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和沐瑤終於成了親,時隔五年沐瑤終於能嫁給沈言爲妻,這對她來說是件極爲不容易的事情。女子有多少個五年可以等待,她其實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反客爲主的,但後來都自己放棄了。
等待,有時候也是一件好事。當你喜歡一個人,持之以恆的喜歡了五年,等到了該屬於你的回報,這將是一件極爲幸運的事。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幸運。
至少穆百里不是,他一直在找一直在等,多少人放出去,卻始終沒有音訊傳回。杯酒下肚,他極爲無奈的望着手中杯盞,明明是喜酒,可喝進嘴裡竟只覺得苦澀難當。
沈言握住了穆百里手中的杯盞,“兄長莫要喝醉了。”
“自從我帶着思睿離開京城,我一直在走卻始終不敢讓自己喝醉。我知道自己失去了妻子,就更該保護好自己的女兒,這是一個男人該盡的職責。可人總會累,心累比什麼都難受。”穆百里輕嘆一聲,“你不會明白那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她走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離死不遠。是孩子的哭聲讓我堅持下來,看着思睿一天天的長大,我這心裡頭就更難受。小丫頭很乖巧,不輕易問及她母親的事情。”
“然則這世間的孩子,哪個不想父母雙全?睿兒也想,可她不敢問我。偶爾忍不住問了,看到我異樣的神色便又適可而止。”
“我不是個好父親,我連唯一能爲女兒做的事情都做不到。我未能替睿兒好好的愛她的母親,是我此生最大的敗筆,縱然我手握天下大權也換不回她的回眸一笑,那這天下還有什麼用呢?”
沈言鬆了手,看着穆百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世事無常,然則天道輪迴,該遇見的總歸還會重逢。也許嫂子只是突然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所以未能回來罷了!”
“我跟趙無憂愛得太匆忙,離別得也毫無準備。”穆百里哽咽了一下,他極力平復自己的心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五年了,他從未向任何人傾訴過自己這滿腔的離別愁緒,“她此生運籌帷幄,不管做什麼都是有所成竹在胸,我終是不及她分毫。”
“人生當如幸,得幸終遇卿。不管她在哪,我都會堅持找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找不到就兩日,一年找不到就十年,橫豎這輩子都是她的。”
與卿離別後,遇見的每一處風景都無暇欣賞。
沈言點點頭,卻見外頭的小童快速進來,然後畢恭畢敬的把信件呈上。這是一封來自故人的書信,上頭是大漠客棧裡的專用印鑑。
“欠的債,又能還上一筆了。”穆百里顧自低嘲。
沈言不解,“這是何物?”
“人命。”穆百里打開信件,眸色微沉,“昔年金陵城破,我敗走大祁沙漠,所幸被人救下。是以如今,我該去還這筆賬了。”
他起身緩步走向小思睿,“睿兒?”
小思睿正跟霍霍和沐瑤玩得起勁,長久以爲唯有父親陪着她,很少有人真的陪着她玩陪着她瘋。而這霍霍又是個愛玩愛笑之人,女孩子之間總歸有些共同話題的。
“睿兒,爹要走了。”穆百里俯身蹲下,“你願不願意跟爹一起走?”
沐瑤蹙眉,“這麼快就要走嗎?”
穆百里深吸一口氣,“突然有事,得離開了。”
“爹,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來歇一會。”小思睿撅着嘴,“爹,你要去哪?”
