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是向西, 但抄小道的速度一定是比走大路快,眼見着出洛城境內的第一個關卡就要到了,子凝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搖搖頭, 她還是毫不猶豫的跨出了城門。
再見了, 洛城……再見了, 羽辰……很可能這一別, 後會真的無期。
帶着有些落寞的心情,子凝一路向西。因爲是第一次出遠門,她不得不邊行邊沿途打探前路, 嘴勤快點少走彎路畢竟沒錯嘛。搖頭晃腦的走在官道上,子凝摸摸腰間的錦囊, 她實在猜不透師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正午將至, 子凝肚子“咕嚕嚕”亂叫, 瞧瞧四周,一片荒蕪, 無奈身上的乾糧早被解決乾淨,現下該如何是好呢?
天無絕人之路,眼尖的子凝很快就發現了不遠處挑擔子賣炊餅的老人家,她笑笑,快步上前去。
“老人家, 你這炊餅怎麼賣?”子凝掀起籮筐上布子的一隅, 面香鑽入鼻中, 引得她不由的食指大動。
“兩文一張, 公子您也聞見了, 俺老頭烙得炊餅可不是一般的好吃。”老人捋捋花白的鬍子自誇,慈眉善目的模樣讓子凝很想很想上手揪掉他幾根鬍鬚。
“哦?!那我不得不嚐嚐了……就來一張。”交了錢, 子凝拿起炊餅大咬一口,走了幾步又退回了原地。“老人家,你可知道往前走是什麼地方?”
“公子是外地人啊,往前是西京,算是這西邊挺大的城池了。以公子的腳力,從這官道走還需要兩日的時間,不過……”
“哦……謝謝您了。”子凝沒聽全話就走人,一門心思都放在香噴噴的炊餅上,殊不知她忽略的,可是要了命的大忠告。
一張炊餅解決完,子凝抹抹手上的油才發現,慘了……太陽快要落山,自己正處於一個典型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之地,大晚上,她上哪過去?
“咳咳……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嘿嘿,你還真得留下買路財!”
瞧瞧,多經典的口號,不用想,這次,是遇上攔路打劫的了……
子凝猛翻白眼,多俗的“行話”,就不能來點新意?懶洋洋的擡起眼皮,擋在她面前的,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光禿禿的腦袋在夕陽下格外的蹭亮,算得上是蠻荒之地的一道靚麗風景。
“我幹嘛給你錢,你說樹是你栽、路是你開,證據呢?”子凝伸手找那來人拿證據,倒讓那漢子犯愁的撓起了光腦袋,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句話。
頭一遭,遇見被打劫不掏錢反倒要證據的,這倒是讓方圓百里都赫赫有名的土匪二頭子抓瞎了。眼前的男子,真是太詭異了,莫非……是高手?
“光頭兒,沒事我就先走了,你慢慢想……”子凝揮揮手悠然離去,暗地裡卻是擦了把汗。乖乖,她身上的錢也不能被打劫了,要不,今後的日子還怎麼過?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
“走這麼快,不看證據了麼?再說了,爺還沒讓你走呢!!!!”
霸道的聲音、霸道的力氣,話音剛落,子凝就像只小雞一樣被人從身後提着衣領離地。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光頭的幫手來了,以及……兜裡的銀子即將不知所蹤。
“這、這麼快就想出證據啦?”連個逃跑的空擋都沒留給我……
“是呀!拿給你看看!!”
揪住子凝之人翻個手腕,子凝就跟着霍然轉過身。她猛一瞧來人的模樣大叫了一聲,旋即又用雙手捂住嘴。眼前的男子面目猙獰不說,而且還……一隻眼大一隻眼小!當真是奇特、奇怪、奇異……
“這小子眉清目秀的,沒想到……舉止也這麼像女子,也罷,你不是要證據嘛,我給你看就是……”大小眼男子挑眉,之後很是瀟灑鬆手,其直接後果就是——子凝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屁股亦是極度親密的親吻大地。
揉揉發疼的屁股,子凝擡頭,正對上一片□□的精壯胸膛,“啊……痛……”兩聲哀嚎響起,前半段是詫異,後半段是肯定……
“吶……你可看清楚了,我這衣襟裡寫的是什麼字。”
子凝好奇的望向男子的衣襟,頓時愣了……你能相信有人在自己的衣服裡寫下“吾之地盤”這四個字麼?可她沒得選擇,不信也得信!事實就擺在眼前……
她傻眼了,身旁的二個男人卻大笑起來。這樣讓她看清了一個真相,那坦胸的男子絕不是“一眼大一眼小”,只是方纔距離太近,他眯起眼的樣子讓自己有了錯覺……
所以,細細來看,男子也不是凶神惡煞,相反,是副不賴的模樣。棱角分明的五官湊出陽剛的味道,漆黑的瞳仁正骨碌碌的打量着自己,薄脣上揚的弧度正巧是個“痞”字。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人……
“既然知道這周圍都是我的,你就乖乖的交銀子吧!”這次換痞子伸手,要的是銀子,不是證據。
“哼……”子凝嗤鼻,拍拍衣裳起身,咬咬牙說,“兩個無賴,我就不把銀子給你們,你們奈我何?”大不了動手,她可是不怕。
“哦?!”痞子眉毛挑的更高,彷彿一用力又能把夕陽頂回正空中。他歪嘴不屑的理好衣衫,鉤鉤小指,忽閃閃的人影襲來。一個瞬間,子凝已成了中心點,四圍呈發散型被團團圍住。
敵衆我寡,不易冒然行事。這是梅若衣教給子凝的道理之一,而她也終於有機會親身試驗一下,雖然,此等實踐甚是狼狽……
害得她沒了所有的銀子……眼見自己的銀子被人拿走的感覺,心裡那個刀割。要是上官予墨在就好了,至少,他銀子多的不怕打劫呀!
