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真金不怕火煉,當然不是指火燒不化金子。相反,金子的熔點並不高,很容易就可以燒化了。不過,黃金的化學穩定性很高,不容易與其他物質發生化學反應。
所以,金子即使是燒化了,冷卻後得到的金塊還和燒前的金子顏色重量相同,沒有氧化丟失,這纔有了真金不怕火煉的說法。
不過,現在這些火焰的溫度很高,但是並沒有觸及大香爐的熔點。哪怕大香爐的表面,已經出現了通紅的顏色,卻是沒有融化的跡象。
見此情形,俞飛白點頭道:“錢老,您的判斷是對的。如果東西的質量很差,這個時候早該化了。嘿嘿,薑還是老的辣啊。”
對於俞飛白的奉承,錢老淡然一笑,揮手道:“差不多了,把火熄了吧。”
“好嘞!”
俞飛白連忙點頭,招呼王觀他們,把殘燒的木柴移開一邊。之後在錢老的提醒下,大家耐心的等待起來,讓大香爐慢慢的冷卻。
十分鐘過去了,大香爐表面火熱的氣息已經消散。這個時候,俞飛白再也按捺不住,拿了一根纖細的木柴,輕輕的在大香爐身上一戳。
“撲哧!”
在衆人的注視下,爐身表面陡然開裂,形成了一道道龜裂似的紋理。
“不是吧,我還沒用力。這就裂了?”俞飛白也被嚇了一跳,有點兒手足無措。
“沒事。”
王觀看得清楚,立即笑着提醒道:“只是表層開縫而已。”
“咦,好像也是。”俞飛白等人凝神一看,發現確實是這樣,爐身表面的裂縫有種脫離的感覺,而不是深入內部的痕跡。
“哈哈,果然有貓膩。”俞飛白一看,馬上喜形於色,反應更是不慢。立即揮起手裡的木柴條,狠狠的在爐身上一刮。
剎那間,大片大片的焦黑東西就飛灑落地。衆人的目光也隨之聚集在大爐的身上,只見被刮過的地方,顯現出一片明黃的顏色,甚至泛出十分溫潤細膩的燦爛光澤。
“這是,黃金……”
俞飛白睜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去觸摸。
“笨蛋。”
王觀連忙阻攔,哭笑不得道:“還燙着呢。不怕灼傷啊。”
“他是見錢眼開,要財不要命。”
唐清華忍不住搖頭。鄙夷道:“典型的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一時忘了。”俞飛白尷尬而笑,又仔細打量爐子,眼睛多了幾分迷惑不解:“不過東西看起來,不太像是黃金呀。”
“誰告訴你是黃金的。”錢老神情激動莫名,有種壓抑起來的驚喜:“你們快趁熱把外層的東西颳去,免得徹底冷了又凝固起來。”
王觀等人聞聲,連忙行動起來,各自拿了根木條。站在不同的角度輕刮。
“錢老,爐壁上有字……”
才颳了兩下,唐清華就驚奇的叫了出來。
“什麼?”
衆人一聽,連忙擠過去圍觀,只見爐外壁果然有一些文字,而且文字不是書寫,或者銘刻在爐上。反而是嵌入其中。而且,這些文字的顏色與爐子微黃明亮的顏色也截然不同,而是真正的金光閃動,熠熠生輝。就好像是夏夜深藍色天空閃爍的星星,非常美觀!
“錯金銘文!”
乍看之下,皮求是也忍不住驚歎起來。
在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什麼是錯金。金很好理解,就是金子。至於錯,對於一般人來說,就不怎麼容易理解了。錯字,至少有十幾種不同的解釋。但是錯金結合起來,就是一種金屬絲鑲嵌工藝,主要是指用金銀絲在器物的表面上鑲嵌成花紋或文字。
這種工藝,也有兩種表現手法。一種是塗畫法,把金泥在器物上塗成各種圖案,或者塗在預鑄的凹槽之內。當然,這種手法,今天有人稱爲鎏金。
另外一種,就是鑲嵌法了,又叫鏤金裝飾法。主要是把黃金錘鍛成金絲、金片,並鑲嵌在金屬器物表面。再經過拋光打磨的處理,讓金絲或金片與器物的表面自然平滑,達到嚴絲合縫的地步。
顯然,這個大香爐的錯金銘文,就是屬於鑲嵌法。
一小片地方,簡單的幾個文字,字體線條勁細飄逸,橫豎筆劃交叉處,常常以圓點裝飾,好似點點明星,閃爍微微金色光芒,非常的精美。
“快快,繼續刮,看看銘文是什麼內容。”
發現了錯金文字,大家的熱情更加高漲,不用錢老再催促,就幹勁十足的動手起來。
大香爐儘管高達一米,但是四個人動手,速度也慢不起來,很快就把爐身上的那層僞裝給颳去了。之後,衆人又拿毛巾把爐身擦拭了一遍,纔算是讓大香爐露出本來面目。
爐身微黃就好像是藏經紙一樣的顏色,溫潤的光澤內斂,使得爐子的外壁看起來非常的細膩光滑。總而言之,這件大爐子包漿沉穩,色澤典雅,外型莊重敦厚,讓人看了就覺得這不是凡器,而是難得罕見的稀世珍寶。
“寶爐,絕對是寶爐。”
皮求是讚不絕口,甚至有幾分目眩神迷。
實際上,王觀等人的情況也差不多,轉在爐子旁邊仔細觀賞,如果不是顧及微燙的餘熱,他們肯定上手撫摸起來。緊接着,幾人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在錯金銘文上面。
一般來說,一件東西的來歷,可以在銘文上尋找答案。可是,當他們觀看銘文的時候,卻齊齊傻了眼。文字他們認識,很標準的楷書。而且,金錯工藝精湛,字體非常清晰,沒有含糊不清的地方。
然而,中國古文的精妙就在於,一個個文字拆開,大家應該可以讀得出來。可是一組合之後,其中的意思就需要仔細斟酌研究了。
“好像是一篇歌功頌德的文章。”
皮求是見多識廣,倒是看出幾分端倪來:“好像是讚頌某個人,立了什麼功勞,得到了什麼獎賞,賜封什麼官職爵位……哦,對了,好像是什麼上柱國、榮國公,諡恭靖!”
