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天之界。
燃燒的混沌火焰肆虐如潮,在清衝的劍意御用下,一次次怒斬在蘇奕身上。
蘇奕已受傷嚴重,四面八方早已被暴烈無邊的劍意和火焰覆蓋。
如置身熔爐之中。
“蘇奕,你完了!”
清衝終究沒能按捺住心中的振奮,大笑出聲。
這是開戰至今,他第一次開口。
原因很簡單,戰鬥到現在,蘇奕已經被他完全壓制,快要被徹底鎮壓。
對他這樣的劍修而言,能在一對一的對戰中把劍客的轉世之身打壓到這等地步,就像在撼動劍道路上一個無敵神話,心中焉能不激動?
轟!
清衝出劍愈發凌厲,愈戰愈勇。
他的劍道和“天戮之界”的規則力量完全融合,每一劍斬出,就像替天行道。
不,是主宰天道之力出擊!
這種感覺,讓清衝憑生橫推無敵的信心。
早在先天混沌時代,清衝就曾和劍客對戰,結果若不是佘鬥拼命相救,他差點慘死劍客手下。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正在力壓劍客的轉世之身!
神焰肆虐,劍氣轟鳴。
又是一劍,把蘇奕劈得倒退出去,身影都被許多神焰劍芒掃中,鮮血飛濺。
清衝神采飛揚,憑生報仇雪恥般的痛快之感。
謀劃萬古,隱忍至今,不就是等待今日這一刻?
不過,清衝並未大意。
“蘇奕,你的佩劍呢?命書呢?輪迴呢?爲何不見你施展出來?”
清衝大喝。
不等蘇奕開口,清衝已笑着自問自答,“我來告訴你答案,只要身陷天戮之界,一切外物都將被封禁!唯有我這般主宰,方能爲所欲爲!”
聲傳天地。
在清衝眼中,蘇奕已是必敗的困獸,掙扎不了幾時!
“爲所欲爲?”
蘇奕忽地輕語,“不見得吧。”
他周身負傷,青袍浸染血色,模樣極爲狼狽。
可當此時他開口時,眉目間卻一片澄澈平靜,不悲不喜,不驕不躁。
清衝滿臉笑容,“那你倒是掙扎一下給我看看?”
轟!
他出手愈發恐怖,天地如燃燒的大火爐,而他的劍意就像炭火,有焚燼諸天,煉化一切的毀滅之威。
“不着急,再等等。”
蘇奕隨口迴應。
“哈哈哈,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還死鴨子嘴硬,你這只是讓我瞧不起你!”
清衝仰天大笑。
雖然是在交談,在他掌控下,天戮之界的力量儼然如山崩海嘯般,一次次轟擊蘇奕,殺得蘇奕節節敗退,愈發不堪。
清衝一直在感應蘇奕身上的傷勢。
他敢斷定,蘇奕的傷勢是真的,並且很重,根本不是僞裝!
這也讓他愈發自信和睥睨。
“不得不說,你的實力的確很不錯,如果換在天戮之界外,我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能戰勝你。”
清衝微微搖道,“可惜,已經沒有如果。”
這一瞬,他眸子中殺機暴涌,非但不曾鬆懈,反而拼命般傾盡全力出手。
轟!
一道劍氣如爆燃的九天大日,帶着天地間洶洶燃燒的混沌光焰,怒斬而出。
“不錯,不錯,這一劍縱然殺不了蘇奕,也足以讓其再無掙扎之力!”
佘鬥暗道。
清衝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在此戰中展現出的手段、氣魄、心性,皆稱得上無懈可擊。
“我已等着收網了。”
老毒蟲笑着開口。
可就在清衝這一劍斬下那一瞬,蘇奕忽地探出攏在袖口內的左手。
輕輕打了個響指。
砰!砰!
佘鬥和老毒蟲對天戮之界的感知頓時被切斷,再看不到任何景象。
不好!
兩者眼眸一凝,臉色頓變。
“老毒蟲,你去天戮之界,快!”
佘鬥當機立斷,“我爲你們護法,保證不會讓天戮之界毀掉!”
“好!”
老毒蟲身影一閃,就消失在原地。
佘鬥眸中翻涌懾人的神芒,悄然運轉一身道行。
真正運轉天戮之界的,不是清衝,而是佘鬥。
清衝只不過是能夠執掌和御用天戮之界罷了。
而此時,當佘鬥全力運轉天戮之界時,猛地察覺到不對勁。
天戮之界的根基在問道城。
而問道城的根基,則在混沌封天石!
