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的寓所內,芷儀伏在窗前的几案上,注視着窗外的初秋景緻。熹微晨光透過喬木的間隙,仿若一片朦朧的淡金帷幕,林風瑟瑟,金葉簌簌,恰如仙境般令人沉醉。但是,身在此處的芷儀,心中卻愈發惴惴不安。
雖然戰區之內風平浪靜,但戰區之外曠日持久的血戰,芷儀亦是有所耳聞。不過,即便她一再提出參戰申請,無論是戰務部還是參謀部,迴應皆爲拒絕。因而,此刻的她也只能滯留於居所內,靜候着戰況的完結。
“大家現在,一定都在努力地戰鬥吧。”芷儀的視線,落在了樹梢僅存的一片黃葉,秋風撩撥下,葉片亦是搖擺翕動,卻仍然堅韌地固守於枯枝之上。而此時,芷儀的心緒,卻早已被不計其數的往昔回憶填滿,那便是她與同伴們,一同奮戰的點點滴滴。不過,在這些片段中,卻有一人佔據了大半的畫面,關於他的每一段回憶,對於芷儀而言,皆是歷歷在目,難以消磨。
“如果我也能有力量的話,就可以去幫助大家了,可以去幫你了……你千萬不能出事啊,易彬……”想到這裡,芷儀淺褐色的澄明瞳孔,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忡忡憂心,早已溢於言表。這時,那片孤葉終於在秋風襲擾下被捲起,隨後翩然而落,幾乎與此同時,芷儀也立刻從桌前坐起身來。
然而,吸引了她的注意的,並非是風捲殘葉,而是玄關傳來的輕微叩擊聲。“嗯?誰呀?”芷儀一面應答着,便向着門口走去,但當她打開房門之時,卻發現門前竟然空無一人。“奇怪,我沒有聽錯呀。”正當芷儀困惑地嘟囔時,卻突然發現,門檻之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包裝精緻的包裹,如同禮物盒。
“這是?”芷儀蹲下身,將包裹拆開,其中之物卻令她大爲驚詫:“這是,Chalice的腰帶,還有紅心繫的卡牌!”朝思暮想的騎士系統重歸眼前,令芷儀喜出望外,卻又不甚疑慮:“可是,是誰送來的呢?”
芷儀四下張望,卻也沒有發現絲毫來客的蹤跡。就在芷儀拾起Chalice的腰帶時,卻赫然發現下方竟然放置着一張字條,上面用工整的字跡,註明了一處地點。頃刻間,芷儀便知曉了來者的意圖:“那個人,想讓我去這個地方嗎……”
儘管在一瞬間,芷儀也有過遲疑,但終究還是被她的心頭執念掩蓋:“這個地方,在戰區之內,應該比較安全。我現在也能參加戰鬥,如果能夠幫上大家的忙,我就必須去!”當芷儀起身時,瞳眸之中僅存的迷茫亦被堅毅覆蓋,當她向着戰備區的方向邁開步伐時,陣風頓起,席捲秋葉如雨。
可芷儀不曾發現的是,就在身旁一株喬木粗壯的枝幹後,藏匿着一個身影。聽聞芷儀離去的腳步後,他便從口袋中摸出一枚陳舊的銀幣,將其彈到了空中。不過,他似乎無意落下的結果,只是隨意地將其收回掌心,隨後便以手抵住了耳邊的通訊器:“任務完成,一切順利的話,她應該會按時到達現場的,現在,就只差最後一塊拼圖了。”
沉沉夤夜,不僅對於夜巡的戰士而言是一段折磨,對於那位藏身於戰區腹地的老者而言,也同樣是一種煎熬。獲得那枚結晶後,老者便開始了徹夜的研究,甚至爲了騰出足夠的器皿,毫不猶豫地傾倒了精心保存的各種珍貴試劑。
就在曦光破曉時,老者的研究終於有了結果,但殘酷的事實,卻讓他的心頭頓生惡寒。老者從顯微鏡前悚然起身,連連後退,直至碰落了牆面掛架上的儀器,試管碎裂的砰然響動,纔將老者勉強拉回現實。
老者渾濁的瞳孔急劇收縮,一手扶持胸脯,大口地喘息着。“果然,是這樣嗎……”老者一面竭力平復着心緒激盪,一面喃喃自語道:“東政的心血,終於還是變成那些惡魔的工具了嗎……”
終於,在勉強平復呼吸後,老者如同下定決心一般,用鑷子夾起了那塊結晶,納入試管封緊瓶口後,便將其匆忙塞進口袋。隨後,老者便打開了地下室的鐵門,並徑直邁向住宅的大門。
