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強起身坐到孟子濤旁邊的沙發上,笑眯眯地說道:“孟大師……”
孟子濤當即就打斷了張景強的話:“得,有話直說,別打糖衣炮彈,不然我把糖食吃掉,炮彈給你打回去。”
張景強笑呵呵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向你求一幅字怎麼樣?”
孟子濤笑道:“字到是小事,不過你總得說清楚,求字的人到底是誰吧?”
張景強說道:“是我認識的一位長輩,叫諸文青,是一位國學大師。”
孟子濤搖了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這位,而且能夠被稱爲國學大師的,肯定不是默默無名之人,但他確實沒有聽說過,這就令他感到有些奇怪了。
但話又說回來,張景強不是那種人雲亦云之人,能夠被他稱爲國學大師,肯定是得到他的認可的。
張景強介紹道:“諸老師出名門,他傳自王守仁弟子王艮一脈,據一位國學前輩說,他已經得王艮真傳,雖說他在國學圏子裡確實不算有名,但只要和他接觸過的人,沒有哪一位不佩服他的學問的,也都公認他爲國學大師,不過諸老並不承認這一點,他覺得自己還在求索階段,完全當不得國學大師的稱號。”
孟子濤知道王艮,作爲王守仁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一位,其學術成就是不用置疑的,如果諸文青確實能夠得到王艮真傳的話,那肯定當得起國學大師這個稱謂。
緊接着,孟子濤又好奇起來:“他怎麼想到找我的?”
張景強搖了搖頭:“這事我就不知道了,他沒有說原因,我也沒好意思問。”
孟子濤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問道:“那他要什麼內容呢?是他自己定,還是隨便我寫?”
張景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想要讓你用金文寫一篇道德經。”
“道德經?還是金文?”孟子濤驚訝之餘頓時有些無語,那可是五千多字的道德經,而且還要用金文書寫,如果只要求能夠發揮普通水平,對他來說到也不甚困難,但對方既然是國學大師,怎麼也不可能只要普通水平吧?他也不可能拿得出手。
張景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事我也知道有些難,不過諸老說他也不急着要,而且他也不是白要,到時可以給錢,或者以物換物也是可以的。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也是可以的。”
“唔……”孟子濤想了想,覺得諸文青這個要求有些奇怪,對自己也是一個挑戰,不過他最終還是同意了:“那好吧,權當挑戰一下自己,不過一時半會肯定完成不了,你讓諸老稍等一段時間吧。”
張景強笑道:“沒問題。”
孟子濤說:“那他有沒有說要選擇哪個版本?”
道德經粗略地說是五千言,但是具體的不同版本有很大的不同,有些版本有很多的“之乎者也”之類的虛詞,比如馬王堆帛書本、王弼本等,總字數可達到五千四五百字左右,但也有些版本虛詞較少,接近五千字的數目,比如河上公的諸本,最爲接近的是敦煌的一個寫本,總字數4999字。
張景強“他說了,要郭店楚墓這個版本的。”
孟子濤訝然道:“郭店楚墓簡本?”
不得不說,這又是一個奇怪的要求,郭店楚墓是1993年發現的一座戰國時期的古墓,發掘出竹簡共804枚,爲竹質墨跡。其中有字簡730枚,共計13000多個楚國文字,楚簡包含多種古籍,其中三種是道家學派的著作,其餘多爲儒家學派的著作,所記載的文獻大多爲首次發現。
其中,《道德經》的內容和篇幅都和現今的通行本有很大的差異。最爲讓人困惑的是,它的總字數只有1700多,編排的順序也和今本大不相同。
現在由於缺乏更多的考古發現作爲佐證,所以不好說究竟是郭店楚墓簡本更接近於原貌,還是說這個本子在當時就只是一中“非主流”。但是這個本子確實是目前發現的最早的版本。
“是不是覺得挺奇怪?其實我也是一頭霧水,搞不明白他怎麼有這要的要求,你要是覺得爲難就別寫了。”張景強聳了聳肩膀。
孟子濤笑了笑:“那到不至於,他選郭店楚墓簡本還容易一點,至少字數少了三分之二。”
“你決定寫了?”
