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變,就是窯變,是指瓷器施釉之後,送進窯裡燒造。在燒造的過程中,釉料在高溫的作用下,產生千變萬化連製作人都無法把握的效果。但凡瓷器在產生窯變之後,每件都堪稱爲孤品,絕對沒有重複一樣的。
當然,每個窯口的窯變情況都不一樣,比如說北宋五大名瓷之中的鈞瓷。這種鈞瓷在入窯之前是沒有任何色彩的,但是在燒成出窯之後,卻呈現出七彩輝映、讓人心旌動搖的絢麗顏色,也就是所謂的入窯一色,出窯萬彩。
另外同樣有名的就是建窯的曜變天目瓷,這種瓷器的珍貴之處就不用多說了,眼前這個茶盞內壁中絢爛斑點紋,就像極了建盞中的油滴天目鷓鴣盞。此時在陽光的照射下,茶盞內的釉斑折射出暈狀光斑,似真似幻,令人生驚豔之嘆。
見此情形,也難怪那個掌櫃一口咬定,這件東西就是傳說聽曜變天目盞。
“說過很多遍了,這不是建盞,更不是曜變天目,當然也不是吉州窯黑釉瓷。”
嚴老在斥責之時,小心翼翼地把茶盞捧起來,在不同的角度欣賞盞內斑點的色彩變幻,眼中也是浮現陣陣漣漪異彩:“你們眼光要長遠一些,不要總是關注南方窯口一畝三分地,也該想一想北方的窯口。”
“北方窯口,淄博窯?”一個掌櫃愣聲道。
“愚昧。”
嚴老不客氣的訓斥道:“要是淄博窯能夠燒造出這種技藝精湛、胎體薄巧堅質、黑釉深厚凝重、窯變效果絢爛如孔雀翎的東西來,早就與建盞齊名了。”
其他人深以爲然,淄博窯有這樣的技藝,他們沒理由不知道。甚至連窯口的遺址都沒有類似的物證出土,可以直接排除這個可能性。
“嚴老,您知道答案就別關賣子了。”一個掌櫃連忙請教起來:“是我們孤陋寡聞。沒有什麼見識,還請您老多多指點。”
其他掌櫃反應過來,紛紛開口道:“對對,請嚴老不吝賜教。”
“沒空。”
嚴老忙着觀賞茶盞,頭都沒擡就拒絕了,還好也沒有那麼絕情,而是隨口道:“有志不在年高,不懂就去問懂的人。”
幾個掌櫃面面相覷,自然明白嚴老的意思。是讓他們向王觀請教。當然,考慮到王觀的年紀,他們多少有些拉不下臉。
幸好王觀善解人意,察覺幾個掌櫃的尷尬,念在大家是同行的情分上。他也不打算捏拿,而是直接笑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個茶盞應該是定瓷。”
“定瓷?”
“什麼定?”
“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鈞汝哥官定的那個定嗎?”
一瞬間,幾個掌櫃茫然了,眼中充滿了懷疑之色。不僅是懷疑自己聽錯,更多的是在懷疑王觀是不是說岔了。
要知道定瓷。那可是北宋五大名窯之一。儘管也不是但凡五大名窯都是珍品瓷器,但是不可否認,五大名窯的東西確實比一般的瓷器更加珍貴。
可是在許多人的印象之中,定瓷應該是胎質薄而有光。釉色純白滋潤的模樣。說白了,定瓷應該是繼承了唐代刑窯的技藝,大量燒製白瓷,只有少量……
“等等。是黑定!”
忽然之間,一個掌櫃反應過來。滿臉激動之色:“色黑如漆的黑定。”
“什麼?”
“真是黑定?”
一時之間,其他掌櫃紛紛醒悟,馬上就想起來了。雖然定窯以產白瓷着稱,但是也兼燒黑釉、醬釉和釉瓷之類的東西,文獻分別稱爲黑定、紫定、綠定。
其中以黑定的傳世量少,也是價格最高,最爲珍貴的東西。
與此同時,也有人提出了質疑:“不對吧,黑定不是色黑如漆,烏黑透亮而已麼,怎麼盞內居然有曜變斑痕?”
