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連軍山才爬了起來。沒等他拭去臉上的鮮血,鐘聲就敲響了起來。
伴隨悠揚鐘聲的,還有沉悶的戰鼓。
敵襲!
蠻族上一次的進攻,徹底摧毀了長約一百米的城牆。如今,這一百米,就是生死的關鍵。此刻,再也沒有什麼宗門輪防,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一起,要徹底的堵住豁口。
曾有人提議,是不是乾脆設下劍陣來防禦豁口,可是這個提議卻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否認和嘲笑。
劍陣的代價有多大?每一個宗主心裡都清楚。
萬劍宗建宗立派數千年,直到數百年,才架設護山劍陣成功,這其中耗費的,是萬劍宗數千年的齊心協力。
而這護山劍陣,卻也只是宗門最後臨死的一搏——沒有哪個劍陣,能夠無休止的運轉下去,其消耗極爲驚人。別的不說,光是其運轉消耗的光嵐石,就是極其珍稀之物。一塊上等的光嵐石,也不過支撐如萬劍宗護山劍陣這樣的劍陣運轉十息。
可光嵐石是何等的珍貴?
反正,別的宗派不清楚,萬劍宗累積至今,也不過區區百塊而已,其中還有些許中等乃至下等光嵐石。
因爲,光嵐石,從來就不知道它究竟出產在哪裡,只能無意中在某個礦脈之中發現有伴生而已。
所以,面臨滅亡之災的時候,宗門會不惜一切,可若是將其作爲戰爭手段……沒有誰支撐的起。
面對如此巨石,三大宗門最後一致的意見,就是死撐,看誰先撐不下去。至於搶修……那種趕工出來的豆腐渣,吃得消劍修的狂轟濫炸?
戰爭到了如此局面,三大宗門的宗主,都知道,考驗的是意志。好容易打開了一道缺口,蠻族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他們付出瞭如此之多,甚至不惜拿出所有的劍俠來冒險,如今怎麼可能放棄?
可是,中原三大宗派,又能如何?他們只能死撐!有人說退回到龍牙軍鎮,提出這個提議的傢伙,當場就被武田烈給砍殺了——說出這樣的話,不僅僅是無知,還極度動搖了軍心!
龍牙軍鎮是什麼?那僅僅是雄關隘口的後勤!就靠那小貓兩三隻的劍修,能抵擋蠻族大軍?開玩笑!就算全體宗門退防過去,可是,如此以來,蠻族就能分出小股軍隊,去襲擾後方……
到那時,整個中原,將一片糜爛。
如今,就是死撐!
和蠻族,以及私掠團死撐!看看到底是誰先撐不下去。
連軍山也奔上了前線,如今,再也沒有什麼劍侍劍俠之分,人人都是戰士。
站在隊列之中,連軍山看到了,對面黑壓壓的一片,都是敵人。他們的面容瘋狂,雙眼一片血紅。不知道爲什麼,連軍山忽然想起了在蠻荒之原見過的蠻族營地。
那些衣衫襤褸的婦孺老弱,那些食不果腹的淒涼畫面……這一刻,連軍山忽然深深的明白了,蠻族爲什麼要不計生死的衝擊雄關隘口了。
因爲,他們想要生存,想要自己的孩子,不用剛回走路,就要握起長劍,去到荒野和猛獸廝殺……
他們,想要自己的父親吃飽
肚子、母親有一件厚厚的棉襖,或許美麗的妻子,也能有一件美麗的衣裳。
可是,中原的人們,也要活下去啊!
沒有調和的餘地了……這是生存之爭,千年的廝殺,早已讓雙方結下了不可化解的血仇。
要麼,蠻族滅亡,中原從此一統;要麼,蠻族勝利,中原從此生靈塗炭。
對面響起了瘋狂的呼號,那是蠻族特有的戰吼,如同猛獸在淒厲咆哮。
此處一片寂靜,人人雙眼逐漸瀰漫血色,握緊劍器……
然後,便是麻木的衝擊,劍器毫不猶豫的向前刺捅。這一刻,什麼重劍、闊劍、快劍、刺劍乃至異形劍,都只是一個動作,那就是狠狠的捅出去、爆發劍氣、收回來,然後再捅出去、爆發劍氣、收回來……
要麼,將劍器送入別人的軀體,要麼被敵人將劍器送入自己的軀體。這是沒有絲毫技術含量的搏殺,慘烈、血腥、直接。
然後,連軍山就忽然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力量襲來。他眼睜睜的看到,在自己前方的那個兄弟,被一股血色的光華撕扯成了碎片,然後向着自己 轟擊。情急之下,他只來得及爆發真氣,在面前形成一道防禦,然後就高高的飛了起來,什麼也不知道了。
在昏迷前的一剎那,連軍山清晰的知道,這是敵人在瘋狂的自爆劍器……
戰鬥結束得很快,不過半個時辰,就停止了。
雄關隘口的衆人,都是鬆了口氣,而蠻族衆人,卻都是面目陰沉。
而橫嶺山脈史上最血腥的戰鬥,在三個時辰後——也就是黃昏,拉開了序幕。
斯時,連軍山幸福的在昏迷之中,沒能參與其中。而鐵毓莟和亓官倰,也因爲斯役,被禁止再參加任何戰鬥。
在血色殘陽低沉西垂之時,蠻族大營,響起了尖銳淒厲的號角,那宛如幼獸哭號的號角聲,雄關隘口的守衛都曾聽過——在蠻族埋葬自己的族人時,會吹響這樣獨特的號角。
本來,衆人都不曾在意,蠻族埋葬屍首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可是,隨着這淒厲號角,蠻族竟然出兵了!