“嗯,你就跟他說,我寫好了會聯繫他的。”
“好。”
孟子濤喝了口茶,接着問道:“你不至於就因爲這件事情所以叫我過來吧?”
“那肯定不會,如果只有這件事,打個電話就行了。”
張景強說道:“主要是我早上剛剛得到了一個消息,我朋友的朋友因爲訂單出錯,造成了不小的損失,所以準備出一些東西救急,其中就包括一尊墨玉雕壽星像。”
孟子濤表示,既然這樣,那就趕快出發吧,不過張景強告訴他,他的朋友剛剛從蘇城回來,還要一會才能到。
等了半個小時,張景強的朋友趕到了,看到他的相貌,孟子濤心裡有些想笑,因爲他長得很像機器貓裡的主角大雄,而且巧合的是,他姓倉單名一個雄字,朋友們乾脆就叫他大雄。
當然,出於禮貌,一孟子濤還是稱呼其倉總。
仨人客套了一番,接着就出發了,因爲張景強一會還有事情,他自己也開了一輛車,三輛車浩浩蕩蕩的向目的地出發。
倉雄朋友就住在他工廠旁邊的自建別墅,當然,這片土地其實也是工業用地,真要說的話,肯定是有些問題的,只不過民不舉官不究而已。
大家停好車,倉雄的朋友就迎了上來。
倉雄的朋友姓李,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應該是焦慮的緣故。
相互介紹後,大家寒暄了幾句,李總就把大家迎進了別墅的客廳,請傭人給大家倒了茶。
接着,李總就感慨了起來:“說起來,我也是受了無妄之災,我是做出口食品生意的,你們也知道,歐美對食品進口卡的很嚴,我們廠裡做的也都符合標準,沒想到,前段時間突然出現很離奇的消息,說是我們廠裡生產車間發現一個死人,而且此人此前已失蹤很長時間。”
聽到這裡,大家都明白了,不言而喻,這意味着工廠的管理有漏洞,而且生產的產品的質量就有了可疑之處。
而且據李總介紹,沒過幾天,外商代表居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於是對產品作抽樣檢查,結果還真查出有些問題,導致外商做退貨處理,而且還要求他們進行賠償。
“哎!”李總滿面愁容地長嘆了一聲:“我現在的處境就像搭積木,底下有問題,其它的都有問題了,一些外商得知了消息之後,紛紛中止跟我的合作,一下子就把我擊垮了。唉,早知道這樣,我做國內的生意也就沒有這些麻煩事了。”
本來,孟子濤對李總還有些同情,但李總的最後一句話,卻把他噁心到了,李總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國內就算有點問題也沒關係,難道老外比國人高貴?
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人大有所在,也是見怪不怪,但李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就讓孟子濤分外厭惡了。
張景強和倉雄也聽出了李總話中的潛臺詞,不約而同地微微皺眉,不過他們並沒有說什麼,關鍵是李總既然有了這樣的觀念,就算說了又能怎樣?
李總這番話一出,大家對他的感觀都差了幾分,和他說話的興趣也是寥寥,氣氛就有些古怪。
李總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古怪,心裡微微有些詫異,搞不明白怎麼一會功夫有了這樣的變化。
於是,原本還想多聊一會,拉拉感情的他,只得把話題轉到了他要出售的古玩上面,帶着大家來到一張方桌前。
“桌子上的這幾樣東西,就是我這些年在拍賣會上的收穫,你們先看看,如果喜歡的話,價錢好商量。”
李總想要給大家看的古玩一共有四件,分別是一幅畫、一件瓷器、兩件玉器,墨玉壽星擺件正是兩件玉器之一。
孟子濤看到桌上的墨玉壽星擺件,頓時眼前一亮,只見其顏色漆黑如墨,色質均一,質地厚重溫潤,不僅繼承了和田玉溫潤如脂的質地特徵,其如墨如漆的皮色,還給人一種端莊厚重,光潔典雅之感。
這件擺件的材質分明就是一塊極品的和闐墨玉籽料,完全符合舒澤的要求,另外,這件擺件的雕工也十分精湛,
只見壽星手持仙桃,側臉含笑,矚視身側的童子,和藹可親。童子左手替壽星扶杖,柺杖上掛經卷,中間掛一葫蘆,右手拉扯壽星袖口,迎視壽星,天真可愛。
膝下還雕有靈鹿兩隻,口銜靈芝,簇向壽星,壽星指南極仙翁,寓意長壽。鹿音同“祿”,象徵高官厚祿,財源廣進。葫蘆諧音“福祿”。三者結合,意爲“福祿壽”,充滿吉祥喜慶之意。
這件玉器整體造型優美,雕工精湛,神態逼真,構思巧妙,可謂是獨具匠心。
材質和雕工都沒有問題,孟子濤肯定要幫舒澤把這件擺件拿下,而且這樣的玉器可遇不可求,就算貴一些也沒關係。
孟子濤不動聲色地把玉器放了回去,接着又拿起另外一件玉器,這是一塊仿子岡牌,雕刻也算可圏可點,但昨天他已經見過了陸子岡的真跡,兩相對比,可以說是大巫見小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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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孟子濤又拿把剩下兩件東西一一做了鑑定,結果讓他暗自搖了搖頭,兩件東西都是高仿,如果確實像李總說的那樣,可就虧太多了。至於說拍賣會上出現高仿,那就是見怪不怪了。
張景強小聲地問道:“子濤,你覺得怎麼樣?”
