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普雷西典反抗軍總部。
這裡曾經是一座歷史悠久的神廟,在遭遇諾克薩斯入侵後,教徒們變成了反抗軍的戰士,神廟自然也就變成了反抗軍的軍營。
反抗軍的全體高層會議召開在即,構成反抗軍主要戰力的納沃利各大宗門豪族的領袖們,這時都如約匯聚於此。
其中就有:
「面對疾風吧!」易大師一劍掀起狂風,氣流以騰龍之勢奔涌直上,化作無形壁障。
倏忽間劍勢已歇,而風勢愈甚。風牆高數十米,氣流凝實如水,久久不散。
「這彷彿被風靈賜福的通神劍技,真令人歎爲觀止!」
「疾風劍派,後繼有人啊!」
見到易大師那堪稱出神入化的「疾風劍道」,普雷西典反抗軍的高層領袖們,都立刻相信了他「疾風劍豪」的身份。
至於另外兩位...
「錯玉切...」永恩隨手斬出一劍,就算是自證身份了。
「面對疾風吧!
!」亞索卻是憋足了勁兒,玩命地以劍氣催動狂風,似乎是想要斬出一道比易大師更高更厚更持久的風牆出來。
然後,高層領袖們認真一看,便回過頭對易大師說:
「易大師,這兩位是您的徒弟麼?」
亞索:「......」
「不。」易大師很謙虛地解釋:「他們是我的師弟。」
「原來如此。」高層領袖們無視了亞索那幽怨的眼神,轉頭與易大師交流起來。
或許是大家都看出了易大師的驚人天資與遠大前程,所以他們都對這個年輕人展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
畢竟,上一位能在這個年紀憑實力被人尊稱爲大師的,除了開了轉生外掛的卡爾瑪,就只有反抗軍的領袖,大英雄艾瑞莉亞。
於是,熱鬧都到了易大師這邊。
亞索則百無聊賴地跟永恩站在一塊兒,看着他們在那兒應酬往來。
談話間,他們作爲新人,也跟着易大師認識了許多反抗軍的高層領袖:
「這位是蓮花寺院的領袖賈瑪大師;」
「這位是朔極寺院的武僧青夏大師;」
「這位是夏爾瑪家族的拉維大師;」
「這位是提維迪家族的德賽大師;」
「......」
反抗軍的高層領袖,都是敢於主動站出來抵抗諾克薩斯帝國而能倖存至今的英雄。
能當英雄的當然不是弱者。
無論是從出身背景,還是個人實力來看,他們都能配得上一個「大師」之名。
這前前後後好幾十位大師湊在一塊兒,看得亞索腦殼都有些暈。
可他總覺得...
眼前的這些大師,跟他印象中的大師好像都不太一樣。
他認知中的大師應該都像素馬長老一樣,灑脫飄逸、澹泊高遠,沉心劍道而不爲外物所動。
可眼見的這些大師,他們與易的談話內容,卻大多有刻意向易大師示好,拉攏疾風教派爲己所用的意思。….
他們總讓亞索覺得:
「就像是酒桌上的生意人。」他撇了撇嘴,小聲滴咕。
市儈,虛僞,熱情洋溢卻不帶一絲真情。
亞索莫名地有了這種感覺。
而這不是亞索太過敏感。因爲有這種感覺的不只他一個。
易大師作爲一個涉世未深的山村少年,被這些精於社交應酬的老油條圍在中間,表現得也很左支右絀、應對艱難。
他那結巴無語的笨拙表現...就像是一個
多年閉門不出的社恐患者,在婚宴上被安排跟一桌陌生大叔坐一塊兒喝酒似的。
光是看到易大師那尷尬難言的模樣,亞索就莫名地能與之感同身受。
他心裡一陣厭煩,便索性從懷裡摸出酒葫蘆,想離開這裡透一透氣。
「亞索。」永恩說:「不得無禮。」
「禮?」亞索輕抿口酒,不屑回答:「我只是不想與市儈之徒共居一室罷了,豈能說是無禮?」
「不加了解而背後論人是非,便是無禮。」永恩很不客氣地教訓。
「我...」亞索還欲反駁。
永恩卻語氣認真地打斷了他:「亞索,你僅僅在社交場合見了他們一面,便憤世嫉俗地稱之爲市儈小人。可問題是,你真的瞭解這些大師麼?」
「他們的名字,你以前有過嗎?」
還真沒有。
亞索一心沉醉劍道,即便後來追隨素馬長老加入到反諾克薩斯的戰爭之中,也基本只關心自家劍派所在的這一畝三分地,很少去了解整個納沃利戰場的情報。
但永恩不同。
亞索因爲性情跳脫、不堪重任,一直被素馬長老安排在道場守家。而永恩卻是跟着反抗軍的戰友們,在整片納沃利戰場上活躍過的。
所以他對這些大師都有所瞭解:
「蓮花寺院的賈瑪大師,他當初爲保護平民轉移而主動殿後,面對十倍於己的敵人死戰不退,一番激戰下來身被數十創,重傷近死仍不願撤退逃生。如果不是友軍在最後關頭及時趕到,他恐怕早就爲了保護民衆而英勇犧牲了。」
「夏爾瑪家族的拉維大師,他全家上下73口人都在戰亂中被敵軍掠爲人質,被諾克薩斯人當作籌碼,要挾他放棄抵抗、叛國投敵。可爲了不讓反抗軍的防線出現缺口,爲了保護納沃利行省的萬千生靈,他...」
「還有朔極寺院的青夏大師...」
「提維迪家族的德賽大師...」
在場的幾乎每一位大師,身上都有那麼一段令人肅然起敬的英雄故事。
因爲能在這場殘酷至極的反侵略戰爭中主動站出來,與強大到令人絕望的諾克薩斯入侵者作不懈鬥爭,並一路堅持、倖存至今的人...不可能沒有故事。
他們都是納沃利的英雄。
這沒有錯。
「這...」亞索頓時有些臉紅。
他沒想到自己眼中那些虛情假意的市儈小人,竟然都是道德功績都勝他百倍的抗諾英雄。….
