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奕察覺到了小女孩的變化。
面對自己時,她雖有畏懼,可還藏有心機。
可面對腐朽劍鞘中的第一世心魔時,她的畏懼簡直像從骨子裡冒出來,神態舉止根本不受控制。
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可惜了,這小丫頭太沒用,作爲萬惡之源的一縷祖靈化身,從羅睺規則中孕育而生,本該是天底下最壞的一個壞種,就是眼窩子太淺,還不夠壞。”
第一世心魔嘆息,“否則,之前她若能把你拖下水,在你陷入絕境時,我自可以玩一個黃雀在後,利用這小丫頭的萬惡之力,一舉進入你的心境。”
“可惜可惜,多好一個機會,被這小丫頭給錯過了。”
聲音中,盡是遺憾。
蘇奕點頭道:“的確,她若一開始就選擇全力出手,我還真有可能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第一世心魔笑呵呵道:“別這麼認真,我只是開個玩笑,真這麼做了,就太傷感情了。”
蘇奕懶得扯淡。
他和第一世心魔之間的無形較量一直存在。
若真有能夠入侵自己心境的機會,第一世心魔肯定不會錯過!
蘇奕道:“既然你願意主動出現,並且點破她的來歷,爲何不多說一些?”
第一世心魔道:“世間之事,皆處於對立和平衡之中,大道亦如此,九曜之中,羅睺和計都這兩種規則,代表罪惡和災禍。”
“那小丫頭則很特別,是借殼生蛋,本體乃是萬惡之源的一縷祖靈,借羅睺規則爲殼,孕育而生,故而纔會擁有智慧和性命。”
“她本性爲惡,的確可以稱作是一切罪愆的老祖宗,萬惡的化身。”
“若沒人將其鎮壓,她的存在,對世間萬靈而言,就是一樁不可預測的災難。”
“人心深處,皆有惡念,而她則可以輕而易舉地玩弄這些人心惡意!”
第一世心魔道,“當然,道心強大之輩,或許能堅守心境,不受驚擾,可在這命運長河上,這種人……終究太少太少。”
頓了頓,第一世心魔道,“來自虛無之地的域外天魔,皆是人心業障所化,這小丫頭是萬惡之源的化身,同樣來自虛無之地!”
聽完,蘇奕都不禁震驚。
他自然清楚,在末法時代,天下修道者全都面臨着來自域外天魔的威脅。
而那些彷彿殺不完的域外天魔,都來自一個名叫“虛無之地”的地方。
可蘇奕沒想到的是,那小女孩竟然也來自虛無之地!
並且還是萬惡祖源的一縷祖靈化身!
“我敢說,但凡知道這小丫頭的人,都被她騙了,會把她視作羅睺規則的性靈,而不會想到,她是來自虛無之地的一個……天魔!”
第一世心魔笑說道,“當然,是很特殊的一個天魔,否則,怎可能借雞生蛋,魚目混珠,混跡在這命運長河上而不被發現?”
遠處,小女孩渾身顫抖,小臉慘白,神色慘淡。
“你……你究竟是誰?”
她忍不住開口,聲音都戰戰兢兢的,透着發自內心的畏懼。
第一世心魔沒有理會,只自顧自對蘇奕道,“也幸虧是你遇到了她,換做別人,哪怕是天帝都看不出她的根腳。”
“若讓她逃到世上,呵……以後這命運長河上,還不知會掀起多少驚濤駭浪。”
說着,第一世心魔忽地意識到什麼,“你不覺得,這小丫頭就像一枚埋在命運長河上的棋子?”
蘇奕揉了揉眉宇,“你是說,她是虛無之地的域外天魔安排在命運長河上的一個隱患?可末法時代落幕時,虛無之地早已消失,域外天魔都已很少能見到了。”
第一世心魔斬釘截鐵道:“這世上只要有修道者,虛無之地就不會消失!”
“別忘了我說的,世間之事皆在對立和平衡中,有光明就會有黑暗。”
“有修道者,也會有域外天魔!”
“追本溯源,一切域外天魔,皆是修道者心魔所化,哪怕斬掉心魔者,以後勢必也會再生心魔。”
“這就是對立和平衡,是真正的無上規則!”
“就像我和我的本體,就是一種對立。”說着,第一世心魔傲然道,“說句大言不慚的話,當年我倘若不是選擇留在這把劍鞘,而是前往虛無之地,那地方的天魔老祖宗,都得一起跪在我的劍下,俯首稱
臣!”
蘇奕:“……”
怎麼說着說着還喘上了?
不過,蘇奕倒是大受啓發,有豁然開朗之感。
虛無之地的域外天魔,命運長河上的修道者,就像黑暗和光明的存在。
沒有黑暗,哪來光明?
