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允墨覺得心煩意亂, 試着走了兩步,卻根本是跌跌撞撞的,他默了默, 還是對着屋裡的另一個人開口道:“曉楠, 扶我過去。”
一直站在那裡動都不敢亂動的人聽到葉允墨發話, 先是一怔, 然後就又覺得內疚起來, 葉允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主動讓人幫忙,現在這樣一定是因爲他的心情很亂,而這好像都是因爲她造成的, 她這次好像真的是闖了大禍。
她把葉允墨扶到沙發旁,葉允墨坐下以後, 她卻不敢坐, 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低着頭等着葉允墨的訓斥。
可是很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葉允墨沒有發怒不說, 居然連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仰着頭靠在了沙發靠背上,閉着眼睛。
“就是她嗎?”她小心翼翼地問,“她就是簡單?”關於葉允墨的事情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聽別人說過葉允墨曾經和一個叫簡單的女孩子好過, 後來兩個人卻又分手了。
葉允墨依舊不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曉楠已經明白了, 剛剛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簡單沒錯, 不過可惜了, 她沒有看清楚她長成什麼樣子,可是聽她對葉允墨說的話就知道她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女生, 敢那麼和葉允墨說話的人迄今爲止她還就見過簡單一個人。
“那個,要不要我去和她......”曉楠想要說去和簡單解釋一下,說到一半卻被葉允墨打斷了。
“我累了,想要安靜一下,你走吧。”
“哦。”曉楠聽話地應了一聲。
“把鑰匙放下。”葉允墨又吩咐了一句。
曉楠又“哦”了一聲,從玄關的櫃子上拿了自己的那把鑰匙,放到了葉允墨面前的茶几上,然後穿好衣服,輕聲慢步地走到門口,開了門,離開。所有動作都是躡手躡腳,又輕又快,就像是一隻偷吃了魚又不想被人發現趕着溜走的小貓。
一出門,曉楠纔拿出手機,在電話本里找到小劉的電話撥了過去,“小劉,你現在馬上到你們葉總家裡來。”
“出什麼事了嗎?”小劉有些懵,明明不久前他親眼看着老闆和簡單一起下車回家的,怎麼現在給他打電話的換成了另一個人?
“他心情不太好,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你快過來吧。”末了,曉楠又補充了一句,“千萬別說是我讓你去的。”
一說心情不好,小劉的第一反應就是他的老闆和那位簡小姐談崩了,其實他覺得老闆對待簡小姐的態度有很大的問題,女人都喜歡對自己溫柔體貼的男人,所以說像老闆那樣生硬的態度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女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這道理難道老闆不懂?
“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你今天提前下班了嗎?”葉允墨對小劉說。
“哦,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有個會要開。”想起曉楠在電話囑咐的話,小劉只好隨口編了一個理由,其實並沒有會要開。
“取消了。”葉允墨淡淡地吐出了三個字。
“我知道了。”
“葉總,您不舒服嗎?”小劉見葉允墨一臉掩飾不住的疲憊,不放心地問。小劉沒有辦法想象整夜的失眠是什麼感覺,不過那應該是挺痛苦的一件事,看眼前的這個人就知道了,印象裡自從他做了葉允墨的助理以來就沒有見過葉允墨神采飛揚的樣子。
“我沒事。”葉允墨的手壓在太陽穴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着。
“葉總,要不您去睡一會兒?”一看葉允墨手上的動作,小劉就知道了葉允墨又在頭疼了,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像他這種小人物的日子不輕鬆,可是像葉總這樣大人物的日子好像也並不輕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話真的不假。
“不用了。”葉允墨搖搖頭,頓了頓,又問道:“家裡有酒嗎?”