穆百里無奈的撫着女兒的小腦袋,“爹要去大祁一趟,大概要一段時日才能回來,你若不跟着爹……爹放不下心。”
“不如就讓思睿留在這兒吧?”沈言道,“兄長此去辦事,想來一時半會也顧不上思睿,不如把她留在這裡,等着兄長回來再接走也無妨。過兩日我們就會在底下的鎮子上買個宅子,不會虧待思睿的。”
“爹!”小思睿奶聲奶氣的喊着,乖順的鑽進穆百里懷中,“爹,我會好好的聽小叔叔和小嬸嬸,還有霍霍姐姐的話,你到時候來接我便是。”
許是連孩子都不願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大概是真的累了。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那也無妨,左不過不許調皮搗蛋,不許給小叔叔小嬸嬸製造問題,懂嗎?”自家的閨女是什麼德行,他這當爹的當然清楚。
這些年孩子跟着他,還算是收斂的,但是孩子太聰明,總歸讓人不放心。如果沒有了穆百里的束縛,他不知道小思睿會不會惹出禍事來。
這孩子太過機靈,跟她母親一樣,有時候她的想法讓人根本無從捉摸。
“千歲爺只管放心吧!”霍霍道,“咱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穆百里起身,沈言便隨着他到了一旁敘話。
“思睿這丫頭看上去乖巧,可你別真把她當個孩子。”穆百里難免擔慮,“她秉承了她母親的秉性,說話不可當真,懂嗎?不管她想做什麼,只記住一點,派人盯緊她,不管是什麼理由什麼藉口,都不許讓人離開她身邊半步。”
“兄長是怕思睿跑了?”沈言輕笑,“哪有這樣的父親?”
“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她愈發像她母親。你要明白趙無憂九歲成名,十三歲便已經入得朝堂,所以她生的女兒自然也是了不得。”穆百里顯得有些無奈。
沈言更是無奈,“這不是很好嗎?旁人都擔心孩子不夠聰慧,可聽兄長的口氣,反倒有些嫌棄?”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穆百里望着沈言,“你不懂一個父親的心,我想要的不是孩子有多聰明,只是希望她健健康康,平安喜樂的成長。等你以後當了爹你會明白,父親對女兒的基本要求只是幸福而已!”
沈言點點頭,“兄長放心,我會讓霍霍好生盯着她,不會讓她離開視線半步。”
“如此甚好。”穆百里道,“我此去大祁,最快也要一兩個月。若無什麼意外,我會盡快趕回來。”
“好!”沈言頷首,俯身行禮。
“謝了。”穆百里低語。
回頭去看院子裡的玩得正興起的小思睿,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些年她跟着我,日子也不好過,終是虧欠了她們母女的。”
“兄長莫要多想,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沈言寬慰。
穆百里上了馬車,臨走前又下了馬車,走到了小思睿跟前。他一言不發,抱着孩子親了一口,“一定要乖乖的等爹回來,不許惹是生非,明白嗎?”
小思睿歪着腦袋看他,“爹爲何這樣不放心?思睿是個好孩子。”
緊擁着自己的寶貝女兒,穆百里點點頭,“原來不是女兒離不開爹,是爹離不開女兒。這些年你一直跟爹相依爲命,爹……捨不得放下你。”
小思睿拍着父親的脊背,笑得清脆,“睿兒會乖乖等爹回來!”
“一定要乖乖的。”穆百里還是放心不下,這可是自己的心頭肉啊!
上了馬車,穆百里又探出頭來望着院子裡玩耍的小思睿,這麼多年他還從來沒有放下過女兒一人,如今漸行漸遠,這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得厲害。
心頭肉,總歸是舍不下的。
小思睿趴在門口看了良久,確定馬車沒有再回來,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我還從未見過爹這樣囉嗦的時候。”
霍霍點點頭,“我也從未見過,九千歲如此兒女情長的樣子。”
“你們都叫我爹九千歲?我爹以前,很厲害嗎?”小思睿問。
這一問,倒是把所有人都問住了。
霍霍乾笑兩聲,俯身蹲在小思睿跟前,“不是很厲害,是太厲害了。你都不知道,九千歲以前那可是……”
“咳咳咳!”沐瑤輕咳兩聲,“那個天色不早了,霍霍你帶小思睿去睡吧!”
小思睿眸色一轉,當即牽起了霍霍的手,“姐姐真漂亮,我喜歡跟霍霍姐姐睡。”
沐瑤眉頭微凝,“你這話說得還真像她!”她撇撇嘴,“這說話的語氣和方式,跟她當年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慣會哄人,把人哄得團團轉。”
“小嬸嬸是在說我娘嗎?
”小思睿眨着明亮的眸,“我娘到底長什麼樣呢?”
