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幅壁畫也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此時,文教授笑道:“不僅是唐代的繪畫風格,另外還有唐代軍隊的武器裝備,列陣情況等等,還包括服飾的模樣,在這畫中都能夠體現出來。”
“嗨,那又能怎麼樣。”
俞飛白興致不高,懶洋洋道:“大家大費周折,就是找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地宮,再發現一幅壁畫,你們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文教授苦笑道:“考古就是這樣,往往在不經意之間有驚喜,同時又在你無比期待的時候,狠狠的予以打擊,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
嘴上說着習慣,但是文教授眼中何嘗沒有失望之色。在得不償失的時候,肯定存在心理上的落差,不高興很正常。
“文教授,東西拿來了。”
就在衆人感慨之時,外頭有人走了進來,手裡還拿了一些零散的物件。
“什麼東西?”
俞飛白有些好奇:“打算做什麼?”
“當然是維護壁畫啊。”
文教授解釋道:“畢竟壁畫是在密室中封存的,現在打開了地宮,立即有空氣流通進來,讓室內環境產生變化。如果不及時做一些養護,那麼壁畫肯定會片片碎裂開來。”
衆人恍然大悟,連忙讓開位置,看着文教授調配一些**,然後小心翼翼噴灑在壁畫上。不久之後,牆壁上的圖畫明顯就變得清晰多了。
“咦!”
就在這時,王觀目光一描。卻是有所發現。
“一驚一乍的,怎麼了?”俞飛白不解道:“發現了什麼問題?”
“不是發現問題,而是好像知道這場景是畫些什麼了。”王觀沉吟道:“剛纔壁畫有幾分模糊,看得不是太清晰。現在你們看城池內,是不是有一個高臺,而且冒出濃煙……”
“對呀,沒錯。”
俞飛白仔細打量,也隨之點頭道:“描繪的是戰爭,硝煙四起。烽火瀰漫,很正常的情況啊,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城池還沒破,哪來的硝煙。就算是烽火,也有專門的烽火臺。也不該在城池內的高臺點燃啊。”王觀示意道:“高臺位置城池中央位置,應該屬於最重要的府邸,現在卻燒着了,應該是自己人放的火。縱火自/焚,倒是讓我想起一個典故來……”
“什麼典故?”俞飛白眨眼道:“燕王朱棣清君側,橫掃江南,殺進金陵。建文帝燒宮逃亡的典故?”
“裝什麼傻。”
王觀沒好氣道:“這是唐代的地宮,與明代扯得上什麼關係,我說的是……”
“武王伐紂!”
一瞬間,衆人若有所思起來。感覺王觀的推測也有幾分靠譜。畢竟文教授也說了,畫中場景未必就是真實的戰爭,那麼繪畫武王伐紂圖也不是沒有可能。
最最重要的是,得益於封神演義的深入民間。大家對於武王伐紂的故事已經耳熟能詳了。百姓簞食壺漿迎王師,宮城之中又有人自/焚。不是武王伐紂又是什麼?
“不過,畫中的可是唐代人物啊。”唐清華質疑起來。
“廢話,唐代人又不知道武王伐紂時期是什麼風貌,只好按照自己的社會風俗來了。”俞飛白隨口道:“什麼時期的畫,就體現出什麼時期的社會特徵,這是鑑定古畫的基本常識。唐代對於商周時期的事情,可沒有現代瞭解細緻,能夠復原幾千年前的情況。”
“飛白說得很對。”
侯老贊同道:“這是鮮明的時代特徵,在古畫中十分常見。不過好端端的,幹嘛要繪畫武王伐紂圖?這纔是需要研究的事情。”
“人家高興唄,畫什麼是他的自由……”
俞飛白也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隨之認真思考起來:“武王伐紂,錢老好像說過,武王沒有那麼正義,紂王也沒有那麼殘暴,普通百姓卻是被封神演義給誤導了。”
“令希沒有說錯。”
此時,侯老點頭道:“據現有的資料來看,紂王還是比較英明神武的,什麼炮烙大臣,酒池肉林,包括所謂的狐狸精妲己,都是屬於捕風捉影的事情,故意往他身上抹黑。”
“正常,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俞飛白笑道:“不黑他,怎麼彰顯自己政權的合法性?不是誰都像項羽這樣幸運的,就算兵敗自殺,還留下英雄稱號。反倒是勝利者劉邦,個個罵他是無賴。或者這與劉邦大殺功臣有關吧,自然沒人爲他說好話。”
“很有可能。”