小劉到廚房看了一下後回答:“有啤酒。”
“拿來。”
“可是,葉總......”小劉猶豫着。
“別廢話,快拿過來。”
小劉也只能聽話地把酒拿了過去。
看着葉允墨獨自喝酒的樣子,小劉忽然同情起他來,這種同情是一種同是身爲男人的同情,於是他把平時的顧慮全都拋開了,毫不猶豫地就說道:“葉總,一個人喝太悶了,我陪您一起喝。”說完,就拿起一罐啤酒,學着葉允墨的樣子一口氣幹了進去。
小劉的酒量並不怎麼樣,一口氣喝下去之後雖說沒有到嗆住的地步,可是頭已經開始暈忽忽的了。
第二罐啤酒下肚之後,他就開始口無遮攔起來,完全忘記了面前的人是他可怕的老闆。他拍了拍葉允墨的肩膀,“兄弟,不是我說你,你這樣根本就不行。”
葉允墨一怔,兄弟?是在對他說話嗎?家裡就他們兩個人,那一定就是在對他說,聽口氣,小劉應該是已經喝多了,他才喝了多少就開始這樣語無倫次了。
“嘿,我說你這樣不行,你聽到了沒有?”小劉乾脆把臉貼到了葉允墨的面前。
“什麼不行?”小劉嘴裡呼出的酒味讓葉允墨忍不住往後靠了靠,同時他更加肯定小劉是喝多了,不然他怎麼敢這樣放肆。
“對女人,像你那樣根本就不行。”
“那你說應該怎樣?”葉允墨忽然來了興致。
“女人是要哄的,像你那樣呼來喝去根本就不行。”小劉還在一口接一口地往嘴裡灌酒,舌頭也已經開始打結,可是卻還在不停不休地說着,“總之,一句話,女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所以......得......得哄着......才行。”
斷斷續續地好不容易纔把一句話說完,緊接着,葉允墨就聽到了“砰”的一聲,看都不用看,一定是小劉醉倒了沒錯。
葉允墨又獨自喝了一會兒,這時又聽到了一陣手機鈴聲,聲音是從小劉的身上傳來的,他循着聲音摸到手機,本來想要掛斷的,可是因爲已經喝了不少酒,一失手,就按了接聽鍵。
“小劉,你到了他家了嗎?他還好吧?你可得給我看好了他。”曉楠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過來。
“原來是你讓小劉過來的。”葉允墨又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一聽到葉允墨的聲音,曉楠的手一軟,囁嚅道:“這不是小劉的電話,他人呢?”
“他醉得不省人事了,接不了電話了。”
曉楠一臉哭笑不得地說:“其實我是放心不下你一個人,所以才叫小劉過去的,我......”
葉允墨冷哼了一聲,“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怕我想不開?”
曉楠不敢再說話,這是葉允墨又說道:“你現在在哪兒?”
“你家門口。”
“那正好,你快進來把小劉弄走。”
等到曉楠進來的時候,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劉,她決定等他醒了好好地罵他一頓,讓他來看着葉允墨,他怎麼能就這樣醉得像死人一樣。
“他喝了多少?”曉楠問,同時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好葉允墨看起來還很清醒,沒有醉倒。
“是兩罐還是三罐啤酒我也不清楚了。”葉允墨說完,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快把他弄走,他身上的酒味兒難聞死了。”
還真是笨,只是喝了兩三罐啤酒就醉成這個樣子了?他還是不是男人?曉楠暗罵着,同時毫不溫柔地把小劉往外拽。
“可是,你還好吧?”她有些不放心地問葉允墨。
葉允墨點點頭,“我還有重要的事沒做,怎麼能醉。”說完,徑直走進了浴室。
週一,簡單把昨天晚上趕好的稿子交了上去,這篇稿子是上週六遺留下來的工作,週一非交不可,於是就算是剛剛從T市回來心情糟透了,她還是得硬着頭皮一直寫下去。可是寫稿子的時候,每敲一個字,她的腦袋裡浮現出的除了葉允墨的臉,就是在葉允墨家穿着浴袍的女人的臉。她好幾次都不得不停下來,然後拿涼水洗洗臉後才能繼續下去,然後就這樣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
稿子交上去三十分鐘後,簡單被主編叫進了辦公室。
主編直接就把稿子扔到了簡單的面前,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說:“你看看你寫的稿子,標點符號用錯了不說,這麼明顯的錯別字居然也看不出來?做得這麼不專心還不如不做!”