“你沒見過嗎?你爹……”沐瑤頓了頓。
小思睿搖頭,“我不敢問。”
“先睡吧!”沈言過來,“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爲好,等着哪日你爹找到了你娘,你就能見到你娘了。你娘是個了不得的女子,聰慧過人,冰雪聰明。”
小思睿欣喜無比,“真的嗎?真的嗎?”
霍霍牽起小思睿的手,帶着她緩步朝着一旁的茅舍走去。
沐瑤站在那裡,清淺的吐出一口氣,“說來也是可憐,這麼小——母親就不在身邊,我很能明白孩子對於母親的那種嚮往。但很慶幸的是,在這缺失的部分裡,千歲爺擔起了很大的責任,所以小思睿看上去並沒有太多的異於常人。”
“一個男人把孩子帶成這樣,也算是個人物吧?”沈言無奈的說。
沐瑤點點頭,“這孩子的眼睛裡和心裡都沒有怨恨,真是不容易。”想了想,沐瑤小心翼翼的靠近沈言,環顧四周,沒瞧見他人,當下就握住了沈言的手,“那個……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所以今天夜裡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她抿脣,瞧見沈言點了一下頭。
沈言也不多說,只是帶着她回了房間。底下的宅子還在修建,他們又不希望被人打擾,所以纔會選了這麼個僻靜之地。
合上房門的時候,沐瑤滿心都是歡喜和緊張。
沈言轉身之際險些被嚇了一跳,沐瑤就這麼歡天喜地的站在他身後,眨着大眼睛盯着他,“相公,我幫你更衣?”
“我、我自己……”還不等他說完,沐瑤直接上了手。
沈言有時候覺得很無奈,每次跟她說的話,她一高興就全數忘了,以至於他不久之前跟她說的,讓她慢一拍也被她拋諸腦後。
凡事,都被她搶先了。
下一刻,沈言忽然將沐瑤打橫抱起,直接朝着牀褥而去。
在嘴皮子上得不了好,只能用實際行動來表明態度了。有些東西的確該男人來主動的,畢竟沐瑤始終是個女子,他不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回憶起當初的情景會尋不着他對她的歡喜。
他不溢於言表,但不代表他是個木頭人。這些年他跟沐瑤是怎麼過來的,他心知肚明。
沐瑤還真的給愣住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主動,他被動的接受,這一次……
“我希望來日在你的記憶裡,或者你我垂暮老去的時候,你想起我們的過去,還能感受到我的真心。”沈言欺身而上,極是認真的俯視着她,“唯有如此,來日若是你我有所爭吵,你也會記得我是歡喜你的。在你我這場交手中,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心動,我亦復如是。”
他頓了頓,這大概是沐瑤聽過的,屬於沈言的最長篇大論的調調。
他說,“瑤兒,我是歡喜你的,可你總是快一步將我要說的要做的都做完了。我不是不喜歡,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我親自來做,許你一生,此生不悔。”
俯首,吻上她的脣。
沐瑤的羽睫不斷的顫抖着,她的雙手攀上他的脊背,“我以爲……”
他擡頭看她,“以爲我這顆心是冷的嗎?”
她含淚望着他。
“你當知曉,每每對着你的時候,我這顆心是熱的。我父王只有我母后一人,我兄長亦爲了趙無憂而此生奔波,而我下半生將只有你。你願意與我一起生一起死,一起生兒育女,一起白首終老嗎?”他解開了她的衣裳。
“這話真好聽。”她哽咽。
“讓你等了五年,是我對不住你。”他輕拂她溫熱的面頰,拭去她眼角的淚,“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我們走哪都在一起。有你有我,天下爲家。”
她狠狠點頭,躬身想要吻上他的脣,卻被他摁住了雙肩。
“這種事,還是我來吧!”他抿脣一笑,俯身垂首。
脣齒相濡,這是他給予的溫暖和未來。希望總是有的,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不放棄,也許轉身就是極美的豔陽天。
進去的時候有些疼,沐瑤咬咬牙不敢吭聲,但身子卻繃得很是僵硬。
“你若是覺得疼就喊出來。”沈言也憋得很辛苦,他是知道的,沐瑤把他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上,生怕惹他不高興。可他所有的不高興,也只是因爲她把他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未能顧及她自己。
沐瑤紅了眼睛看他,“疼。”
沈言點點頭,“我輕一些,你莫哭。”
四目相對,情愫流連。
指尖掐進沈言的胳膊之中,所謂的痛並快樂着,大概就是這個時候。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並且此身此生都只許一人,是怎樣的人生幸事?