文教授笑道:“文人的筆有多厲害,你們又不是不清楚。就算是名滿天下的大好人,在他們的筆下一拐,就成爲了十惡不赦的壞蛋了。無論古今,都是一個樣。”
“至於紂王,說他罪惡滔天,確實有些冤枉他了。不過這人與隋煬帝十分相似,屬於那種好大喜功的脾性。”
文教授娓娓說道:“本身的能力不差,又想做出一番功績來,對外武力征戰,在內又搞出許多大工程。一時之間,肯定是民怨沸騰,內外交困,最終被奪了天下。說是冤枉吧,好像有點兒,但是爲他們可惜,又談不上……”
“反正就是自找的。”俞飛白一針見血道:“其實只要他們不亂折騰,這江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斷送在他們手裡。”
“就是這個意思。”
侯老笑了笑,又思索起來:“只是無緣無故的,不可能畫這畫呀。把安祿山和史思明比喻成爲紂王,這未免有些擡舉他們了。如果是唐初,又有些對不上號。難道是指篡唐的朱溫?但是這畫風又不像是晚唐時期的……”
“不是晚唐畫風,又是什麼時期的風格?”俞飛白隨口道。
“盛唐風格。”
王觀解釋道:“這種體態豐腴,雍容華貴的模樣,這是標準的盛唐畫風。只有社會富足到一定的程度,人物才能胖得起來。不然的話,只會有枯瘦之感,就好像是清代,再怎麼粉飾太平,畫中人物一個個營養不良的樣子,就知道它虛有其表的底細了。”
“盛唐?”
俞飛白撓頭道:“在我的印象之中,在盛唐謀反的,除了安祿山和史思明以外,再也沒有別的人了?再說了,兩個謀反的傢伙,應該沒臉自詡正文一方,去討伐‘唐紂’吧。”
“所以才覺得奇怪呀。”王觀皺眉思索:“武王伐紂,伐紂,伐……zhou?”
到了最後,王觀的聲音一變,臉色也跟着變了,表情變得十分古怪:“我好像有些懂了,不過又怕是巧合。”
“懂什麼了?”俞飛白一怔,連忙追問起來。
“地宮建得極寬廣,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猜測它不是陵墓,而是埋藏金銀財寶的地方。只不過在進來之後,發現沒有任何金銀財寶,才又改變想法,覺得它是被人廢棄的陵墓。”王觀搖頭道:“可是這樣一來,嚴密的機關門又說不過去了……”
在王觀的提醒下,其他人紛紛反應過來,覺得他說得對。不管是什麼猜測,地宮的機關門都是一道繞不過去的檻。
與此同時,俞飛白心急催促起來:“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直接說明白就行了,不要繞來繞去的兜圈子。”
“其實我覺得,這地宮不是陵墓,也不是埋藏金銀財寶的密室,而是一個……”王觀猶豫了下,才輕聲說道:“而是一個掩人耳目,秘密聚會的地方。”
“秘密聚會?”
一瞬間,衆人愣住了,不解其意。
“爲什麼這樣說。”
俞飛白迷惑道:“在古代秘密集會,乾脆要掩人耳目,是打算造反嗎?”
“你說對了,或許真是在商量造反。”王觀輕笑道:“當然,可能人家卻覺得自己的行爲非常正義,屬於撥亂反正的壯舉。而且從現代的角度來看,好像也能夠說得過去……”
“最討厭別人賣關子,你知道什麼就趕緊說啊。”俞飛白瞪眼道:“難道就不知道,吊人胃口是非常不道德的事情嗎。”
“我說了,這只是猜測。”王觀笑了笑,在衆人的關注下,這才解釋起來:“你們不覺得,伐紂,也可以理解成爲伐……周!”
紂是第四聲,而周卻是第一聲,顯而易見屬於不同聲調的兩個字。衆人仔細留意,自然輕易分辨出來了。
“伐…周!”
乍聽見這周字,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俞飛白是年輕人,腦袋瓜子比較靈活,一怔之後立即想明白了,頓時嘆聲道:“武周,不是武王伐周,應該是討伐武周纔對。”
“啊!”
聽到這話,其他人也隨之恍然大悟。
“對,應該是武周沒錯。”
侯老心思急轉,立時笑逐顏開,連連點頭道:“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轉得快,想得比較透徹啊。如果是伐周,那麼就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以伐紂暗指伐周……很有道理。”文教授想了想以後,也表示贊同:“在那個年代,也有幾分恐怖政治的意味,確實需要秘密集會。”
此時,文教授越想越覺得合理,忍不住誇讚道:“王觀,你說得太對了。這裡距離洛陽很近,而且又在地宮之中,不會引人注目。隱身在這裡,不僅能夠秘密集會,更能暗藏兵甲,然後找到機會,出奇制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