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摹本來臨摹寒食帖,與通過原本真跡來臨摹寒食帖的區別,想必大家也應該明白。再加上劉墉本身就是個書法名家,那麼更能把握真跡的精髓神韻。
這樣一來,大家多少也明白了這幅仿品的價值。當然,也必須有一個前提。這仿品真的就是劉墉之作,而不是別人仿劉墉的贗品。
這話有些繞,不過也是古玩收藏之中一個比較讓人無奈的事實了。在真跡已經確定下落的情況下,大家也明白真跡不可能出現在市場上。那麼一些利慾薰心的人,肯定把目標放在仿品上面去了。
畢竟在真跡不出的情況下,名家的仿品也十分值錢。所以各種惟妙惟肖的仿品就如雨後春筍一般冒涌出來了,真可謂是層出不窮,屢見不鮮……
考慮到這種情況,王觀和田老自然需要小心謹慎,仔細的鑑別真僞。
“王觀呀,你怎麼看?”田老口中詢問,也沒有清閒下來,眼睛仔細觀察字帖的情況,更直接上手觸摸紙質裱料,儘量沒有任何疏漏。
“有譜。”王觀也在仔細觀賞,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紙質黃白顏色過渡自然,不像是作舊的痕跡。”
“嗯,紙張倒是沒錯。”田老微微點頭表示認同,然後在譚掌櫃驚喜交集的目光之中,他卻沉吟道:“不過也有老紙新書的情況。”
所謂的老紙新書,那是指用那個時期流傳下來的古紙,再在古紙上臨書作僞,等到墨字乾透之後,再懸掛一段時間。就完全像是古代的書畫了。
由於紙張真是古紙,如果只鑑別紙質,那麼肯定看不出任何作舊的痕跡。由此也可以知道造假的人多麼挖空心思,想盡各種手段達到以假亂真的目的。
刑老等人聞聲,紛紛感嘆起來。他們是知道古玩收藏的水很深,但是深到什麼程度卻完全沒有概念,現在聽到王觀和田老交流,才發覺深不可測,足夠淹死一大片人了。
與此同時。譚掌櫃連忙辯解起來:“田老,紙可能是古紙,但是新寫的字,總不能也像這些古字一樣光澤內斂吧。”
這個說法也成立,畢竟就算是同一種墨汁。書寫在同樣材質的紙上,也會隨着時間的不斷推移,呈現出不同的狀況。
如果是好墨,字跡儘管依然清晰如故,但是過了幾百年,肯定少了一開始時候那種油亮如漆的光澤。如果是差墨,那就更加不用說了。或許幾百年下來,墨色直接褪隱淡化了。
不管怎麼說,文字的墨跡,也是研究書畫真假的依據之一。
田老肯定明白。不過卻沒有理會譚掌櫃的辯解,而是研究書法的風格來:“蘇東坡的書法初看並不美,用筆很自然,有點隨意。所以不喜歡的人才評價說是石壓蛤蟆。另外就是,寒食帖本來是詩稿。肯定不像是定稿那樣工整規矩。”
“不過恰恰是這樣,才顯得寒食帖平淡天真,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所以看得久了,才能夠體會其中的美感。那種不自誇、不賣弄、不矯情的真善美。”
田老慢慢評點道:“再說說劉墉的書法,字體貌豐骨勁,味厚深藏,內含剛勁。他特別喜好濃墨,寫字比較圓厚,不加連綿,空白寬大。不喜歡他的字的人,說他寫的字像墨豬,這恰恰與蘇東坡類似。”
“所以說,劉墉要臨摹蘇東坡的書法,那絕對沒有多少難度。”
說話之間,田老又笑道:“另外就是黃山谷的跋尾了,與蘇東坡的書法風格截然不同,卻相互輝映,兩大書家並列在一起,稱爲雙璧。很多人形容黃山谷的字,就好像打開將軍的寶庫,長槍大戟,劍拔弩張,有種鋒芒畢露的感覺。”
“所以說,這樣的字,劉墉是仿不出來的,就算是硬要臨摹,也寫不出那種味道。”
就在這時,田老示意道:“你們要是看過寒食帖真跡,就會發現這篇字帖的詩二首文字有真跡的幾分風韻,但是黃山谷的跋尾卻越看越彆扭,有些不倫不類。”
“所以說呢?”刑老眼睛一亮,聽出了弦外之音。
“所以說……”田老一笑,看向旁邊的盒子:“該看看東坡天硯了。”
這下子,該明白的人也明白了,就在刑老招呼眉開眼笑的譚掌櫃到旁邊交談的時候,田老忽然有意無意說道:“對了,在劉墉諸多傳世書法中,有很多代筆的作品。特別是劉墉有三個小妾,都能代筆可亂真,需要小心謹慎啊。”
“嗯?”