等到事後,沐瑤紅了一張臉躺在沈言的懷裡,眉目微垂,累得連擡手指頭的氣力都沒了。好在她是習過武之人,休息休息也就能恢復少許了。
“這一次,後悔都來不及了。”她伏在他懷中低語。
沈言小心的爲她掖好被角,“我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會哄你開心,然則我能給你的唯一的承諾便是陪伴。如今你我無事一身輕,我可以陪你去看你想看的風景,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別嫌我手拙,我也不會覺得你笨,既是夫妻便好好的過吧,百年之後還在一起。”
沐瑤望着他,愣是沒能回過神來,最後竟是哭着道,“還說你不會哄人,你這些話十個處世未深的小姑娘都得跟着你跑了。”
“莫哭。”他忙替她拭淚,竟有些手忙腳亂,“怎麼又哭了?你不是愛笑不愛哭嗎?”
“感動不行嗎?”她哽咽着,“我沒想到你這麼會說話,有你這些話,別說是百年,就是幾千年我都等得,都願意陪着。”
十指相扣,相擁而眠,這大概就是愛情裡最好的模樣。
從相守,到白頭。
這頭沐瑤和沈言倒是新婚洞房,倒是極好的。但第二天起來,霍霍眼下的烏青倒是把沐瑤給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霍霍,你一夜沒睡?”
霍霍扭頭望着還在呼呼大睡的小思睿,“小姐纏了奴婢一晚上,要奴婢說有關於丞相大人和千歲爺的事情,奴婢一夜沒睡。這不,小姐剛剛睡着,昨晚那興奮勁兒真是讓人……”
“那你好好歇着吧!”沐瑤蹙眉,扭頭望着面上仍是輕輕淺淺的沈言,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今兒下山一趟,你們盯緊了她。兄長說過,思睿很聰明,像極了趙無憂,所以你們……”沈言盯着沐瑤,“瑤兒,你知道該怎麼辦的。”
沐瑤頷首,“我會寸步不離的盯着她,不管她有什麼理由藉口,我都不會放任她一人亂跑。”
“那就好!”沈言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沈言是知道的,沐瑤是個直腸子,他更清楚沐瑤做不了太複雜的事情,所以他交代給她的唯一事情就是盯梢。盯緊孩子就沒什麼大礙,旁的都可以從長計議。
小思睿從霍霍的口中知道了很多關於自己母親的故事,女扮男裝位極人臣,當了大鄴最後一位丞相大人,那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做夢的時候,她夢到了自己的母親。
小時候的記憶早就歸於零,她不知道母親生得什麼什麼模樣,只聽得霍霍說纖瘦修長,個子很高,皮膚很白,一雙眼睛彷彿會說話。
她在自己的夢裡,拼湊了母親的模樣,雖然不夠清晰,但也是極好的。
一夢醒來,滿臉是淚。
小思睿坐在牀邊上,霍霍就趴在桌案出睡得很熟。窗外,有一輛山下來的馬車。山上沒有蔬果,一應日常用品和食物都是山下送上來的。等着鎮上的宅子建好了,他們纔會下山。在此之前,沈言不想讓他們在山下晃悠,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沐瑤讓人將東西搬到了廚房,這些都是沈言在下頭購置的,每隔三五日送一次。他如今在底下盯着宅子的建造,難免有些忙碌。
等送走了人,沐瑤這才洗了手,滿頭大汗的走回房間。
推開房門,沐瑤駭然一怔,
當即快步走到牀前查看牀褥。被窩裡放着一個枕頭,孩子卻不知所蹤。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沐瑤快速推醒霍霍,“別睡了,思睿丟了!快點!”
