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的臥室裡,蘇莫躺在軟綿綿的大牀上,秀髮散落開來,猶如黑夜裡綻放的花蕊。修長的食指輕輕的拭去眼角的淚花,接着順沿直上,停在眉間,感受着蔣慕白手心留下的溫度,她暗自的胡思亂想着,蔣慕白,爲什麼在這一秒裡自己的眉眼之間皆是他的容貌?
剛出門口,蔣慕白立馬打車心急火燎的向醫院趕去,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他聽見了那個受傷的男子呼喚蘇莫兩個字的時候,心裡就惴惴不安,他在擔心什麼,抑或他在害怕什麼嗎?
容不得蔣慕白想個明白,孟楚的電話又催促來了,蔣慕白接下電話,又恢復淡然的語氣說道,
“怎麼了?”
“老白,你快殺過來吧,孟言顏那個小丫頭片子正在滿世界找我呢,我要趕緊去躲,沒時間了,你快點。”
孟楚在另一頭破聲的咆哮着,好像大刀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一樣。
蔣慕白的眉毛努成一條縫,一臉無奈,真是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兄妹兩個是有多大仇,顧不上調侃,他接着說道,
“嗯,我這就到。”
少頃,的士司機的車子唰的停在了醫院的門口,蔣慕白向醫院望了一眼,孟楚正站在醫院門口等候自己呢,看着他190的大個子,焦躁在地面上踱來踱去,雙手合十的閉着眼睛一副求神拜佛的模樣,蔣慕白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感,不得不說,孟楚真真是當之無愧的奇葩啊。
他起身剛走下車,孟楚像是瞟見了救星一樣,雙眸立刻亮了起來,飛速的衝上前抱住蔣慕白又是親又是撓,蔣慕白尷尬的笑了笑,滿臉黑線的推開纏在自己身上的孟楚,語氣慵懶的詢問道,
“他在哪,先帶我去見他吧。”
孟楚連忙的拉着他向醫院十二樓走去,剛進電梯,孟楚突然一拍腦袋,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嚴肅的囑咐着,
“你見着他的時候小心點,醫生說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不穩定?”蔣慕白疑惑的蹙了下眉頭,接着問道,“什麼意思?”
“這個還要等醫生的診斷結果,現在還不確定。”
孟楚的回答讓蔣慕白更加的雲裡霧裡,難道是精神疾病,還是羊癲瘋?不過看這形勢並不樂觀,還是先見到醫生再說吧。
兩人形色匆匆的到了受傷男子的病房門口,孟楚頓住腳步,不放心的手扶着門柄低語道,
“咱們輕一點,小心刺激他。”
蔣慕白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白色的病房裡,猶如另一個世界,揮散不去的藥水味隱約的充斥在灰色壓抑的空氣裡。受傷男子彷彿一具瘦骨嶙峋的屍體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可是即使他們的步伐如何的輕巧,男子的眉頭依然微皺了一下,在他稀薄如紙的臉上仿若一道不和諧的線條。
“是我們送你來醫院的,你還記得嗎?”
孟楚試探性的開口問道,聲音極輕,他向前傾着身體,好像一隻準備隨時撲到男子的“大灰狼”。
蔣慕白站在一側,想要捕捉到男子的任何細微的表情,卻是一無所獲,男子彷彿死去了的一般,毫無生氣。
孟楚轉過頭,不滿的對視着蔣慕白小聲嘀咕道,
“看,我就是跟個啞巴呆了一晚上。”
蔣慕白聳了聳肩,若有所思的回覆道,“看來是個大麻煩呢。”
聽到他這麼一說,孟楚的心一下子躁動起來了,忿忿不平的低吼道,
“這還只是個死的,我那邊還有個活的呢。”
蔣慕白瞅了瞅孟楚那張憋的紫紅的臉色,一副活該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辜的長嘆一聲。
孟楚看着哥們這麼不講義氣,更加暴跳如雷,死死的揪着他的衣領,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我不管,等會她真來了,你就對付她,誰讓她只聽你的。”
“她可是個女人,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蔣慕白兩手一攤,他可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他可不想趟這趟渾水啊。
孟楚還想再說些什麼,只聞一聲“啊”的尖叫聲,兩人齊刷刷的向病牀望去。
病牀上的受傷男子正在發瘋似的大叫着,脖頸處青筋暴露,仿若在發泄着無窮的怨氣,蔣慕白示意孟楚先不要輕舉妄動,兩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着痕跡的挪動着雙腿,驀地,男子悴不及防的拔出自己手上的導管針頭,騰的借力站起身來,一躍向着不遠處的窗臺飛去——