“名字,關鍵是名字……”俞飛白提醒道,也在銘文上搜索起來。
“在這裡。”皮求是繞走兩步,找到了銘文的開篇,一邊打量,一邊念讀:“姚氏斯道,賜名廣孝,幼年爲僧,法號道衍……”
“姚廣孝!”
一瞬間,皮求是瞠目結舌。與此同時,唐清華對另外的一頭,就是銘文的篇尾,也輕聲誦讀起來:“大明宣德五年御賜慶壽寺……”
“宣德……宣德爐?”剎那間,俞飛白摸了摸額頭,感覺有點兒暈:“等等,讓我緩緩,信息量好大……”
不僅是俞飛白眼暈,王觀也覺得十分驚詫。宣德爐他肯定知道,號稱近六百年來絕世珍品寶爐,更是歷代藏家夢寐以求的東西。宣德爐的製作,據說是用精銅煉了十二遍,並且加入了金銀等貴金屬,歷經了幾年時間,這才鑄造成功。
然而,由於朝代的更迭,時代的變遷。在這幾百年之間,宣德爐經歷了多次浩劫,使得流傳至今的真爐已經鳳毛麟角,讓世人只知其名未見其形,彌足珍貴。
宣德爐的珍貴,王觀心裡也有數。問題在於,據他所瞭解的宣德爐,最大的型號,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吧。高三尺,就是現代一米。而且,爐腹圓寬,他根本合抱不起來。
這樣大件的東西,會是精緻雅觀的宣德爐嗎?
“嘿,我們有些鑽牛角尖了。”
忽然之間,俞飛白拍了拍腦袋,好像是反應過來了,笑嘻嘻道:“宣德年間製造的爐子,不一定就是宣德爐。呃,我的意思是說,不一定是我們認定的那種宣德爐。再說了,宣德爐的仿品多如牛毛,明清民國每個時期都有仿製品。別看爐子落宣德年間的款,實際上是後仿的也十分正常。”
“飛白兄弟,這東西不可能是仿品。”
這個時候,皮求是搖頭道:“據我所知,宣德爐分有大中小三種型號。徑八到十二釐米的爐最常見,屬於小號;徑十五釐米左右的爐是中號;而徑大於二十釐米的爐是大號。可是,二十釐米以上,最大的也無非是三十釐米左右,根本不可能有這麼高的。”
“古人也不傻,不可能仿造一個大家不認可的東西。”皮求是輕嘆道:“再說了,爐上的錯金銘文,已經非常明白的表示,這個大爐子是賜給緇衣宰相姚廣孝的東西。想必,後來人應該不會在這方面造假,而且也沒必要費盡心機去造這個假。”
“姚廣孝!”
王觀沉吟道:“就是那個助明成祖朱棣奪取侄子建文帝江山,與劉伯溫齊名,號稱明初兩大謀士之一的道衍和尚?”
“沒錯,就是他。”皮求是點頭,連蒙帶猜的,他也明白了一些銘文意思,慢慢解釋道:“爐上文字的內容,就是敘述姚文孝的功績,並且賜下大爐,讓慶壽寺的僧人供奉。”
“那個……我插嘴問一句呀。”
適時,唐清華不好意思一笑,有些迷惑道:“既然姚廣孝是明成祖朱棣的謀臣,那宣德皇帝幹嘛賜爐給他?難道說姚廣孝非常長壽,一直活到宣德年間了?”
“無知!”
俞飛白瞥眼,鄙視道:“你就不知道,古代有追封這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