霍霍本還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得自家郡主這麼一說,當即炸了雷,一下子彈站起身。伸手摸一把臉,霍霍一臉懵逼,“小姐會去哪?”
“我屋裡屋外的找,你馬上下山,估計是躲在馬車裡下山去了。若是沒找到就去找姑爺,把這事告訴他。孩子應該沒走多久,現在找還來得及。”沐瑤如今的反應倒也是極快的。
霍霍點頭,拎起裙襬就往外跑。
沐瑤把這屋前屋後,每間屋子能藏人的地方都給搜了一遍。小思睿丟了,這孩子的身手跟他爹一樣靈敏,腦子就跟趙無憂一般靈活。她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她是爬着窗戶出去的,趁着沐瑤和車伕把蔬果搬到廚房的空檔,鑽進了馬車裡的空籮筐裡,好好的蓋好了蓋子躲着。
馬車離開的時候,沐瑤也沒有發現小思睿丟了。等着她發現,馬車早就已經走遠。
小思睿也沒那麼傻,會傻乎乎的留在馬車裡頭,等着她們在山下抓自己。所以她半道上悄悄的爬出了籮筐,等到馬車到了平穩地方,一躍而下就地滾了幾個圈便落在了山道旁。
手上搓破了點皮,好在也沒什麼大礙。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些年跟着父親一路奔波,穆百里教過她一些皮毛,所以別看小思睿年紀小,這膽子卻是賊大賊大的。
撣落身上的灰塵,在小溪裡洗了傷口。伸個懶腰,她顧自沿着馬車下山的路往鎮上去。因爲常年跟着父親出門在外,所以小思睿的身上總會備着些許銀兩,這是穆百里爲了防止突發情況所做的準備。
在鎮上,小思睿自己買了乾糧。
原本她還真的沒有想過要獨自離開,可是在聽到母親的事蹟以後,她便覺得整個人都振奮了。娘這個字眼對她而言,其實是致命的誘-惑。她心心念唸的就是找到母親,她想娘,想和娘在一起。
每當途徑各個城鎮,看到那些孩子都有孃親在身邊,她總是心生欣羨。可她知道自己不該表露出那種神色,因爲爹比她更想找到孃親。
可最終,沈言擋在了出鎮的路口。
此處偏僻,要離開這鎮子唯有這一條路,是以她想走也沒那麼容易。還好沈言快了一步,還好這丫頭想得太周到還記得要去買乾糧,否則就算沈言到了也是來不及的。
小小的人兒,揹着小小的包袱,大眼瞪小眼的望着擋在路口的沈言,不悅的撅着嘴翻個白眼。
“你想去哪?”沈言輕嘆,俯身蹲在她跟前,“思睿,你還小,怎知這江湖險惡?你要知道今兒你若是獨自離開,來日若是遇見壞人,你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我要去找我娘。”小思睿扯着嗓門,“我要娘!”
“你爹會把你娘找回來的。”沈言道,“你一個孩子能去哪?”
“爹說,娘生他的氣所以不回來。可我總是娘生的,娘縱然生爹的氣不願見他,那娘總不至於生我的氣。我若是去找娘,娘一定會跟我回來。”小思睿圈紅了眼眶,“小叔叔,我想我娘!我長這麼大,都不知道娘是何模樣,別的孩子都有孃親在身邊,爲何我沒有?”
“我生病的時候,難受的時候都只有爹!我知道爹待我是極好的,我是爹的心頭肉,可娘爲什麼不能來哄哄我?娘真的不想要我們了嗎?我只想讓娘抱抱我,親親我,我想娘……可我不敢告訴爹,我想娘……好想好想的那種。”
沈言鼻間酸澀,忍着即將奪眶的淚,輕輕的抱住了小思睿,“思睿乖,跟小叔叔先回去。有些東西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你娘走了那麼多年一定是有她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娘深愛着你爹,若不是如此,她不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生下你。”
小思睿擦着眼淚看他,“小叔叔?”
“思睿別難過,小叔叔告訴你,有關於你爹和你孃的故事吧!等你聽完了這些故事,你自己來判斷要不要離開這兒去找你娘。”沈言望着她,“你覺得小叔叔的這個提議,可好?”