見勢不妙,孟楚慌亂中向前一撲,栽倒在地,他順勢抓住了男子的腳踝,男子開始猛烈的反抗着,朝着孟楚的手背,用力的踩去,孟楚強忍住痛楚,雙手卻不敢鬆動一下,連連大喊道,
“快。”
蔣慕白不敢怠慢一下,也用力的的拖拽着男人的身子,男子卻像是一頭髮狂的野獸,力氣出奇的大,蔣慕白掏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向醫生求助,男子趁其不備,赤手奪過手機,直接拋出了窗戶。
蔣慕白一下子被激怒了,擒住男人的脖子,將他的上半身按到在窗臺上,接着眼神看向地上的孟楚,孟楚的雙手飛快的游到男子的腰部,抱着男子重力的向後一倒,兩人均是人仰馬翻。
還顧不得喘息的兩個人把男子強硬的按到在牀上,蔣慕白更是把整個肉體壓在了男子的身上,這可是他第一次跟一個男人這麼親密啊,蔣慕白想想都覺得渾身雞皮疙瘩。他一邊遏制着還在掙扎的男子,一邊呼喊孟楚快叫醫生。
孟楚點點頭,匆匆的跑了出去,隨後而來的醫生和護士將鎮定劑注入了男子的體內,男子緊張的神色終於開始一點點的鬆懈下去,身子也慢慢舒展開來,口中不停的喃喃道,
“蘇莫,蘇莫。”
這兩個字對於他彷彿是魔咒一樣,是他從出事到現在唯一透漏出的信息,也是唯一縈繞腦海的。蔣慕白的心底暗暗蒙上一層薄霧,他總感覺男子口中的蘇莫正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女孩,只是他爲什麼不敢讓自己去相信,他猶豫了嗎,是的,他想起了蘇莫燦爛的臉龐,他開始猶豫了。
看他這個樣子,蔣慕白怕他醒來再次想不開,特意請了人二十四小時陪護在他身邊,他和孟楚終於鬆了一口氣,只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更想知道受傷男子是怎麼了,兩個人一行來到了醫生的值班室,開門見山的問道,
“他是精神出問題了嗎?”
醫生搖搖頭,面色凝重,似乎是更嚴重的事情。
蔣慕白還在沉思,孟楚徹底憋不住了,一把抓住醫生白色的大褂,不耐煩的逼問道,
“你是醫生,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怎麼了,他要是一直這樣,老子是不是還要照顧他一輩子啊?”
蔣慕白對這架勢是司空見慣了,倒也沒攔,他也覺得這醫生磨磨唧唧真心煩人。
醫生摸了摸自己的黑色邊框眼鏡,唯唯諾諾的說道,
“他得的是癌症,胃癌,晚期。”
“什麼?”孟楚嘩的手滑了下來,吃驚的看着醫生,蔣慕白也不可置信的同時注視着醫生,等待着他再確認一遍。
醫生正襟坐好,接着嚴肅的重複了一次,
“他得的是晚期胃癌,最多可以再活一個月。”
孟楚愣頭愣腦的傻站在一邊,蔣慕白這時候回過神來,問道,
“一點辦法也沒了嗎?”
醫生無計可施的晃動着腦袋,直接否決了蔣慕白的想法。
孟楚緊接着追問道,“送到國外去,現在也治不了嗎?”
“我認識你們是孟家少爺和蔣家少爺,如果他是你們的朋友,我還是勸你們儘量讓他在國內多過幾天自己想過的生活的吧。”
醫生只是一句話,便判定了一個人的死刑,可是生命就是這麼殘忍。
蔣慕白唏噓的想起了男子眼神裡的絕望和痛苦,想必這些日子他也承受了不少常人所不能體會的遭遇,纔會變的如此吧,想到此處,他更加擔心了,如果這個人是蘇莫的親人,她知道後,是否能夠承受的住呢。
孟楚隨手的搬過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完美的下巴抵在椅背上端,百愁莫展仰着一張苦瓜臉,轉而脖子也倏地垂了下去,如同上吊一樣,尋死覓活的叫苦道,
“我的下半輩子難道要在監獄度過了嗎?我不要啊,我還沒品嚐過最美味的紅酒,我還沒給子孫後代們留下遺產呢!”
“得了吧,你哪裡來的子孫後代了。”蔣慕白一盆冷水澆了下去,醫生也在一旁默默的擦着汗。
看着蔣慕白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孟楚拗過頭,甩給他一個冷冷的後腦勺。
蔣慕白無語的看着他,面無表情的淡淡道,
“你不會坐牢的。”
“真的?”孟楚一下子活躍了起來,兩眼冒着紅心的看着蔣慕白,只覺得越看越可愛……
“醫生說了,他只有一個月了,癌症應該不是你撞出來的。”蔣慕白說完向醫生投去一個眼神,醫生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孟楚頓時重生一般,似乎自己頭頂的那片天空都明媚起來了,只是還沒過一秒鐘,他的手機大煞風景的響了起來,孟楚不住的咂着嘴罵道,
“是哪個沒長眼的這麼會挑時間給老子打電話!”
一看屏幕閃爍的“孟言顏”三個大字,孟楚霎時傻了眼,自己怎麼把她給忘了,他看了眼自己的手中的手機,嫌棄病毒似的丟掉了桌子上,哀求的小眼神盯向蔣慕白,蔣慕白也當做沒看見,閉目養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