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椏的父親李良樹在客廳裡跟學校的一位老師講話,這位老師沈恩衣不熟悉,但早些年就對他的名字習以爲常。
因爲葉椏的媽媽總是在她耳邊說這位老師特別能幹,老師不僅教書,而且字寫得不錯,爲人教師,還經常給別人刻碑寫文什麼的。
但這次,他到這兒來是算命。
葉椏的父親報了葉椏的生辰八字,老師就說:“算方位,我確定他在西方!”
“西方?!”葉椏的父親聽後哭了,堂堂七尺男兒,說哭就哭,他幾乎是不用準備的。
老師說:“等會兒大家就沿着西方的路去找吧。記住,不要哭,哭也沒有什麼用處,你們找到了就不聲不響的把“他”擡回來。”
沈恩衣煮着面,眼淚卻像雨線一樣流啊流,但她只能把它們塗在臉上或抹進掌心。她萬分難過的想:“處女鬼的淚落進湯裡是什麼味呢?
是苦還是澀?
掉進去還有人吃嗎?這個時候我不能哭,特別是沒有資格哭出聲來!因爲葉椏表哥是跟了我才走丟的!葉椏表哥是因爲我的原因!”
沈恩衣擦乾淚招呼幫忙的人到他們全部人去樓空才跑出來。
雪上加霜的是,當她走出李葉椏家的圍牆真正來到不顧一切朝他飛奔的大路上時,沈恩衣看見,路兩邊的雪被上又鋪滿了珍珠一樣厚到一顆壘着一顆的雪創子。
昨夜,也下雪刨子了嗎?
這些雪刨子一定比雪和飢餓,寒冷,絕望還疼的砸在葉椏表哥的身上。
“沈恩衣,醒醒,快醒醒,快醒醒丫。”恍惚中,沈恩衣聽到一個由遠漸近的聲音在焦心的叫她。
她“豁”的坐了起來,心悸的睜開眼睛,周圍只是寒冷的風和亂七八糟的墳堆。
沈恩衣嚇得差點兒窒息,因爲當她看清楚目前她的處境時,她馬上就心驚膽裂了。
只見她旁邊放了一口合了蓋的棺材。而她卻冰冷的坐在一副敞開的棺木中。
人生多夢,總有不少是惡的。
沈恩衣在雪地上跑起來,剛纔她出門時看到葉椏的媽媽已經叫李葉軍和李葉令兩兄弟去給沈恩衣的班主任請假了。
所以她不用擔心今天的時間,但明天就不好過了,沈恩衣不止要期末考試,如果葉椏到那時還找不回來,她將不止於重複那樣的厄夢,而且還是分分鐘夢想成真。
雪蓋住了世界,世界是乾淨的,而沈恩衣的心卻是慌的。沒有人叫她去找李葉啞,他們給的安排是讓她在家等侯,可沈恩衣一刻也等不了,她闖了大禍總不能再像孫子那樣找地方躲起來。
沈恩衣邊跑邊喊:“李葉椏,李葉椏,葉椏表哥,葉椏表哥,你在哪兒?在哪?”
她以前經常不耐煩的說她的母親蕭鶴的大嗓門像叫魂。
現在,她卻用大母親幾倍的聲調在聲撕力歇的叫。真是因果報應。
沈恩衣跑下一個坡,過了一座橋,訪了一條村,又跑下一個坡,過了一條河,訪了三條村。
以前她不敢去的墳地現在她也敢去了,她分辨的出來,高高隆起的雪包就是墳。而且是死不好的。
死的好的人不會埋這裡連個碑都沒有。
錯箕蓋的就是小娃墳,因爲是小娃子,地方不用很大,一個錯箕的面積就已足夠。埋的人圖方便會把裝土的工縣就地處理掉了。
尤其是錯箕,直接蓋上面,完事,誰會用一隻埋小孩的東西帶回去減自己的好運呢?
因此,墳山的錯箕也就成了小娃墳的一種標誌,沈恩衣認爲小娃也有魂,她看到那東西儘量繞過去。
如果真不小心踩到她就吐口水三下,並誠心誠意講句:“我不是故意的,阿門。”
村邊有一條田埂,因爲前一段時間摔死過一個人,殺氣特別大,僅靠人口口相傳沈恩衣就能知道。
以前她想,如果哪天自己必須要去走這條田埂了,她的心裡肯定七上八下的,害怕那個摔死的人會趁她不備冷不丁伸出手來拉她下去同他做伴。
他單身,打了一輩子光棍,沒事喝頓酒回個家就摔死了,況且又是高不到一米的田埂,怎會心甘。
心不甘,一有機會準出來作亂。
爲了找葉椏,沈恩衣竟然能毫不猶豫就去走那根摔死人的田埂了。她走過它時,特別能體會人生無常,你如果哪天稍微不留神注意小命就沒了。
人生在世是會突然獲福和得禍的。
這條村依然沒有,此刻沈恩衣已經徹底絕望了,剛開始她想,如果葉椏,這個大她兩歲,她稱爲哥哥的人讓她給找到了,她看到他時會二話不說直接上去給他一個十分響亮的巴掌。
並大聲地咒罵他這個哥哥怎麼當的!
哥哥!哼!哥哥不是要照顧妹妹的嗎?
現在,沈恩衣想,只要她能找到他,以前的怨,氣都不算了,她會比以前更加好的對他。一想到算命老師的話和她承上啓下的夢,她的心就空得無法釋加。就像全世界的雪加起來都不抵她此刻的心冷一樣。
如果李葉椏不爭氣,他壞了!我怎麼辦?
如果我找到他時,他坐在地上不再動不再痛……
沈恩衣想不下去。她已經沒有力量去承受擔起這樣玉石俱碎的殘酷畫面了。
沈恩衣站在村與村很遠的叉路中間,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麻木焦心地喊着:“李葉椏,李葉椏,葉椏表哥,葉椏表哥!”卻只有山在應。
走了好久,沈恩衣看到通往另一個村莊的小路,路旁灰不溜丘的長着一排帶刺的樹。此時,樹的葉子已經掉光光了。它們通常的用途就是地的主人栽在菜地邊做做籬笆。
沈恩衣望着草坡上平鋪的白雪,她多想撿一籬笆枝在上面寫字。
寫這件事的一個星期或者三個月後,因爲,她太痛了,她希望時間一下子跳到自己假設的日子,那樣她就可以知道這件事的結局。
一星期,三個月後,她是人還是墳呢?她會在哪?沈恩衣痛苦的搖頭,不管在哪,她都應該是與葉椏表哥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