闊別數日,老者終於久違地踏上了空無一人的街道,他沒有絲毫停留,而是迅速朝着聯盟總部的位置走去。即便數年之前,聯盟內部暗藏的黑暗曾令他立誓,絕不會與這個組織和它背後道貌岸然的廟堂之客產生任何瓜葛,但現在,他必須要這麼做,爲了人類的安危,也爲了不讓那人的畢生成就淪爲敵人的兇器。
然而,就在老者方纔踏上空無一人的街道時,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卻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迅猛的氣浪奔涌襲來,瞬間便將老者掀翻在地,口袋中的試管也隨之滾落。當他倉皇起身之時,卻發現自己的居所,竟已籠絡在一片滔天火光之中。
恐怕自己稍遲數秒,便會葬身火海。不過,這並非是最令老者震恐的景象,因爲就在房屋之前,不知何時竟矗立着一個全身鐵灰的怪物,身形魁碩,如披重甲,它頭頂的一雙犄角上,仍然閃動着蒼白的電光,雙手是一對形似龍首的碩大拳刃,四枚如龍牙般突出的利刃,僅一眼,便足以令人頓感穿刺的劇痛。無疑,這個突襲之人,正是化身奧菲以諾的北騰。
“啊,還是,被發現了嗎……”老者正欲慌忙起身,卻發現震恐之下,自己的手腳都已疲軟,雖然死於這些惡魔之手,他自認爲早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但當一切發生時,那種驚濤駭浪般的恐懼,還是讓他不能自已。
“呵,真沒想到,銀螫那傢伙,還真是沒騙我呢。”火光掩映之下,北騰擡起一手的拳刃,向着老者踱步而去:“雖說我可不會蠢到把那種東西放到身體裡,但只要把你帶回去,也算是沒白跑一趟。”一邊是暴虐嗜殺的喋血魑魅,一邊是手無寸鐵的古稀老人,一場血腥的夢魘,似乎已是無法避免。
但就在這時,一陣引擎呼嘯突然響起,北騰循聲望去,卻見老者的身後,一輛威風凜然的黑金機車,正向着他疾馳而來,車首凸起的兩柄銀刃,如同利齒一般直撲自己的胸膛。不過,北騰只是陰笑一聲,便在機車衝撞的瞬間向後躍開,而就在他後撤的瞬間,駕馭機車之人便立刻拉下手剎,伴隨刺耳嘯叫,機車便橫停在了老者身前,與騎手一同,化作護衛的屏障。
當來者摘下頭盔時,北騰和老者纔看清她的樣貌,與身下坐騎的威風迥異,端坐其上的,確實一名嬌柔秀美的少女,明眸柳眉,貝齒丹脣,縱然年少亦有傾城之姿,一襲桃紅色的制服,搭配百褶短裙和過膝長襪,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線,俏皮之中,亦凸顯幾分整肅。
顯然,趕赴至此的,正是芷儀。事實上,發現眼前的對手竟然是北騰時,芷儀的心頭還是難免浮現一抹懼縮,但當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後的老者時,身爲騎士的職責終於壓抑了心中惶恐。
芷儀翻身跨下機車,便在老者身旁蹲下身,柔聲問詢道:“您沒有受傷吧。”“你,你是……”自從看清來者的衣着和胸前的徽章時,老人便已知曉了芷儀的身份,只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向來牴牾的騎士聯盟,竟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派來增援,而前來增援之人,竟又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請不要擔心,我是聯盟的騎士,接下來我會保證您的安全。請您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避難,馬上會有聯盟的戰士來增援,我來對付他。”在確認老者並未負傷後,芷儀便站起身來,向前邁開一步,擋在了北騰與老者之間。