“少見多怪。”
嚴老慢慢放下了茶盞,瞪眼道:“難道你不清楚黑定也有三大類嗎?第一類爲純黑色,釉面漆黑光亮,極其樸素。第二類釉面有窯變痕跡,或是兔盞紋,或是油滴斑,或是類似鐵鏽的顏色等等。至於第三類,那是採用金彩裝飾,在外壁塗金線繪圖,又在內壁描繪龍鳳之類的圖紋,色彩富麗,又顯得十分莊重。”
在嚴老的指點下,那個掌櫃恍然大悟之餘,又提出新的疑問:“嚴老,據我所知,黑定是胎骨潔白而釉色烏黑髮亮。可是我剛纔看在盞足的時候,胎卻是淡黃色的。”
“無知。”
一瞬間,嚴老恨其不爭道:“你既然知道黑定是白胎黑釉,那麼也應該清楚,所謂的白胎白骨,那是白中帶微黃的顏色。況且茶盞擱得久了,又沾染不少黃泥,自然更加黃濁了。只要把濁垢擦去,自然看得見白胎……”
說話之間,嚴老雙手拿起茶盞一翻,只見清洗乾淨的底足果然變白了許多,而且可以清楚的看到胎足的堅質細密。只要這樣細緻的胎骨,纔可以把盞壁做得那麼薄。
“另外,你們應該清楚,與之前制瓷的正燒不同,定瓷用的是覆燒法。覆燒法有許多的優點,比如說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空位空間,還能節省燃料,又能防止器具變形,從而降低了成本,大幅度地提高了產量。不過也有明顯的缺點……”
此時,嚴老把茶盞正放在桌上,指着盞口說道:“現在東西洗乾淨了,你們也應該看得很清楚,盞上有芒口,這是覆燒留下的顯著特點。”
所謂覆燒法,就是將碗盤等器皿反扣着焙燒。這樣一來,儘管可以提高產量,降低成本,但是爲了防止瓷器相互粘貼起來,所以口沿不能施釉,要露出骨胎,所以稱爲芒口。
“難怪嚴老剛纔摸了摸盞口,就突然大談白貓黑盞的典故了。”一個掌櫃笑嘆道:“原來在那個時候就知道這是黑定盞。”
“你們懂什麼。”嚴老突然嘆氣道:“剛纔我還以爲只是普通的黑定,等到東西還原本色之後才發覺這竟然是官窯黑定。早知道我寧捨去一張老臉,也要把東西搶過來。”
“官窯黑定!”其他人又是一驚。
要知道定瓷一開始的時候只是普通民窯,創燒於唐代,默默吸收刑窯白瓷的技術,經過了幾百年的積累,然後厚積薄發,終於在北宋中後期開始爲宮廷燒造御用器具,成爲了所謂的官窯。也就是那個時候起,才與鈞妝官哥並列,號稱五大名窯。
民定與官定肯定要區分開來,免得大家以爲定瓷件件是精品,其實也有質量不怎麼樣的,只有官定瓷纔是歷代藏家夢寐以求的珍品。
顯然,嚴老認爲眼前這個茶盞,應該就是官定,曾經的宮廷御用物品。
“嚴老,你這話的根據是什麼?”
這是不在責問,而是十分認真的討教。
“你們要注意觀察……”嚴老也沒有敝帚自珍,慢慢解釋起來:“古代有些文獻中提到,一開始的時候,北宋宮廷之所以不用定瓷,就是因爲有芒的原故。但是後來,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在芒口上鑲嵌了金銀,就提高了檔次,終於讓宮廷接納了定瓷。”
“你們來摸一摸盞口的邊緣位置,是不是有細微的痕跡。”嚴老指點道:“這是常年累月鑲嵌金邊銀邊後留下的壓印。”
藉着這個機會,一幫掌櫃紛紛上手觸摸茶盞,仔細感受黑定瓷的細膩質地與烏亮光澤。然後也不用嚴老怎麼解釋了,這樣的品質如果還不是官定,那真是天理難容。
“嘿嘿,總算是見着五大名窯珍品名瓷了。”
“以前只是在博物館見過,現在這樣近距離感受,還能上手鑑賞確實是頭一回。”
“今天喜鵲落枝頭,賺大發了……”
從幾個掌櫃的竊笑聲中就可以知道,他們壓根就沒有懷疑嚴老的判斷,而是想找個藉口好好的把玩鑑賞黑定茶盞罷了。
“上手歸上手,別弄殘了,不然把你們全賣了也賠不起。”嚴老厲聲道,看似是警告,卻何嘗不是一個變相的提醒。
適時,郝寶來小心翼翼打聽:“嚴老,我也知道定瓷很珍貴,不知道這個黑定茶盞,又該值多少錢?”
“總是提錢,俗不可耐。”嚴老皺眉道:“這樣的稀世珍寶,根本無法用金錢來衡量。在有的時候,甚至再多的錢也買不到。”
郝寶來頓時尷尬一笑,心裡多少有些不以爲然。他覺得天下肯定沒有用錢買不到的物品,只是在於錢多與錢少的問題而已。
“郝兄,你也別不信。嚴老說得很對,這樣的珍寶確實是有錢也買不到,因爲在市場上根本沒有。”高德全笑道:“我想想看……好像是在零二年的時候,香港佳士得秋拍曾經有過類似這樣一件油滴斑紋黑定盞拍賣,之後十年過去了,卻再也沒有同樣的珍品出現。”
“注意,我說的是珍品名瓷,不是普通的黑定。”高德全提前聲明,免得郝寶來翻查記錄發現有黑定拍賣,然後責怪自己撒謊。
“我懂。”郝寶來點頭,十分好奇道:“那個珍品黑定盞拍了多少錢?”
“記得不太清楚了。”高德全仔細思索,不太確定道:“好像是一千三百多萬港元吧。”
“一千三百萬……”
郝寶來咋舌,他可是明白人,自然清楚與十年前相比,現在的藝術品成交價格已經翻了好幾倍,那麼眼下個黑定茶盞又該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