亞索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年輕淺薄。
或許,市儈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是一種錯。
哪怕人家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大師,就是一個市儈的生意人,那也不妨礙人家在保護初生之土這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當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啊!
「等等...」
亞索又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反抗軍的高層領袖,眼前的這些大師高人,他們都是實打實的英雄。
那...他們中間又怎麼會有人願意當兄弟會的臥底,甚至主動參與到暗殺艾瑞莉亞大師,這種齷齪無恥的陰謀中呢?
「英雄,也會變麼?」亞索喃喃問道:「還是說,易大師的情報有錯?臥底不在他們之中?」
永恩一陣沉默。
他想了一想,回答:「人是複雜的,亞索。」
亞索:「......」
他沉默下來,不再多說。
片刻之後,易大師也終於在應酬間把那幾十位大師都認了個全乎,結束了他經歷的這番折磨。
反抗軍的高層會議,還要
過一會兒才正式開始。
他們想要保護的艾瑞莉亞,此刻也還沒在人前現身。
於是,易藉口長途跋涉精神疲憊需要修整,便躲開了這些大師們的熱情搭訕,帶着亞索、永恩一行三人,在反抗軍總部借了一個房間冥想休息。
「嘿,易大師!」一進房間,避開外人,亞索便迫不及待地問他:「你剛剛跟那些大師都見過面了,那你認出兄弟會臥底是誰了嗎?」
「當然沒有。」易大師說:「我又不會讀心,怎麼可能見一面就認出誰是臥底?」
「那你準備怎麼找出臥底?」亞索不解。
「還有...」他頓了一頓,問:「你確定,他們中間有臥底麼?」
「唉?」易大師愣了一愣:「當然有。」
反抗軍高層有臥底這件事,是苦說大師親口說的。錯不了的。
「你爲什麼這麼問?」這都上戰場了,你還問敵人是不是敵人?
「我...」亞索欲言又止。
或許是聽了永恩講的那些英雄故事的原因吧。他本能地不願相信,這些故事裡的主角也會墮落。
「到底會不會,我們馬上就知道了。」易大師說。
「哦?」永恩聽出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易大師,你有辦法立刻找出臥底?」
「差不多。」易大師點了點頭。
苦說大師只是將劫召喚回了身邊,囑咐他之後跟着自己行動,就沒有再向劫透露更多關於暗殺行動的細節了。
劫更像是他帶在身邊的工具,只需要被使用,不需要知道太多。
這就導致領風者手裡的情報還遠遠不足。
他們現在只知道,反抗軍高層有臥底,臥底會策應兄弟會的暗殺行動。除此之外,和臥底有關的一切具體情報,他們都不掌握。
那他們該怎麼找臥底呢?
易大師帶着這個問題向銳雯會長求助,而銳雯則是在思考的同時,又將這些情況彙報給了一直艾歐尼亞戰場的李維會長。….
而李維會長在得知此事之後,便立刻幫他們想出了一個便利的解決方案:
「請塔姆先生幫忙。」
「誰?」亞索和永恩一臉迷茫。
「一隻掌握強大魔法的‘變異魔沼蛙,。」上次見面的時候,李維是這麼介紹塔姆的。
「不過...」易大師欲言又止。
雖說李維把塔姆先生的種族定義爲魔沼蛙,但哪怕易大師一輩子都沒見過祖安的魔沼蛙,他也本能地覺得,這傢伙不像是魔沼蛙。
因爲他更像鮎魚,咳咳...
