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奕笑了笑,道:“我和你不同,做事先談立場,再論是非。”
“立場?”
牧白冷冷道,“這麼說,你是要站在那妖女的立場上了?”
蘇奕搖頭,“你錯了,是我的立場。”
牧白眉頭皺起,“你究竟想說什麼?”
態度很強勢,透着不悅。
蘇奕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以後你就懂了。”
他屈指一彈。
噗!
跪伏在身前的女子灰飛煙滅。
這一幕,讓牧白神色緩和不少,道:“看得出來,你心中還是有一點良知的。”
蘇奕嘆道:“你錯了,我只是沒想到,她會贈我那樣一壺酒。”
一壺用人心釀的酒,太噁心了。
而牧白沒有廢話,揮刀斬妖,將殿宇內那些散修殺了個一乾二淨。
蘇奕沒有阻攔。
從這些散修進入大殿時,他就看出這些都是一些刀口舔血的妖類,故而不曾理會,選擇遠遠坐在角落處。
但不得不說,這些散修聚飲論道時的熱鬧景象,的確很有意思。
若不清楚這些散修曾犯下的罪行,想來今晚這一場“雪夜論道”一定會圓滿落幕。
人,都是複雜的。
窮兇惡極之輩,往往也有不爲人知的一面。
反之,那些道貌岸然之輩,背地裡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骯髒事情,又有幾人知道?
黑與白、善與惡。
在這浩瀚的神域天下,從沒有一個可以衡量的標準。
所有人行事,都是選擇站在自己的立場。
但,今天見到牧白,讓蘇奕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可能。
大殿內血腥瀰漫,屍骸遍地。
牧白在蒐集戰利品。
從他嫺熟的手法來看,明顯幹過很多次了。
“看來,此子倒也不是迂腐之輩,懂得萬物爲其用,以戰養戰的修行之理。”
蘇奕若有所思。
可以斷定,以牧白的行事準則,在開元道宗內註定處於被孤立的處境中,要想獲得修行資源,註定無比困難。
或許也正因如此,他纔會選擇通過獵殺那些妖類來蒐集修行資源。
這就是以戰養戰,是用手中的刀和性命拼出來的!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直至收拾完戰利品,牧白忽地將目光看向蘇奕。
蘇奕笑道:“一介過客。”
牧白眉頭皺起,“你今夜爲何會和這些妖類廝混在一起?”
蘇奕啞然,頓時明白這小子是懷疑上自己了。
眼見蘇奕不開口,牧白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你若不願回答,可敢讓我用‘靈血寶鑑’一試?”
掌心一翻,浮現出一塊黑色的寶鑑。
靈血寶鑑。
一種探測氣血的秘寶。
據說犯下的罪行越多,身上的罪愆就越重,通過靈血寶鑑就能感應出來。
不過,這等秘寶雖然神妙,但卻並非萬能,世上自有諸多秘法可破之。
“也行。”
蘇奕笑着答應,屈指一彈,一縷氣血掠出,涌入那靈血寶鑑內。
頓時,黑色的靈血寶鑑發光,表面浮現出一圈圈猩紅濃郁的血光。
牧白渾身一僵,眼眸睜大,這傢伙該殺過多少人,纔會累積如此濃郁的血光!?
更驚人的是,隨着測探,靈雪寶鑑猛地顫抖起來,似是承受不住,最終砰的一聲四分五裂,在牧白掌間炸開!
而他整個人愣在那,面容變幻不定。
看向蘇奕的眼神都帶上一抹震撼,這傢伙……難道是個深藏不露的老妖魔!?
一抹寒意從背脊泛起,牧白意識到,自己今晚極可能遇到了大危機!
“被嚇到了?”
蘇奕拿出酒壺,喝了一口。
牧白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平靜,“無懼生死的人,豈會在意這些。”
蘇奕饒有興趣道:“我今晚若給你一條活路,你以後是否會視我爲敵?”
牧白沉默片刻,道:“我會先甄別你的身份和來歷,之後蒐集你的罪行,依照蒐集的證據,再決定是否要殺你!”
蘇奕道:“只看證據?”
牧白平靜道:“不錯。”
蘇奕好整以暇問道:“倘若我是這神域天下主宰級人物呢?比如西天靈山的燃燈佛、三清道庭的雲霄神主?”
牧白不假思索道:“我說了,無論是誰,我只看證據殺人!包括你說的那些主宰級人物,也不例外!”
一番話,平靜從容,沒有任何遲疑。
蘇奕深深看了牧白一眼,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以後能否兌現你今晚的話。”
說着,他取出一塊秘符,遞給牧白,“這是一門感知氣血的秘法,遠比靈血寶鑑更靠譜,權當是我的一點補償,收下吧。”
牧白一怔,拿過秘符,就見其中記載着的,乃是一門名喚“玄隱感應篇”的秘法。
只看名字,牧白並不在意。
可當看到這門秘法的內容,他整個心神不由沉浸其中,渾然忘我。
蘇奕坐在藤椅中,看向大殿外。
已是後半夜,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遠處羣山素白,在暗淡的星光下,仿似一襲白衣,遮蓋住了羣山。
寒風呼嘯,嗚嗚作響。
蘇奕袖袍一揮,殿宇中的篝火重新燃燒起來,讓這座血腥陰暗的大殿平添一些暖意。
許久,牧白如夢初醒,長吐了一口氣。
“敢問……閣下爲何要贈我這等妙法?”