“兩件玉器,咱們一人一件吧。”孟子濤模棱兩可地回道。
張景強一下子就聽出了孟子濤話中的意思,只有兩件玉器是真品,這讓他暗自有些咂舌,他可是很看好那幅畫的,沒想到居然有問題。當然,他肯定相信孟子濤的判斷,就算再詫異也馬上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張景強點頭道:“那好,我選這塊子岡牌,李總給個價吧。”
李總笑着說道:“子岡牌的話,是我兩年前拍下來的,當初成交價是二十三萬,你給我二十五萬就行了。”
孟子濤覺得這個價格差不多,於是給了張景強一個暗示。
張景強得了暗示之後,問道:“李總,不能再便宜一點了?”
李總搖了搖頭:“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而且兩年才加了兩萬,說實在的,我要不是沒辦法,這個價錢真捨不得。”
張景強見李總態度堅決,也就沒有再還價:“那好吧,這件壽星擺件呢?”
李總說:“這件玉器的品質想必你們也能看得出來,價錢嘛,我也不多說,湊個整數,五百萬。”
張景強怔了怔,接着就笑了起來:“李總,不得不說,你還真也開價啊!”
孟子濤也覺得這個價格貴了,而且不是貴的一點兩點,他雖然願意以高價買下這件玉器,但並不表示,他會當冤大頭。
李總解釋道:“張總,我這個價錢真的不貴了,不瞞你說,當初我拍下來就好幾百萬,這幾年和闐玉價格飛漲,而且墨玉又是其中的稀有品種,五百萬真的不高了。”
張景強呵呵一笑道:“李總,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拍的貴,那我們也不可能就要按你拍的價格還要上浮幾層吧,別說是我們,你問問你自己,遇到這種事情你願不願意?”
李總笑了笑,問道:“那你覺得要多少?”
張景強說道:“說實話,半價我都還嫌貴。”
李總攤了攤手:“既然這樣,那隻能說明它跟你無緣了。”
張景強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對着孟子濤問道:“你怎麼覺得?”
孟子濤裝作有些猶豫地沉吟了片刻,接着說道:“李總,如果你一定要五百萬的話,那我還是算了吧。如果你成心想出售,還請你給個實價。”
“唔……最多我再讓你五十萬。”
“一口價,四百二十萬。”這個價格雖然還是貴了一些,不過也能讓孟子濤接受了。
李總猶豫了片刻,苦笑道:“好吧,就這個價錢吧。另外這件雍正豆彩瓷碟,和齊白石的《貓戲圖》,你們覺得怎麼樣?”
孟子濤微笑着擺了擺手:“這就不用了,我對它們不太感興趣。”
張景強呵呵一笑道:“我也不感興趣。”
李總聞言當即愣了愣,倉雄先前可是介紹過張景強,只要能夠賺錢的古玩,他不可能不要的,現在張景強怎麼一反常態了呢?