可現在,佘鬥忽地發現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已籠罩在混沌封天石上,正在一步步蠶食自己對混沌封天石的掌控權!
該死!
一下子,佘鬥臉色一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
天戮之界。
清衝呆滯在那,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握着道劍的五指,都在微微顫抖。
就在剛纔,他傾盡斬出的那一劍還未真正發威,卻在半途突兀地消失了!
消失的不止是這一劍本身所蘊積的劍威,還有那天地間燃燒的混沌光焰,也全都離奇地消失不見。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清衝差點懵掉。
什麼情況?
怎會這樣?
遠處,看着呆頭鵝般的清衝,蘇奕不禁一聲輕笑,“你且再試試,還能否爲所欲爲。”
說話時,蘇奕撣了撣衣袍。
那一身的傷勢和血痕皆消失不見。
青袍如玉,纖塵不染,就彷彿從不曾負傷般。
這般變化,讓清衝愈發驚怒,意識到這天戮之界有某種自己無法得知的變故發生。
“起!”
清衝揚起手中道劍,一聲低喝。
轟!
劍意沖霄,劍威浩瀚。
可整個天戮之界的力量卻死寂沉沉,不曾有任何反應,自然不可能再被清衝御用。
一下子,清衝臉色大變,天戮之界出問題了?
而這一瞬,蘇奕的身影忽地憑空出現在他面前,擡手一抓。
砰!
清衝手中的道劍,被蘇奕劈手奪走,這一奪之力,就把清衝震得脣中吐血,整個人倒退出數十丈。
“在無法借用外力的情況下,這就叫只能五成把握能戰勝我?”
蘇奕哂笑。
他屈指一抹,那把道劍就如被碾碎的豆腐般,化作無數碎屑飄灑。
而道劍被毀,讓清衝遭受到反噬,渾身一顫,脣中發出吃痛的悶哼,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之極。
“你……”
清衝驚怒,大叫道,“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之前,他在對戰中力壓蘇奕,睥睨無敵,風采耀眼,哪能想到才一轉眼之間,一切都發生逆轉?
蘇奕拿出酒壺喝了一口,“沒了這天戮之界的力量,如你這般的鴻蒙主宰,也這般不堪麼?”聲音還在迴盪,蘇奕忽地望向遠處。
卻見一襲黑袍的老毒蟲,已憑空而至,出現在這天戮之界中。
“清衝,究竟發生了何事?”
老毒蟲沉聲開口。
當看到場中的一幕,他眼皮一跳,意識到不對勁。
“這傢伙他……”
清衝剛要說什麼,蘇奕笑道,“接下來,我讓兩位見識一下,什麼叫爲所欲爲。”
他伸出右手輕輕一拍。
清衝的身影忽地被禁錮原地,一身道行被封,任憑如何掙扎都無法動彈分毫。
他瞪大眼睛,面露驚駭之色。
轟!
幾乎同時,老毒蟲直接出手,祭出一杆雪白的長矛,隔空刺向蘇奕。
寥寥一擊,勢大力沉,恐怖的規則力量衍化出一條昂首俯衝的冰螭虛影。
蘇奕和他所在的那片天地,都被徹底凍結。
換做其他始祖,註定只能坐以待斃,被這一擊刺殺。
卻見蘇奕只擡手一揮。
轟!
天地震顫,虛空如冰面破裂塌陷。
老毒蟲那恐怖的一擊,被輕而易舉地抹除掉,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老毒蟲臉色大變。
雖然這一擊未曾得逞,卻讓他發現,自己無法執掌和御用這“天戮之界”的規則力量!
根本沒有任何猶豫,老毒蟲轉身就走。
“既來之,則安之。”
蘇奕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一句話而已,天地規則驟然發生變化,一道混沌般的規則力量從天而降,把老毒蟲的退路徹底封禁。
“破!”
老毒蟲大喝,全力出手。
一杆雪白長矛橫掃,釋放出裂天陷地之威。
然而,他這一擊釋放出的威能,卻無聲無息地被化解掉,徹底落空了。
“跪下。”
蘇奕的聲音再次響起。
砰!
老毒蟲身影如遭天威鎮壓,雙膝骨骼破碎,整個人被壓迫得跪在虛空中,滿臉痛苦之色。
“怎會這樣……他……他難道奪取了對天戮之界的主宰權?”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清衝,驚得毛骨悚然。
“這才叫爲所欲爲。”
蘇奕悄然轉身,看向清衝,“若不信,你可以說說自己想怎麼死,我成全你。”
清衝神色變幻不定。
此刻他和老毒蟲皆被禁錮鎮壓,完全無法動彈,豈會不清楚,這次徹底栽了?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佘鬥能及時出手,否則他和老毒蟲註定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你說的,可是真的?”
