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唐畫能夠流傳到當代,是及其困難的事情,基本上寥寥無幾,而能夠傳下來的名家作品,也都是國寶級別,至於李思訓的傳世作品據說是一副都沒有。
現在藏於寶島故宮的《江帆樓閣圖》,其實並非是李思訓的真跡,而是宋代的摹本。當然,《江帆樓閣圖》無論從題材內容到技法的呈現方式,都是屬於李思訓流派,是一幅研究李派山水重要的作品。
因此,能夠發現一幅李思訓的真跡,孟子濤內心之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免得被龐小桃看出來,孟子濤接着裝模作樣地把整幅畫又鑑賞了一遍。
放下手中的工具,孟子濤裝作猶豫地說:“這幅國看着還行,但這落款不知道給誰破壞了,這對作者的判斷有着很大的影響。”
“我覺得吧,這幅國應該不是名家之作。”老牛馬上一唱一和起來。
“你這話說的太武斷了吧。”龐小桃站在自己的立場,當然不同意這個說法。
老牛呵呵一笑:“換作是你,如果手上有一幅名家畫作,你會故意把落款給去了嗎?一般也只有不知名的小畫家偶然有一幅佳作可以勉強和名家媲美,於是奸商會把畫作的落款去掉,以當作名家之作售賣,這種情況比較大吧。”
孟子濤也點了點頭,認可這個說法。
龐小桃其實也認可這種說法,打個比方,明明是唐伯虎的真跡,沒人無聊到會把真跡的落款去掉,增加辨別作者的難度吧。
但同樣的,站在龐小桃的立場肯定不能這麼說:“按常理來說你說的有可能,但話又說回來了,宋朝到現在幾百年的時間,又有無數戰亂,再加上這世界上還有一些精神病,誰也說不準這幅畫的落款被去除到底是怎麼回事。在我眼裡,這就是一幅精美絕倫的宋代畫作。”
“但沒有落款肯定是要影響價值的,這一點龐女士你應該明白。”
孟子濤說道:“當然,咱們多餘的話也不說了,麻煩你開個價吧。”
“一百萬!”龐小桃回道。
孟子濤呵呵一笑:“龐女士,你這個價格我也不好說什麼了,這幅畫麻煩你收回去吧。”
龐小桃見孟子濤還價的意思都沒有,微微一怔,隨即說道:“這可是一幅宋畫!一百萬不貴吧。”
孟子濤淡淡地說:“是不是宋畫,大家在心裡都有判斷,咱們單以這幅畫來說,要題跋題跋沒有,要落款落款沒有,要鑑藏印也沒有,你說這樣的畫作要價一百萬,恕我不認可。”
“那你能給多少?”
“三十萬。”
“不可能,宋代的傳世作品,怎麼可能只要三十萬。”龐小桃連連搖頭。
“你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這幅畫是宋代的作品嗎?”老牛反問一句。
龐小桃愣了愣,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接說道:“最少七十萬,如果你們還覺得貴了,那就算了,畫我收起來。”
孟子濤沉默了片刻,裝作爲難地說:“不能再便宜了?”
龐小桃態度十分堅決:“不行,一分錢都不能少。”
又等了片刻,孟子濤這才裝作勉強同意了。
“不知道龐女士你還有什麼藏品要拿轉讓嗎?”孟子濤問道。
“沒有了。”龐小桃說道。
孟子濤說:“那好,我是生意人,做買賣有簽訂合同的習慣,咱們籤一份轉讓協議吧。”
“古玩這一行,可不興這個。”龐小桃不樂意,擔心出了問題找上自己。
老牛當即說道:“不瞞你說,錢少以前買古玩有過麻煩,他跟人買了一件東西,沒想到東西是賣家父親的,賣家父親不同意售賣,結果又找錢少想把東西要回去,但錢卻不願意如實給,鬧了很長時間纔算了結。”
孟子濤點頭道:“是的,所以我現在買東西寧可不買,也一定要籤協議,而且協議上只需要寫簡單一些就行了,就算打眼也是我的事情,除非你的東西是髒物,不然我不知道有什麼好擔心的。”
既然孟子濤都這麼說了,龐小桃哪怕心裡不太樂意,最終還是同意了。
簽訂了協議,準備詢問怎麼付錢的時候,龐小桃拿出了刷卡機,正好省去了孟子濤轉帳的麻煩。
離開龐小桃家,孟子濤先讓司機把老牛老婆的遠房表妹給送回去,當然,紅包肯定是要給的,這不但是出於規矩,而且老話說的好,人以羣分,能和龐小桃成爲朋友的,會是什麼性格。
期間兩人一直聊着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等人下了車,老牛就迫不及待地問了起來:“那幅畫是不是有什麼說道?”