然後,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恐懼。他們看着蠻族排出的軍陣,一個個眼中涌起的,只有恐懼,而心中的念頭,也只有一個——蠻族瘋了!
是的,他們看到,蠻族排出的軍陣,都是傷兵殘將,而且都是兩人一組。
一個,必然是雙腿健全的,揹負着一個行動不便的,或者,乾脆就是垂死之人。然後,堵住缺口的衛兵,就恐懼的看到,那些蠻族身上升騰起了血色的光芒。
那是……擠壓蘊劍空間燃燒劍氣!
聲聲爆響傳來,那些用生命換取來劍俠乃至更高修爲的蠻族以及私掠團的劍修,瘋狂的突破了音障。他們放聲怪笑,大聲呼號,卻沒有一個人聽得到。
雄關隘口的守衛,整齊劃一的開始釋放遠攻劍技……有無數的蠻族,被釋放的劍技撕成了碎片,可是,突破劍技轟擊的,卻是更多……
在他們的背上,開始聚集光芒,閃耀血華!
自爆劍器的徵兆!
面對如此瘋狂的進攻,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除非
出動劍聖!
可是,那些御劍而行懸立空中的蠻族劍聖,會熟視無睹,任由三大宗門行事?
最後的結局,就是一衆劍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門下弟子衝出去,用血肉之軀,去阻攔那無可匹敵的力量……
鮮血孕育的死亡之花,處處盛開。有在外邊磅礴的轟然爆炸的,也有成功衝來,靠近之後才爆炸的。
地面,不過瞬間就已經一片血紅。
看不到斷肢殘臂,只有一片豔紅的肉泥,鋪陳在地面,將一切都變得血紅。
每一個劍聖的面色都極其的猙獰,這是……這是戰鬥?
這分明就是瘋狂!
雄關隘口的城牆坍塌,讓蠻族發瘋了……這是每一個人的念頭。面對蠻族以命換命的戰鬥方式,三大宗門一籌莫展。
所謂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人家根本就不要命了,你如何對付?
連軍山悠悠醒來時,看到的是兩張小小的面孔,正是鐵毓莟和亓官倰。她們的臉上,滿是擔憂。
被蠻族自爆劍器波及,好在他在人羣之中,又加上……連軍山忽然想起,此次受傷,不正是一個契機?
浴火四重,浴火四重!雖然自己修練過一次了,可是,那畢竟不是如今的先天真氣淬鍊的啊!
“軍山哥哥,你醒了。”鐵毓莟和亓官倰見連軍山醒來,雖然興奮,卻沒了往日的靈動。甚至,連軍山還在她們的小臉上,看到了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憂慮。
“發生什麼事情了?”連軍山也顧不得自己的修練了,他敏銳的感覺到,出事了。
“軍山哥哥……嗚嗚嗚,打仗一點也不好玩,我們回去好不好?”鐵毓莟一下大哭了起來。被她感染,亓官倰也在一旁默默淚流。
若是亓官倰放聲大哭,連軍山倒也能夠理解——這丫頭,向來喜歡湊趣,哭得越是驚天動地越是開心。可是,如今這樣默不作聲的默默流淚,卻是開天闢地第一遭!
“到底出什麼事了?”連軍山怵然查看四周,自己分明還在雄關隘口內,這座雄關,還在自己人的手中,並沒有被蠻族攻破。
“你昏迷了兩天了,這兩天……死了好多人啊!”鐵毓莟的臉上是濃重的恐懼。
她再怎麼號稱魔女煞星,再怎麼在戰場上縱橫,也從不曾見過如此畫面。那些衝鋒的,不再是人,只是瘋子,目的就是我死你也要死!
聽着兩個小丫頭抽抽搭搭的講述,連軍山的面前,展現了一幕從未有過的慘烈畫卷。每一個人,都不再是人,他們成爲了猛獸,成爲了惡魔……或者,就是宓容口中所說的邪靈?他們再也沒有任何人類的光輝,一心只知殺戮。
可是,大家都是在爲了生存殺戮……到底誰是誰非?
沒有人知道。
三天後。
三大宗門終於無法承受這樣慘重的傷亡——蠻族,傷兵已經消耗殆盡,如今開始出動完好無損的劍修衝擊。
面對如此窘境,三大宗門無奈,悍然下達了徵兆令。
一瞬間,整個大陸動盪起來,無數沒有加入宗門的劍修組成的冒險團、傭兵團,乃至一些家族武裝,開始開赴前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