簡單把頭壓低,眼眶有些發熱,她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能開口說話,“對不起。”
“對不起誰都會說,與其一直說對不起,還不如好好寫稿子,我要的不是隻會說對不起的人。”主編根本一點兒餘地都不留。
簡單哽咽了一聲,“我知道了,我會拿去改,下次我一定會認真的。”
她們的主編一直是一個很嚴厲的人,連對着她們笑的時候都很少,做得好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表揚,而稍一犯錯誤,就會得到很嚴厲的批評,她訓人的時候從來不給人留任何餘地的。
其實這真的是她不對,簡單知道她挨批也是應該的。可是一從主編辦公室出來,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掉下來打在手上拿着的稿子上,不一會兒就溼了一大片。
她哭當然不是因爲主編訓她。
葉允墨從來都不跟別人解釋什麼,而且他也從來都不會聽別人的解釋,每件事都是按照他自己的邏輯來理解,就像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了,他居然連一句解釋都沒有。或者不是不解釋,而是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事實就是她看到的那樣,他的身邊早就有了別的人。
張晨看到簡單從主編辦公室出來後居然哭了,於是馬上走過去安慰她。
“簡單,你就別哭了,她罵你什麼你聽聽就過去了,別真的放在心上。”見簡單的眼淚還是一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張晨更加着急了,“其實你就是沒被她罵過所以纔不習慣,像我這樣每天都被罵都已經習慣了,她罵她的,我左耳進右耳出,管她呢!”
“哎,你就別哭了,行不行......”張晨更加的無奈了。
“我說,你別哭了,午飯我請你去樓下新開的西餐廳吃。”張晨乾脆擠到了簡單的椅子上和她窩在一起,她很得意地又說,“我有那兒的優惠券,不吃白不吃!快走吧化悲憤爲食慾!”
“等一下你就把牛排當成咱們主編,使勁兒地拿刀戳她,大口地吃她啊,我每次被她罵完都會這麼做。”這句話張晨說得很小聲,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到。
簡單終於被她逗樂了。
“咱們喝點酒怎麼樣?”簡單忽然說,她的心情還是很不好,所以想要喝點兒酒,不知道那樣會不會好一點兒。
“算了吧,雖說現在是午休時間,不過下午還要上班,還是別喝了。”張晨毫不猶豫地就搖頭,“再說,你的酒量又不怎麼樣,喝什麼喝。”
簡單哼了一聲,不服氣地道:“你又沒和我喝過酒,怎麼知道我的酒量不怎麼樣?”
張晨狹促地笑笑,“你不知道嗎,你的酒量差在咱們那兒是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
簡單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曉楠在一旁看着小劉——那個才喝了兩罐啤酒就醉了的男人,看着他一點兒一點兒的醒過來。他的酒量差不說,而且一醉還居然就從週日醉到了週一的上午。
“我說,你可真行,借酒澆愁的人都還沒醉,你這個陪着他的人居然先醉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曉楠看着面前的人,簡直是哭笑不得。
“我醉在葉總家了?”小劉問,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拍了葉允墨的肩膀,叫他“兄弟”。
“沒錯。”
“我又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小劉很希望自己模糊的記憶是錯的,不然,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問你們葉總吧。”曉楠說着,倒了杯水自己喝了起來。
“那葉總都說什麼了?”他盡力想要在這兒找點兒蛛絲馬跡。
“就說讓我趕緊把你弄走。”
小劉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確定身上沒有酒味兒以後才奔去了他的大老闆的家。
“葉總,我來了。”小劉低着頭說,其實他很怕接下來葉允墨就會說出要炒了他的話。
“你的酒都醒了?”葉允墨居然說了另一句話。
小劉點了點頭,馬上就又想到葉允墨看不見,又答了一聲:“是,已經醒了。”
葉允墨居然低低地笑了一聲,“你到底喝了多少?”
“兩罐啤酒。”
“才兩罐就醉了?”
見老闆好像暫時還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小劉一直懸着的心放下了一點兒,或者情節不太嚴重,他說兩句好話老闆就能原諒他了。
小劉抹了抹額頭的汗,“您的酒量很好。”
“不是我的酒量好,是你的太差了。”
這時,小劉剛剛放下了一點兒的心又懸了起來,老闆會不會以酒量太差爲理由把他開回家?就在他等着葉允墨開口的時候,葉允墨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幫我找衣服,還有把司機叫來,我要出門。”
沒有聽到預期的話,小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快點兒,我趕時間。”葉允墨淡淡地說。
等簡單和張晨吃過了飯回來,一個同事對簡單說道:“簡單,有人找你,現在正在會客室呢。”
“找我?”簡單問。
“嗯,還是一個男的呢,長得還不賴呢,看起來很有氣質。”
簡單的心一緊,該不會是......
“簡單,交代了吧,那個是你的男朋友吧?”同事笑着打趣道。
簡單笑了笑,“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她雖然看起來一副很鎮靜的樣子,其實心裡已經澎湃了起來。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着來到了會客室的門前的,她站在門前,忽然又沒了開門的勇氣,如果真的是他,她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他?
這麼想着,放在門上的手又放了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