沒有光明,何謂黑暗?
一切都處於一種對立和平衡的無上規無上規則之中!
旋即,蘇奕皺眉,懷疑第一世心魔這是在變着花樣證明,他所求的對立和平衡,纔是無上之道。
第一世心魔似乎察覺到蘇奕的心思,道:“我的本尊當年求的轉世重修之道也好,我所求的對立平衡之道也罷,看似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途。”
“實則代表,我和他已勢同水火!”
“有意思的是,我就是他的心魔,對立和平衡之道,本就是他曾推演和求索出來的一條大道,只不過他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卻捨棄了。”
“而我作爲心魔,既然會存在,也就證明,他當年在求索道途上,道心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換而言之,我的存在,就是他選擇轉世重修所要付出的代價!”
這還是第一世心魔第一次談起當初的一場心境之爭。
“如今,你已踏足永恆道途,無須我多說什麼,你應該已經看出一些真相。”
“江無塵和其心魔邪劍尊之間,是善惡之爭。”
“無虛之地的域外天魔,和命運長河上的修道者,是對立之爭。”
“手中三尺道劍,尚且有兩刃,這世間萬象,哪個不是處於獨立和平衡中?”
第一世心魔悠悠說道,“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清濁雖分,卻又並存並立。”
“生與死、枯與榮、強與弱,黑與白,勝與負、善與惡、得與失!一切都在對立,一切都維繫着一種平衡!”
“這等無上規則,若能掌控到手,便等於勘破了一切,跳出了真正的命運羈絆,成爲生命之上的存在!”
頓了頓,第一世心魔道,“我不是爲了說服你,也不是要證明給你看,大道萬千,獨求一道,你以後能壓我一頭,自然證明你的大道更高。”
“若不能,則證明我的本尊當年所選擇的,無非是一條斷頭路罷了。”
蘇奕陷入沉思中。
第一世心魔沒有打擾。
遠處,那小女孩兀自跪坐在那,身上寫滿了恐懼和慘淡。
許久,蘇奕道:“我的大道,無所不用,故而一劍足矣。”
第一世心魔嗤笑:“那命運彼岸,誰的大道不是無所不有,無所不容?可到最後,所有人都會意識到,要想求索更高道途,僅僅只這些……遠遠不夠!”“你擁有紀元火種,的確得天獨厚,舉世無雙,可凡事利弊相伴,以後你執掌的大道越多,選擇就越多,到最後只會發現,當最終要選擇一條大道時,會有多痛苦
,多無助。”
“一劍衍萬道,萬道融一劍?呵,這條路不知多少人走過,沒什麼新鮮的。”第一世心魔道,“當年我的本尊,就能輕鬆做到,並且能一劍橫壓命運之上,可那又如何?到最後爲了求索更高道途,不也只能輪迴轉世?還留下了我這樣一個心
魔?”
一番話,就像一次次重錘轟擊,撼動蘇奕的心神。
他抿着脣,皺眉不語。
第一世心魔道,“這個問題你若想不明白,以後註定會和我的本尊一樣,重蹈覆轍!”
這一刻,蘇奕卻如夢初醒,道:“你說的對。”
第一世心魔明顯愣住。
這是服輸了?
蘇奕拿出一壺酒,沒有喝,“我以後要虛心向你學習,多多請教。”
第一世心魔驚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謙虛聽話了?你就……不辯駁兩句?”
蘇奕道:“你說的都挺對的,爲何要辯駁?”
第一世心魔:“……”
蘇奕認真道:“取長補短,才能舉一反三,青出於藍,才能勝於藍,我若不認可你的厲害之處,纔是真的無知。”
第一世心魔很不適應蘇奕這種“謙虛”,以前那般傲骨錚錚的一個人,怎麼就忽然變成這樣了?
這還是自己認識那個轉世之身?
難道腦門被驢踢了?
蘇奕則不再多談這些心境大道之爭,目光看向遠處的小女孩,虛心請教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置她爲好?”
第一世心魔忽地感到一陣煩躁,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怎麼可以如此謙虛自然地跟自己求助?
就不怕依賴上自己?
就不擔心一顆道心被自己影響?最終被自己取而代之?
最終,第一世心魔決定反擊,“把那小丫頭帶在身邊,視作磨劍石,時時刻刻淬鍊心境,若你能壓住她,就等於壓住了萬惡之源!”
“當然,若壓不住,我幫你,只不過一切後果,你可要想清楚!”
他倒要看看,蘇奕是不是在跟自己耍嘴皮。
可出乎意料的是,蘇奕略一思忖,就痛快答應,“此言大善,此計甚好!就這麼做!”
第一世心魔:“……”這小子,是真打算從今以後賴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