因爲他太強了,強到可以施展近乎無視距離的超遠程傳送魔法。這可一點不像傳說中被祖安人拿來當零食吃的地溝魔沼蛙啊。
不過,這不重要。
「總之,塔姆先生擁有感知‘墮落氣息,的能力。」易大師說。
「墮落氣息?」亞索和永恩愈發不解。
「就是...」易大師回想着李維給他的解釋:「塔姆先生對貪慾的靈魂,尤其是因貪慾而逐漸墮落的純潔靈魂,有種特別的感知力。」
塔姆喜歡墮落的純潔靈魂。
而反抗軍的高層領袖,又個個都是曾經偉大的抗諾英雄。
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背叛了反抗軍,選擇了與納沃利兄弟會沆瀣一氣,甚至爲了兄弟會許諾的利益,協助暗殺他們的領袖,那...
毫無疑問,這個人的靈魂已經墮落了。
而墮落的英雄,就是塔姆最喜歡的美味。
塔姆肯定能在第一時間,通過空氣裡瀰漫着的「香味兒」,將那
些靈魂墮落者精準地從現場那幾十位大師中間篩選出來。
「你們等着看就好了。我現在就將塔姆先生召喚出來,讓他幫我們嗅出那些墮落者的味道。」易大師說。
「等等...」永恩覺得這哪裡有些不對:「那位塔姆先生能幫我們找到的,只是靈魂墮落的人。」
「可一個人就算因爲貪慾而墮落,也不一定就會墮落到當叛徒吧?」
永恩的質疑一點沒錯。
的確,墮落者,並不一定就等同於叛徒。
比如說,貪污斂財,就也算是一種墮落。
那叛徒的靈魂,就一定比倒賣軍資的鉅貪更墮落麼?有這樣精確的量化標準麼?並沒有。
而這些艾歐尼亞超凡大師,可不是莉娜那樣的,可以被惡魔輕易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羸弱凡人。
即使強如惡魔塔姆,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擊破這些大師高人的精神防禦,讀到他們的心聲。
而這些大師高人肯定也不會外人的幾句話,因爲一個「反抗軍內部可能有叛徒」的消息,就乖乖開放自己的靈魂給別人看。
面對一個精神系法師,放下精神防禦、開放靈魂記憶,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因爲對方如果能讀到你的心,那他就能輕易傷害你的靈魂。
李維也只有在面對薩勒芬妮的時候,纔敢完全不設心防。….
這些歷經戰場歷練的大師高人,顯然不會將自己的生命安全,輕易交到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一隻陌生蛤蟆手上。
所以...
要是想靠讀心來快速揪出臥底,那領風者就非得先跟普雷西典反抗軍打上一仗。
而如果無法使用讀心,那塔姆單憑「香氣」找到的那些靈魂墮落者,可就未必是兄弟會的臥底了。
「但這至少能幫我們縮小調查範圍,不是麼?」
墮落者未必是叛徒,但叛徒一定是靈魂墮落的人。
「這些人都是艾歐尼亞的英雄,他們中間一定不會有太多靈魂墮落的人。」易大師這麼認爲。
「從那一小部分墮落者中尋找叛徒,可要比直接尋找容易多了。」
易大師這麼說着,便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小的可愛青鳥。
他對那青鳥化身低聲耳語,很快...
在亞索和永恩那震驚莫名的目光中,地面憑空浮現出了一片詭異的水窪。
隨後水面一陣漣漪輕泛,一隻體型碩大的胖黑皮蛤蟆就跟地鼠似的,從那水窪下面探出了他光滑圓潤的大腦殼。
「您好,塔姆先生?」易試探着向他打着招呼。
「好個屁!」那胖蛤蟆卻一張口就是帶着口音的祖安話:「我都說了,我不是給你們領風者打雜的。一點小事就讓老子往艾歐尼亞跑,你們踏馬的不是說幸福全靠自己,不要救世主的嗎?」
「我可告訴你,李維那小子這次可是跟我打了包票,說這裡肯定有好吃的,老子纔過來的。」
「要是這裡沒有...」
「沒...」突然,惡魔說不出話了。
易大師有點緊張。畢竟他知道這蛤蟆有多強。
「怎麼了,塔姆先生?」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塔姆沒有回答。他只是一臉陶醉地張開血盆大口,用肥厚的大舌頭席捲着空氣,貪婪地吞噬着空氣中無形存在着的「美味」。
「聞到味兒了...」塔姆先生流口水了。
「什麼?」易大師在意追問:「您知道誰是墮落者了?」
「嗯嗯嗯。」塔姆瘋狂點頭。
「是誰?」
「哈哈哈哈。
」塔姆卻只是一邊流着口水,一邊咧嘴大笑。
他從水窪裡跳了出來,又感激地拍起了易大師的肩膀:「耍劍的小子,你這是怎麼找到的?」
「找到什麼?」易大師還有點發懵。
「食堂!」塔姆笑得合不攏嘴:「這裡簡直就是爲我建設的食堂!」
「全都是,幾乎全都是啊!」
「這些曾經純潔的靈魂,幾乎都墮落了!哈哈哈哈...」.
河流之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