穆百里說過,這孩子跟趙無憂很像,所以你強制抱她回去是沒用的。趙無憂是什麼人,沈言還是有些接觸的,這人慣來思慮周到,所以在對待小思睿的問題上,沈言也只能以理服人。
小思睿點點頭,她很想知道有關於孃的一切事宜。
沈言所知道的趙無憂,比霍霍知道得更多一些。叔侄兩個就坐在路邊上,一個細細的說着,一個細細的聽着,說到情動處,小丫頭整個人都站了起來,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言不說話。
從平臨城,到金陵城,再平外亂,鬥丞相,滅蕭容,改朝換代。
樁樁件件都讓孩子覺得很驚奇,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母親竟是個這樣厲害的角色。一個擁有大智慧的女子,最後成了生死不明的傳奇人物。
“所以從始至終,那些人都不知道我娘是個女子?”小思睿眨着眼睛,“天下人都被我娘騙了?”
“就連我和你小嬸嬸,也都被你娘騙過。熟悉她的人只能說是她智謀過人,但不熟悉的,就得稱她爲騙子了。”沈言無奈的輕嘆一聲,“睿兒,你想不想成爲你娘這樣的人?”
“想!”小思睿點點頭。
沈言撫着孩子的小腦袋,“那你就該明白,不可任性衝動。你娘忍了那麼多年才一步步走到了丞相之位,一步步的走到了人生巔峰。若是你學不會你孃的隱忍,你就成不了你娘這樣了不得的人物。”
“思睿,你娘沒有生你爹的氣。當年那麼危險,你娘尚且爲了你爹而生下你,如今你爹爲她放下一切,她更加不會生你爹的氣。她有她自己的苦衷,你要相信天底下沒有母親,會捨得拋下你這樣可愛懂事的女兒,知道嗎?你娘,是愛你們的。”
小思睿垂眸,抱緊了懷中的小包袱不說話。
這孩子蹙眉的樣子,真有她母親的真傳,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說話的時候,讓人有些摸不透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睿兒?”沈言低低的輕喚,帶着幾分討好的意思,“你考慮清楚了嗎?跟小叔叔回去?”
小思睿深吸一口氣,將小包袱打開,從裡頭取了一個饅頭遞給沈言,“小叔叔餓嗎?”
沈言看着她,不由得會心一笑。
“說完了?”樹上有一人跳下,“這故事還真好聽,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有這麼長的故事。”
小思睿快速躲在了沈言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瞧着那白髮老頭。
沈言先是一怔,然後快速行了禮,“師父!不知師父到此,有失遠迎,萬望莫怪。”
“這小丫頭便是那孩子吧!”來的可不就是那神出鬼沒,極是不靠譜的穆百里的師父,白鬚老怪。這老頭笑嘻嘻的盯着沈言身後的小思睿,眼睛有些發亮。
沈言嚥了一口口水,趕緊站直了身子,“師父這是作甚?”
“一不小心就收到了你給冉恆的鷹隼,一不小心看了那信件,便知道你們在這兒。我尋思着冉恆也會過來,所以來碰碰運氣,誰知道卻遇見你跟這小丫頭在這兒犯嘀咕。”白鬚老怪擡步朝着小思睿走去,“你就是小思睿?”
小丫頭蹙眉打量着這白髮老頭,“老伯伯,你這樣看着我作甚?我可不認識你。”
“可我認識你。”白鬚老怪打量着孩子,“根骨精奇,腦子還轉得飛快,小小年紀就這般大膽。小思睿,你是不是想找娘啊?”
小思睿歪着腦袋看他,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會幫你找你娘。”
白鬚老怪撇撇嘴,“小丫頭太牙尖嘴利,跟你娘一個德行。”
“你別以爲你提一句我娘,我就會信你。”小思睿翻個白眼,“我是不會跟你走的。”她握住沈言的手,朝着白鬚老怪扮個鬼臉。
“師父莫要見怪,這丫頭機靈得很。”沈言意味深長。
白鬚老怪就不明白了,自己還沒開口,這丫頭是怎麼知道他心思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