“還有這個小子,橫的要命,給我扒光了扔到野地裡,今夜就讓他去喂狼吧!”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採用師父說的另一招“曲線策略”,必殺技!!!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大喊,“慢着!那個……土匪老大,若我說……說我是女的呢,你總可以放過我了吧?”
“女的?”痞子上上下下打量子凝幾個來回,最後視線落在了她不是很豐滿的胸部上,皺眉、皺眉、再皺眉……好不容易開了口,“來人啊!直接給我綁了回山寨!!!兄弟們,打道回府!!!!”
“什麼?????”子凝人連着疑問被整體翻了個兒,再回神,她已經如同麻袋一樣被痞子扛在了肩頭。胃裡翻江倒海的不說,她的翹臀還被某痞子“啪啪”的拍了兩下。
“要冒充女人也得有資本……小兄弟,我寨里正好缺個打雜的,我瞅着你白白嫩嫩的正合適,所以,隨我走着嘍……”
一句話惹得子凝火冒三丈,她恨不得一刀抹了這男人的脖子,如此華麗麗的鄙視她,她怎能甘心?打雜的……?!
思及此,子凝一臉壞笑……好啊!她一定不會辜負期望,做得很“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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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撫畢,羽嫣起身,瘦弱的身子側倚着欄柱,眼睛盯着水中的月影出神。同樣的琴聲,爲什麼心情和撫出的效果竟會差了這麼多?手沒有被劃傷,爲什麼彈一會兒就累了,是不是因爲……沒有聽琴之人了?
晚風的涼意讓她不住的瑟瑟發抖,環緊了雙肩,她還是沒有想進屋的意思。她在等一個人,雖然,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甚至……他是不是還在這世上。羽辰說的沒錯,希望總是有的,可……這過程,當真好痛苦……
“公主好雅興,這麼深的夜還不回宮。難道不怕被歹人所劫?金枝玉葉的身子呀,可經不得這大風……”
“住嘴!”羽嫣羞憤的回過神,對上身後一襲黑衣的人,滿眼的怒意,張口便是斥責,“哪來的大膽狂徒,你可知道這‘嫣然宮’是什麼地方,豈容你私闖?”
“知道……”黑衣人垂眸閒踱幾步,深望一眼羽嫣,幽然說,“羽嫣公主的寢宮誰人不知,還有……我絕非硬闖,是很‘光明正大’走進來的。”他故意加重“光明正大”四個字,言外之意就是很自然的在鄙視羽嫣的貼身護衛。
羽嫣不語,只是側過臉,平靜的舉止是爲了保持最後一絲優雅。因爲此時,她的臉早已經一陣青、一陣白了。沉吟片刻,羽嫣斂起情緒,淡淡的問黑衣人,“這位公子‘冒然’進宮,有何貴幹?不妨直說……如果想要的是羽嫣的這條命,那麼請你……快些出手吧……”緩緩合上眼,羽嫣等着下一步的臨近。想來,她早已在鬼門關徘徊了數次,生死對她而言算什麼呢……
黑衣人怔在原地片刻,之後又輕笑出聲,好像這樣的場景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他幾步走到古箏前,大掌細細的撫摸琴絃,“素聞公主好琴藝,在下……只是想聽公主撫一曲罷了。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呢?”
“對不起,我的琴……只爲‘有緣人’而撫。你不如給我一刀來得快些,何必扯這些沒用的……”羽嫣不屑的語氣裡滿是堅決,連頭也懶得回,明月總好過身後無禮之人。
“瞧瞧公主說的,我何時說要對公主不利?一切只是公主想得太多了……”黑衣人在琴前坐下,長指撥弄琴絃,清雅的單音在這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悠揚,振起心湖間的圈圈漣漪。
“你……幹嘛亂動我的琴?”羽嫣終於忍無可忍的轉過身,她的樂章不隨意而奏,同樣,她的琴也不能仍由外人亂碰。她急忙出臂想要奪回古琴,卻被黑衣人一個靈巧的側身避過,搶先一步帶着古琴落在涼亭的另一邊。
“既然公主不願爲在下撫,那,在下就爲公主撫一曲……”語畢,纖指觸動七絃,宮商角徵羽伴着月光緩緩傾斜,醉了人心也停下了羽嫣急促的步伐……
這首曲子竟然是……
人怔住了,正如她的心,也亂了節拍……跟着琴聲一樣,總好像少了些什麼。忘了時間、沒了怒氣,同時,也紅了眼眶……
最後一個音落定,黑衣人平掌壓住餘震的琴絃,擡眸睨向眼前的羽嫣,他清楚的看見,她的眼眶,紅了……美眸含着水波流盈,好似一個用力就能垂下露珠。
黑衣人擡起手,想要攬住羽嫣的雙手卻停在了半空。須臾,他放下手起身,將古琴放在石桌上,回望一眼羽嫣就沒了身影。
羽嫣回神要去追逐黑衣人問個究竟之時,耳中卻灌入他遺下的一句話,“兩日後,我不會再對公主你這麼客氣了……”
癱軟的身子隨着淚水一同滑落,有太多太多的爲什麼……只是,誰來回答她呢?
這一夜,就讓她輕聲的低泣,不在倔強。堅強了太久真的好累……更何況,找尋一廂情願的心愛之人呢?更累……那是心累,亦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