對於老牛,孟子濤也沒有怎麼隱瞞:“這幅畫確實很不錯,但到底怎麼樣,還需要仔細研究纔是,現在只能說,它的畫風有李思訓之風。”
“李思訓?”老牛琢磨了一會,瞪大了眼睛:“唐代那位李思訓?!”
孟子濤笑道:“還不能確定它的真僞呢?”
老牛說:“得了吧,就憑你的眼力,難道還能無的放矢?”
孟子濤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說什麼就是什麼啊。”
老牛咂吧了一下嘴:“反正今天你得請客。”
孟子濤哈哈笑道:“這是小意思,只要你的肚子能裝的下,隨便你吃。”
“不行,如果只是這樣,那就太便宜你了。”說實在的,老牛心裡沒有一點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好在他有開闊的心胸,而且也有一些自知之明,這事到也沒怎麼往心理去。
“哈哈,只要我能辦的到,你儘管提。”
“容我想想,想好了再告訴你。”
正在這個時候,老牛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一接:“誰呀?”
“是劉老闆嗎,我是龐小桃啊,你們現在到哪裡了啊?”
老牛正準備回答,見孟子濤給自己使眼色,當即換了話:“我和錢少在回滬市的路上了。”
“啊,怎麼這麼急啊。”
“錢少有急事要回去處理,你有什麼事?”
“是這麼回事,我剛纔琢磨了一下,現在手頭上的錢還缺了一些,我準備把一件宣德青花瓷轉讓了,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啊?”
“唔……”老牛笑嘻嘻地看向孟子濤,嘴上說道:“龐女士,真的很抱歉,錢少的事情比較急,實在趕不回去了,要不這樣,後天我們再來一趟,你看可不可以?”
“後天就來不及了啊,要不你們等一下,我馬上帶着東西過來?”
孟子濤在旁邊聽的差點笑了,這龐小桃顯然是不知什麼原因,察覺到畫作賣虧了,不然哪會這麼急不可待。
“龐女士,不必這麼麻煩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你們說下在哪,我馬上過來。”
“真得不用這麼麻煩……哎呀呀,手機沒電了,龐女士,咱們下回再見啊!”
“喂……你……”老牛掛斷電話的時候,還聽到龐小桃氣急敗壞的聲音。
“哈哈,我看那個肥婆肯定氣得半死,這段時間估計連覺都睡不好了。”
老牛直接關機,把自己的手機卡換了上去,因爲平時有需求,他手上有好幾張不同的手機卡,這回也是換了一張平時不用的,現在看來確實有先見之明,不然今後有的麻煩。
“她不會去找你老婆那位遠房表妹的麻煩吧?”孟子濤說道。
“這年頭,誰怕誰呀。”老牛不屑地笑笑。
“行,有事的話就打電話給我,我來幫你解決。”孟子濤說。
“這種小事毛毛雨了。”老牛揮揮手,並不在意。
回到古玩街,因爲老牛有些事情要處理,請客就改在下回。
孟子濤驅車返回別墅,拿着畫作前往師傅那邊,發現還有客人在。
來客孟子濤也認識,是當初京城比賽的評委之一,國內著名書畫鑑定家童維科。
“童老您好。”孟子濤恭敬地問候了一句。
童維科表示不用客氣,看着孟子濤手上的書畫錦盒,笑道:“喲,多寶童子又得了什麼寶貝了?”
孟子濤笑了笑:“剛得了一幅畫,拿過來請師傅品鑑一下。”
童維科哈哈笑道:“哦,那我來的正是時候,又能一飽眼福了。”
鄭安志向孟子濤招了招手:“子濤,你看這幅畫是唐畫還是宋畫?”