“不對,這其中肯定表問題,難道是……”
李總當即就想到了一個他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他走眼了。於是,他連忙向兩人拱了拱手:“說實在的,我這人眼力有限,東西也都是在國內一些大拍上拍的,所以還請兩位能夠給個準信,這兩件東西是不是都有問題。”
孟子濤只是笑了笑,算是做了答覆。笑話!他都說了東西是大拍上拍到的,自己再說東西是贗品,那不是憑白得罪人嘛。
再說了,大拍又怎麼樣了,不說瓷器,現在的書畫市場就是這樣。
書畫行業有句老話叫做“真畫真價,假畫假價;好畫好價,差畫差價;特殊好畫特殊價”,這三點往往反應出書畫作品的價值規律,千萬不要一聽便宜就上手買。
但事實在市場上,由於假畫賣價相比真畫而言要低,有價格優勢,容易出手,利潤又高,所以手裡有真畫的賣家就不願意將真畫上拍。所以也導致一些書畫商願意出售假畫獲利而留下真畫惜售。
長此以往,市場上假畫交易多而頻繁,進而拍賣市場上也是如此,甚至有人打趣說,如今市場上是“傻子買、傻子賣、還有傻子在等待”,可見書畫拍賣市場的氛圍之惡劣。
所以說,在拍賣會上拍到仿畫一點都不奇怪。
李總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也明白了孟子濤和張景強的意思,但心裡肯定不想認爲自己的東西有問題的,只當他們看錯了。
但這樣一來,他就尷尬了,因爲他原本算好了,這四件東西如果都賣出去,可以解決他現在的資金壓力,現在只賣掉兩件,而且玉牌的價值還不高,算上壽星擺件,不過才能解決三分之一的瓷金而已。
這麼一來,他只得再去拿幾件古玩出來,讓孟子濤他們看看了。
於是,李總請孟子濤他們稍等片刻,他拿着瓷器和畫走上了樓。
趁着這個時候,孟子濤和大家說了幾句閒話,同時打量了一下四周,緊接着,擺在左前方一張小茶几上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過去。
這是一件三足蓮花香爐,底三足外撇,下爲圓形鼎形,鼎蓋上有狀如乳釘六個,鼎蓋上沿開爲八個蓮花辨的敝口。通體淡青釉略泛綠,玻璃質感較強,釉面開大裂紋片,並且紋如鱔血。
看到這裡,孟子濤頓時心神一震,難道就是稀世珍瓷,北宋官窯?
由於宋代汴京遺址已沉入地底,至今日爲止,尚未發掘出北宋官窯遺址,對於北宋官窯遺址缺乏考古發掘地資料和充足的文獻資料的支撐。
因此,時至今日,關於北宋官窯遺址在何處,仍有不同說法,一般有三種說法:一說北宋官窯即爲汝窯;二說否認北宋官窯的存在;三說爲北宋官窯與南宋時的修內司官窯先後存在。支持第三種說法的人較多。
北宋官窯其器物主要有碗、瓶、洗等。胎體顯厚,且呈黑色,釉爲淡青色,瑩潤溫雅,尤以釉面開大裂紋片着稱,不同於南宋官窯和汝窯及龍泉窯瓷器,它也有“紫口鐵足“的特徵。
另外,談及北宋官瓷,不得不提一句形容它開片紋路的讚美之言,“紋猶鱔血裂冰膚”。
這句話是北宋官瓷藝術特徵的精確提煉和概括,來自清乾隆帝讚歎北宋官瓷的一句優美詩句,其言北宋官瓷的瓷釉開片,不僅紋如鱔血,且隨着鱔血紋路的開裂,還同時形成一如冰鎬振冰、冰片瑩瑩的紋裂“冰膚”的藝術效果。
而這件香爐的開片,正是這個特點,再加上它的釉色,孟子濤有九成的把握,認爲它就是北宋官窯。
要知道,北宋官窯傳世極少,十分珍稀名貴,到目前爲止,孟子濤記憶中除了滬市博物館有四片瓷片,寶島某博物館有一片瓷片,以及我國文物考古部門在北宋官窯的窯址曾發掘出土幾件殘器和瓷片外,全世界迄今沒有一件完整器。
如果這件香爐真是北宋官窯真品的話,孟子濤光是想想都興奮的身體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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