“喲吼,我還以爲來送死的是誰呢,真沒想到,居然是你。”北騰的影子化作蒼白的人形,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獰笑:“怎麼,這麼長時間,總算休息好了?”“北騰,有我在,你休想殘害無辜!”雙手爲拳,芷儀發出一聲嬌喝。
“得了吧,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呢。”然而,北騰只是不以爲意地聳了聳肩:“你的實力不過如此,現在的你,只是來送死而已。”“確實,我的實力,確實比不過我的同伴們。”緘默片刻,芷儀的目光再度投注北騰,而此時,她的瞳眸中,早已褪去了全部的恐懼。
取出Chalice的腰帶,置於身前,芷儀的口吻盡顯堅毅決絕:“但是,我也是聯盟的騎士,保護民衆,就是我的職責,北騰,我一定要戰勝你!Henshin!”久違地呼出變身口令,芷儀便將紅心ACE刷過腰帶,伴隨着熟悉的力量如同涌泉般在體內奔流,Chalice的甲冑終於重現於芷儀的周身,但不似先前,那種脫繮般的失控感卻並未再現,力量如同涓涓細流,雖不甚強勢,卻源源不斷,甚至平波之下,似乎還隱含暗流涌動。
就在芷儀完成變身之時,北騰卻意欲先發制人,他揚起龍刃,便向着芷儀迅速劈落。但在須臾間,芷儀亦是擎起醒弓,斜執胸前,用弓刃擋下了北騰的一擊。然而,即便反應出奇迅速,但在北騰的怪力壓制下,芷儀終究還是感到力不從心,顫抖的醒弓下,是那柄不斷貼近的利刃。
不過,就在拳刃與芷儀相距不過毫釐之時,北騰卻突然停止了進攻,反是前傾身軀,故意將鬼面湊向芷儀,以嘲弄般的聲音低語道:“當初,在加拉哈德區,你經歷的痛苦,想在重新體驗一遍嗎?當初,你是怎麼被折磨的,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哦。”
此言一出,自是讓芷儀頓覺寒意,雖然當時,自己早已失去意識,並未對後續發生的一切有所回憶,自己的友人們也從未講那些過往對自己提及,但力量失控,意識奪舍,親歷這一切的惶遽,卻終究如同烙鐵印刻般深深扎進了她的心裡。
一時間,芷儀持握武器的手愈發震顫起來,力度亦是銳減,而這般情形,北騰亦是清晰察覺:“沒錯,就是這樣,恐懼吧,當你的心智完全被恐懼佔據的時候,你自然就變成我的獵物了。”
“我,我……”過往可怖的回憶,頓時填塞了芷儀的心房,胸口似有磐石積壓,令她頓感窒息:“我,還是做不到嗎……”然而,就在芷儀心中最後一絲戰意即將泯滅之時,在她已有幾分模糊的視線前,竟再一次浮現出那個青年的颯爽英姿,他那雙永遠貫徹着不屈鬥志的黑色瞳眸,亦是芷儀心中揮之不去的盼念。
“那我出發了,前輩。”這是臨別之際,那人對她最後的告慰,但對她而言,也是一份難以割捨的牽絆。“易彬,一直以來,都是你在保護我,現在,我也絕不會辜負你!”此刻,兩人之間攜手應敵的畫面,一一浮現於芷儀的眼前,彷彿心儀之人正在眼前,芷儀心中的鬥志仿若烈火燔燒,頃刻驅散全數惡寒陰雲。
“你錯了,我已經,不再是當時的我!”芷儀攥緊醒弓握把,手腕一晃,身形便輕盈地從北騰的拳刃之下閃過,並迅速向着北騰的身側奔去。就在芷儀與北騰擦肩而過的瞬間,芷儀揮動醒弓,便是一擊攔腰斫擊。
霎時,一抹火光自北騰腰間乍現。“嘁!”一擊受襲,令北騰頗爲愕然,他本意令對手不戰自敗,卻不料這個女孩竟然重獲戰意,防守不及之下,芷儀的一擊,竟使北騰向前踉蹌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