牧白問道。
蘇奕想了想,道:“只想看看,你這把刀究竟能走多遠,以後又是否有震懾天下宵小的威勢。”
蘇奕喝了一口酒,一指殿宇外的天地山河,道:“倘若,以後你能給這不分善惡黑白的世道立下一個所有人都必須去敬畏和尊奉的規矩……那就更好了。”
牧白怔住,似很驚詫,也似心有觸動。
半響,他收起秘符,抱拳作揖道:“這份恩情,我記住了,但以後倘若讓我查出閣下乃罪愆滔天之輩,我依舊不會放過你!”
蘇奕笑起來,不置可否。
牧白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而去。
目送對方離開,蘇奕掌心一翻。
天憎刀浮現而出。
“此子道心純淨,無懼無畏,尤爲難得的是,他所求的道途,讓我產生共鳴。”
天憎刀傳出一縷波動,“這還是這漫長歲月以來,我第一次和人產生共鳴!”
蘇奕深以爲然道:“的確是個很難得的人。”
之前,他之所以和牧白談那些,一方面是欣賞牧白的風骨和大道,另一個方面也是因爲在之前時候,天憎刀曾因牧白那一身的凜凜刀威而產生共鳴!
這着實出乎蘇奕意料。
要知道,此刀無論是之前落入雲際寺摩業手中,還是被自己所得,都不曾真正臣服。
而現在,那牧白僅僅只有虛境真仙修爲,卻因一身傲骨和道途喚來天憎刀與之共鳴,這讓蘇奕如何不感到意外?
“我想幫他!”
天憎刀直接表態。
蘇奕想了想,道:“再看看吧。”1
……
夜色在快速消褪,天快亮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天地山河一片白茫茫。
牧白揹負長刀,朝宗門趕去。
這三年來,宗門遭遇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危機,內憂外患。
哪怕牧白僅僅只是個外門弟子,哪怕他在宗門中被孤立,無人待見。
可他不會袖手旁觀。
他是個孤兒,尚在襁褓時被宗門的一位外門長老撿回來,留在身旁悉心撫養。
對牧白而言,宗門就是他的家。
他不在乎宗門那些人。
他在乎的是這個家。
可惜……
收養他的那位長老早在很多年前的一次外出遊歷時,喪命邪魔之手。
三個時辰後。
天色早已放晴,山河萬象銀裝素裹。
“再過半個時辰,便可抵達宗門了。”
牧白心中暗道。
“牧白。”
忽地,遠處有一道身影掠來。
牧白擡眼一看,心中頓時凜然。
福庸!
宗門真靈殿殿主鹿晦仙王身邊的老奴之一。
一個強大的聖境妖君!!
“福庸前輩,您怎會在這裡?”
牧白拱手見禮。
福庸模樣蒼老,面容狹長,眼窩凹陷,氣質頗爲陰戾。
他面無表情道:“你說呢?”
牧白眉頭皺起,搖頭道:“弟子不知。”
“還給老子裝!”
福庸臉色冰冷,眼神可怕,“之前,我接到了自家一個晚輩的求救信符,說遇到了你這煞星!你敢說,沒有此事?”
牧白神色平靜道:“之前,我的確殺了一個罪行累累的妖女,但我相信,若福庸前輩知道那妖女的罪行,肯定也認可我的做法。”
福庸臉色難看:“這麼說,你已經殺了她?”
牧白點了點頭。
“你這孽障!”
福庸面頰鐵青,怒道,“無怪乎宗門上下都視你爲煞星!竟敢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
“前輩,那妖女罪有應得。”
牧白正要解釋,福庸暴怒打斷道,“罪你孃的應得!老子只知道殺人者償命!!”
轟!
他直接出手,一道銀色神芒撕裂長空,斬向牧白。
可這一瞬,一縷幽暗的火焰神虹乍現,輕而易舉將那一道銀色神芒焚燃爲灰燼。
福庸眼瞳收縮。
已拔出長刀準備應戰的牧白也一怔。
旋即,兩人就看到遠處那明耀的天光下,浮現出一道窈窕修長的倩影。
那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即便身着一襲簡約素淨的道袍,也無法掩蓋她的美麗。
福庸臉色頓變,連忙見禮:“老奴福庸,拜見聞長老。”
牧白也收起長刀,上前見禮。
他看向那美麗的道袍女子時,眉梢間難掩敬佩之意。
聞若雪。
一個宛如彗星般在他們開元道宗強勢崛起的傳奇!
與此同時——
在那無人能察覺到的暗中。
當看到道袍女子聞若雪時,蘇奕也怔了怔,隱約有似曾相識的感覺。1
就像在哪裡見過。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