷轟震,充斥莫大神威。
緊跟着,一抹金光乍現,劃破如墨夜色,耀眼無匹。
砰!
就見白衣女鬼都來不及閃避,身影如紙糊般,驟然爆碎,化作陣陣青煙消散不見。
少年和小女孩皆呆住。
絢麗的金光猶在,在他們視野中,一道身影像天神下凡般,出現在場中。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