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燦爛的光暈在草原上空散開,宛若一盤金色的沙從半空中灑落下來,草地上白色的幽莒花優雅的盛放,一簇簇擠在一起,彷彿捨不得散開。
郎憶寒痛慢悠悠地醒轉過來。“已經是這個時候了……我們已經進入了玉宇國的國境嗎?”
緋羽點了點頭,“這裡臨近玉宇國的邊陲小鎮——桑丘。我只能送你到那裡,之後,會有賀賴的人馬帶走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守護那個人而已,你並不適合在他的身邊。”
郎憶寒疲憊地嘆了口氣,“爲什麼要怪你呢,我們這種在黑暗中生存的人,都格外渴望生命裡的每一點光亮。金靖齊的微笑很容易讓人想到陽光,是不是?”他將頭靠在車壁上,道,“也許你做的,是對的。”他這些日子已經漸漸融化,甚至爲了金靖齊,出言幫他。
這一切,都是不對的。
他雖然明白,卻無法阻止自己。
如今,緋羽阻止了金靖齊的沉淪,又何嘗沒有阻止了他的?
緋羽猛地一呆,震驚地望着郎憶寒,說不出話來。
馬車行駛的很快,車子進入桑丘,緋羽說道:“我們進入桑丘了,賀賴的人應該就在這裡接應!”
馬車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車伕恭恭敬敬地說道:“公子,玉宇國的人來了!”
緋羽點了點頭,攙扶着郎憶寒小心下了馬車,只見前面不遠的地方停了一小隊人馬,圍繞着一輛鑲金配銀,裝飾得極是奢華的馬車。緋羽眉頭輕皺,低聲道:“什麼人如此張揚?”
他話音一落,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傍晚絢爛的光彩映照他一身金色戎裝之上,俊秀的臉上泛着滿意的笑容,映射出刺目的光彩,他大步走來,每一步都踩得極其自信。
緋羽早就呆住了,原來接應的人竟然是玉宇國的君主——賀賴。
他走到郎憶寒的身邊,笑道:“還記得上次我說過的話嗎?”
郎憶寒老實地點了點頭,“怎麼敢忘記?”
“本王乃是言出必踐的人!”賀賴斜看了緋羽一眼,拍了拍手,立刻有八個下人擡着巨大的箱子走上前來。賀賴道:“緋羽老闆辛苦了,這是本王答應過的!”
緋羽看也不看那箱子一眼,轉身上了馬車,對郎憶寒說:“侯爺保重,緋羽去了!”車伕揮動馬鞭,馬車又飛快地向來時的方向奔馳而去。
賀賴貼近身子,在郎憶寒耳邊說道:“恨他?”
“恨他做什麼?要恨,也應該恨你纔對!”郎憶寒輕聲道。
賀賴爽朗大笑,“你說得不錯,你最該恨的人,的確是我!”
郎憶寒看了他一眼,“卻不知憶寒何德何能,讓大王出價三座城池?”
“三座?便是三十座又能怎樣?長樂侯運籌帷幄,智謀過人,若是得你輔助,本王有信心三年之內,掃平四海,統一三國!”賀賴一字一句,說的清晰極了。
風出動幽莒花的花瓣,發出風鈴一般的聲音。
叮叮噹噹。
郎憶寒低眉斂首地說道:“大王好大的野心。”
“三國局勢動盪,大戰即在眼前,長樂侯這樣的人才,正是本王所需,本王答應你,只要你助我平定天下,條件由你來開!”
郎憶寒靜靜地傾聽着幽莒花顫動的聲音,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波動,只是越發沉靜。
賀賴只是安靜地盯着他,靜靜等待答案。
“我……爲什麼要幫你呢?”郎憶寒終於開口了,這一次,他沒有稱賀賴爲大王。
賀賴一愣,只見郎憶寒邁出兩步,仿似輕鬆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伸展雙臂,夜風吹動他的衣帶袍袖,更顯得他衣衫飄渺,宛若仙人。
賀賴皺了皺眉,他一生之中尊貴無比,總未有人敢如此無禮的對他說話,微微有些發怒,卻依舊耐着性子說道:“我以爲,我和長樂侯是合作的關係!”