清衝咬牙開口。
蘇奕頷首道:“當然。”
清衝一字一頓道:“好!你我以劍道爭鋒,不借用任何外力,若你能殺了我,我心服口服!”
蘇奕道:“可以。”
他袖袍一揮,清衝頓時恢復自由。
清衝似沒想到,蘇奕竟答應的如此痛快,怔了怔之後,這才道:“你若反悔怎麼辦?”
蘇奕擡手一抓,一抹劍氣凝聚在掌心,“你且試試。”
清衝眼眸眯起來。
毫不猶豫第一時間運轉全部道行,
並且施展出會給自身性命本源帶來嚴重反噬的禁忌秘法。
轟!
他一身劍意如沸騰般沖霄而起,每一寸毛孔都在飄灑劍氣,強大到令人心顫的地步。
可就在此時,蘇奕手握劍氣,人隨劍走,橫空一閃。
清衝眼眸驟然瞪大。
他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軀體。
就見一抹劍痕從自己胸膛處筆直往下,先是自己那一身護體力量裂開,緊跟着衣袍裂開……
而後皮膚、血肉、骨骼、內腑盡數裂開。
“這……”
清衝眼神惘然。
他無法想象,自己怎會連一劍都擋不住。
而腦海中,則浮現出當年敗在劍客手底下那一幕。
當年在礪心崖上,他和其他多位鴻蒙主宰一起聯手出手,卻被劍客輕鬆擊敗。
而當時,劍客僅僅只出了一劍!
那一劍之下,六位鴻蒙主宰灰飛煙滅,兩位鴻蒙主宰一身道行被斬,徹底淪爲廢人。
唯有他在佘斗的救助下,僥倖撿回一命。
可在當時,他同樣被毀掉道軀,神魂破損,連救他一命的佘鬥,也被斬掉首級!
這樣一劍,哪怕歷經萬古歲月,依舊讓清衝每當想起時就感到止不住的恐懼。
可他萬沒想到,時隔萬古歲月的今天,作爲劍客的轉世之身,蘇奕竟在這一劍之間,斬了自己!
清衝艱難地扭頭。
他知道,蘇奕就在自己後方不遠處。
可僅僅只是一個扭頭的動作,就讓清衝做不到,以至於當脖子扭到一半時,他整個人忽地從中間裂開。
隨即,兩半軀體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漫天劫燼飄灑。
直至臨死時,清衝的眼角餘光纔看到身後站着的那一道身影。
那一瞬,他彷彿看到記憶中的劍客,和那一道身影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遠處,跪在地上的老毒蟲目睹了這一幕,不由悲從心來,面如土色。
他直至此刻也想不明白,明明佔盡上方的清衝爲何會敗。
明明被佘鬥掌控的“天戮之界”,卻又爲何會被蘇奕掌控。
心中太多的疑惑,以至於老毒蟲此刻已興不起任何抵抗的念頭。
蘇奕只看了老毒蟲一眼,就擡手一揮,將老毒蟲抹殺於當場。
問道城。
城外。
佘鬥嘆了一聲。
他已傾盡手段嘗試,也無法再掌控那一塊“混沌封天石”,也就等於徹底失去了對“天戮之界”的掌控。
根本不用想他就知道,清衝也好,老毒蟲也罷,註定已經遭難。
“沒想到,劍客的轉世之身竟然已經強大到這等地步了……”
佘鬥意識到,這次之所以落敗,歸根到底是自己對蘇奕的瞭解太少太少,以至於在這萬古歲月中看似做了萬全準備,最終也功虧一簣。
“我現在大致已明白,當年你們這些傢伙能從我前世手底下死裡逃生,不在於你們有多厲害,而在於我前世不屑再出劍。”
無聲無息地,蘇奕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一手拎着酒壺,靜靜看着佘鬥。
佘鬥笑道:“殺我之前,打算先羞辱我一番?”
他儀態依舊鎮定從容。
蘇奕微微搖了搖頭,目光緩緩望向天穹,自語般說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所思所想不同,眼界亦不同,何須故意羞辱你?”
佘鬥臉上笑容凝固。
他豈會聽不出,蘇奕話中意味?
雲在青天之上,水在瓶底之中。
前者遍觀青冥。
後者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瓶口世界。
眼界高低,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