孟子濤放下手中的錦盒,上前仔細鑑賞,這是一幅仕女圖,他看了一會,心裡就有了數。
“這最多是宋畫,線裝書是在宋代纔開始出現,唐代都是手卷,這幅畫裡的美人手持線裝書一本,所以肯定不是唐畫。”
鄭安志和童維科都笑着點了點頭,就聽孟子濤接着說道:“而且我覺得這也不是宋畫,應該是一幅明畫。”
“何以見得?”童維科馬上問道。
孟子濤侃侃而談:“因爲絹料,明代早中期的絹料較爲粗糙、稀薄,由於絹的經緯密度太低不易落墨,所以書畫家往往先將其託上紙,然後再進行書畫創作。裝裱後經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由於潮溼等原因,託紙與絹極易起層脫開,絹的本身也因陳舊而呈現黑色,到了清康熙期間就基本上銷聲匿跡了。這幅畫的絹料就符合這樣的特點,而且從自然氧化等方面來看,應該不是清畫。”
“哈哈,說的好。”童維科笑着鼓起掌來。
孟子濤連忙謙虛了一番。
鄭安志對孟子濤的表現很滿意,笑道:“子濤,來看你這幅畫吧。”
孟子濤說:“那咱們換個地方吧,這裡有些展不開。”
二老都沒意見,而且心裡也更加好奇,孟子濤拿來是什麼畫,這麼鄭重其事。
孟子濤戴上手套,把畫卷小心地從錦盒中拿出,再慢慢展開。
隨着畫卷內容的展現,二老臉上表情都有些凝固了,直接往畫卷上湊過去。
“呯!”
“哎喲!”
兩位老人由於注意力太集中,沒有注意,腦袋碰到了一起。
童維科擡起頭看着鄭安志:“鄭老,來者是客,應該我先欣賞吧?”
鄭安志說:“這是我徒弟拿來給欣賞的,當然我先了,再說了,主人都沒看過,哪有客人先看的道理?”
“既然是你徒弟給你欣賞,那就更應該我先了。”
“憑什麼?”
“你今後能一直欣賞,我難道能天天待在你家啊?”
“你想住就住,想要先看,沒門!”
“哎……”
見二老爭的面紅耳赤,孟子濤在旁邊偷偷直樂,不過這麼爭下去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提議猜拳決定。
二老也同意了,最後還是鄭安志獲得了勝利。
童維科很是不樂意:“不行,這麼重要的事情得三局兩勝。”
“是不是一會你又輸了,還要來個五局三勝啊?”鄭安志嗤笑一聲,把童維科推到一旁,拿着放大鏡仔細觀察起來。
好在這不是什麼小幅作品,童維科在旁邊也能欣賞,只是不能用放大鏡看到一些細節,他心裡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直催促鄭安志看快一點。
鄭安志也不理他,以自己的速度從頭到尾把畫作欣賞完,童維科迫不及待地接過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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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安志問道:“子濤,這幅畫你是從哪得來的?”
等孟子濤把下午的事情講了一遍,他笑着又問道:“那你覺得這幅作品的作者可能是誰?”
“我認爲應該是李思訓的作品。”
“說說看呢。”
孟子濤斟酌了一下言語,這才說道:“大家都知道,李思訓之畫受展子虔的影響,展子虔畫鬆不畫松針,只用綠色點染,畫法古樸。而這幅作品則先用石綠點染,而後又用石青加上兩筆交叉的線,以示松針。”
“這種繪畫方式,與北宋李成開創的描繪松針的‘攢針’法相比較,自然會顯得比較古拙,符合李思訓承上啓下的特點。”
“另外,這幅畫作中的樹木描寫已注重交叉取勢,顯得繁茂厚重,但枝、幹、葉,仍用工整的雙勾填色法;山石用中鋒硬線勾描,無明顯的皴筆,設色以石青、石綠爲主,墨線轉折處用金粉提醒,具有交相輝映的強烈效果。而畫中的人物,給人一種‘超然物外’的意境……如此種種,我認爲都符合李思訓的畫風。”
“而且,這幅畫作無論是畫風還是意境,比起寶島故宮《江帆樓閣圖》都只強不弱,除了李思訓本人所作還能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