“合作?”郎憶寒的聲音猛地冷了三分,他回過神,冷冷地注視着賀賴修長邪魅的眼,一字一頓地開口道,“我以爲,你想要合作的對象是金碧國纔對!”
賀賴明顯一怔,卻隨之冷靜下來,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早就被你發現了!”
“當日你選擇金碧國作爲談判地點,明面上是擔心選擇你我的領地會有伏兵的危險,其實,你去金碧完全是爲了和金碧國的人談判。我說得對嗎?”
知道再也瞞不住,賀賴索性點了點頭,“沒錯,當日你們發來消息,說想和我談談,我當時確實已經決定和金碧國合作了。之所以讓你也去金碧,是因爲我太過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據說你英明果斷,敢與逐淵爲敵,出謀劃策更是手到擒來。”
他說到最後,去看郎憶寒的表情,發覺他竟然沒有半分惱怒,彷彿所的不過是外人的故事一般,十分意外。
郎憶寒瞥了他一眼,“你選擇跟誰合作是你的自由,既然你選擇了金碧,就一定認爲他們對你的幫助更大,那爲什麼現在你又想到我了呢?”
“兩者並無衝突,你難道是真心實意的想幫銀闕振國嗎?逐淵的死,難道不是你一手策劃?你既然無心幫銀闕,那正好來幫我,有了金碧和你的協助,我自信能在短時間內一舉奪下銀闕國的江山!到時候你我合謀,再去對付金碧,又有何不可!”賀賴緊緊地盯着郎憶寒,越說越是激動。
“所謂過河拆橋,就是如此!”郎憶寒淡淡說道。
“自古強者爲尊,我玉宇屯兵多年,養精蓄銳,而銀闕外憂內亂,元辰帝體弱多病毫無治國之能,既然如此,何不將國土奉爲能者統治?”
“你就是所謂的能者?”
“本王難道不是?本王勵精圖治,改革立法,興農重商,種種舉措,玉宇國臣民無不愛戴擁護!”
“無不愛戴擁護嗎?若真是如此,白月教就不會讓你那麼煩心了?”
賀賴一掃衣袖,“哼,本王早晚會剷平了他們!”
郎憶寒舉頭望着陰沉的天色,輕輕開口:“自古國毀城摧,歷代王侯將相,哪個不是將自己的豐功偉績建於皚皚白骨之上?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我早就知道!”
“想要統一三國,豈能有憐憫之心?”
“你若無憐憫之心,就註定不會是一個好皇帝,即便是統一三國,就真的能治出一個盛世天下?”
“所以……”賀賴認真地注視着郎憶寒的眸子,“本王需要你的幫忙!”
“幫你?”郎憶寒冷冷地笑了一聲,“沒錯,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我也從未想過要幫助銀闕壯大國勢,但我也……絕對不會幫你!”
賀賴顯然沒想到郎憶寒會如此堅決的拒絕他,禁不住一愣,半晌才陰沉着嗓子問道:“爲什麼?”
“其實你一直都是我最理想的合作伙伴,我與金碧、銀闕有血海深仇,能親見兩國國毀君亡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但是你……”郎憶寒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劇烈的風吹動幽莒花,發出噪音般的響動,他纖長的睫毛上隱隱泛出晶瑩的光澤,“但是你,已不再是我最好的合作對象。”
“爲什麼?”賀賴不滿地哼了一聲。
“你想要得到的東西都會不擇手段地搶來!如果我不爲你所用,你是不是也會親手毀掉我?”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郎憶寒道,“我最恨有人操控我的人生,何況你還將我當做猴子般戲耍。你既然最初選擇了金碧,就等於背叛了我。你把我推向了危險的頂端,若不是我回得及時,我和從雙早已死在了逐淵的手上,你當時既沒誠心想與我合作,此刻也不必如此。從雙是我最在意的人,若她因爲我出了任何危險,我這一生都會在自責內疚中度過,你把她也置於危險,這一點,我永不會原諒你!”
他字字鏗鏘,說得堅定無比。
賀賴撇過頭去,幽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