一瞬間,譚掌櫃的笑容僵滯住了,肯定有心想要辯解兩句,但是田老卻沒有聆聽的意思,直接示意王觀把盒子打開,看看所謂的蘇東坡天硯是什麼模樣。
“好大塊的硯臺。”
此時,王觀順手把盒子打開了,只見盒中有一方石硯。不過石硯的呈橢圓形,長和寬都超過二十釐米。王觀順手把石硯捧出來打量,只見硯臺正面有硯池、硯溝,還有斑斑的痕跡,在硯臺的背面則是清晰可見的銘文。
“田老,你看看。”
打量了片刻,王觀微微皺眉,順勢把石硯放下,讓田老上手過目。
“你又是怎麼看的?”田老隨口問道,也認真細緻打量起來。
“關於這方天硯,蘇東坡自己曾經寫過一篇天石硯銘,把硯臺的來歷交待得很清楚了。”王觀沉吟道:“他說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在自家的後院得異石,如魚,膚溫瑩,作淺碧色。表裡皆細銀星,扣之鏗然。”
“也就是說,那塊石頭的顏色應該似魚鱗般,有着閃爍淺碧的色彩。且石質細潤光滑,微顯道道脈絡,敲打能發出悅耳的聲音。”
適時,王觀眨眼道:“可是這些特徵,貌似與眼下這塊石硯有些不符。”
其他人看了,紛紛點頭,確實不符。硬說有什麼相同的地方,那就是硯臺的銘文相同了,至於銀星魚鱗紋,淺碧的顏色,根本沒在這硯臺上看出來。
這個時候,在旁邊和刑老討價還價的譚掌櫃聞聲,忍不住回頭反駁道:“九百多年了,石頭經歷了許多風雨滄桑,有些變化很正常。”
“再有變化,硯臺本身的質地不可能也變了吧。”王觀笑道,隨即伸手在硯石上一摸,頓時搖頭起來:“好粗糙,根本沒有溫瑩細膩的感覺。”
“表面有些風化了……”譚掌櫃又回了一句。
“那就自相矛盾了。”王觀又笑道:“既然表面風化,那麼硯銘也應該有些含糊不清纔對,爲什麼字跡這樣清晰?”
“呃……”譚掌櫃頓時啞口無言。
“好了。”
就在這時,刑老趁機笑道:“硯臺的事情先放一邊,你還是認真的和我商量這幅代筆寒食帖的事情吧。”
“刑老,這真不是代筆。”譚掌櫃很無奈。要知道劉墉真跡和劉墉小妾代筆,那是截然不同的性質,價格也是有一定的差距。
“不管是不是代筆,你的要價也太高了。”刑老搖頭道:“你也知道,這畫不是我們個人想要,而是作爲展覽用的,事後也會放在文化館裡收藏,屬於文化盛事。”
“我知道,不過您老也應該清楚……”譚掌櫃苦着臉道:“我這店是小本經營,這件東西更是壓堂鎮店之寶,當初進貨的時候也沒少花錢……”
“行了,大家一人退一步。”刑老擺手道:“你不要獅子大開口。”
“不能少了,再少我全家該喝西北風了。”譚掌櫃卻不願意退讓,他已經認準了刑老等人不可能放棄這件東西,打算大賺一筆了。至於蘇子文化節,關他啥事?他又不是文化人,只是一個小商人而已,閒得蛋疼纔會去操心什麼文化盛事。
做人要本分,在其位,謀其政,所以對他來說,賺錢纔是第一要務。
帶着這樣的想法,譚掌櫃堅持不讓步,卻讓是刑老等人紛紛皺起眉頭,多少有些不滿,卻無可奈何。畢竟東西是人家的,人家賣不賣,賣多少錢,這是人家的自由,大家也管不着,更加沒有理由逼他一定要賣給自己。
一時之間僵持不下,刑老輕輕嘆氣,就要點頭答應下來。
就在這時,田老忽然開口道:“刑兄,這事也不急,反正後天才是文化節,有的是時間。鄂州是古武昌,底蘊非凡,我們再去別處逛逛吧,說不定有更好的東西。”
“沒錯。”王觀配合默契,輕笑道:“說起來,我的收藏品之中也有一個不錯的臂擱,卻是與蘇東坡有些關係。”
他也沒有撒謊,黃庭堅的臂擱,多少與蘇東坡有些關係吧。怎麼說兩人也是亦師亦友的知己,要說兩人沒關係,先問問遍佈海內外的蘇粉答不答應。
“怎麼,你的臂擱還在?”
田老一聽,頓時笑道:“反正你家也不遠,回頭叫人送過來吧。”
“沒問題。”
王觀爽快道:“有需要的話,我直接送給文化館了……”
兩人一唱一和,卻是讓譚掌櫃糾結起來。他何嘗不知道兩人是在擠兌自己,不過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要乖乖的入套。這是陽謀,根本化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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