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 爲什麼不求饒呢?」
匕首停留在心臟上方三寸處,皮膚已經被刺破了,冰涼的觸感令人有些發毛。
血從全身上下各處傷口汩汩的流出來。
湖藍色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她空洞的眼神看得令人生厭, 他把匕首扎進去幾分, 滿意地看着她的臉色又慘白了不少。
「王子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就求饒的話……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啊。」
沉默良久, 她慢條斯理地說道。
鳳靜蘭的聲音和她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矛盾。
明明是稚氣未脫的娃娃音, 卻無端讓人覺得蒼涼而壓抑。
他想,或許除了讓這傢伙乖乖求饒以外,剝開她的死氣沉沉的面具應該也是一件能讓人稍微提起點興趣的消遣。
鳳靜蘭只比斯誇羅他們晚了半個小時到達。
雖然她是覺得就算在巴利安也沒什麼太大的價值, 不過九代目還是一臉仁慈地堅持讓她至少逗留到新任雲守出現。
鳳靜蘭很懷疑,畢竟在十年後巴利安雲守也還是空缺, 她真的只是“臨時”調過來嗎?
“喲, 瑪蒙, 不歡迎我到來嗎?”
“你來得正好,路斯利亞還沒有下廚, 今天我想吃中國料理。”
……好吧,作爲廚娘的價值還是保留着的。
“靜蘭你是真的不想去嗎?”出發前墨村茜問她,“那些人之於你而言……到底算些什麼呢?”
她垂下眼眸,淺淺地笑了。
“只是在我需要的時候,他們恰好伸出了手而已。”
並不是因爲彼此瞭解或是其他的什麼。
鳳靜蘭和巴利安從性格等很多方面都格格不入。
她能夠理解巴利安的生存法則, 卻無法認同。
巴利安能夠包容她的軟弱和猶豫, 儘管無法理解。
“小茜, 你可以明白嗎?——只是當我在黑夜裡最爲惶恐的時候, 正好天亮了。”
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時候, 他們給我提供了庇護所。
或許說是巧合更合適,可不管是出於怎樣的考慮和目的, 從結果來看,我擁有的幾乎所有的溫暖,都是從他們那裡汲取到的。
單方面的在意也好,互相利用也好,都無所謂。
他們把我拉出了黑暗,這就足夠了。
“所以,只要有什麼是我能給的,性命也好,都沒有關係。”
「痛的話就喊出來好了。」
他百無聊賴地看着她一言不發地上藥包紮。
她擡頭望了他一眼,沒有接口。
「好像說這樣可以緩解一點疼痛感。」
似乎是被她那一眼給刺激到了,貝爾惱火地解釋道。
他當然沒有親自嘗試過,只是他現在覺得雖然她沒有那羣捱了幾刀就鬼哭狼嚎的廢物手下聒噪,但是這種一聲不吭的安靜更令人不爽。
她乾脆利落地打好最後一個結,站起來。
「只是心理作用,除了示弱以外沒有其他實質上的意義了。」
她背對着他說道,因此貝爾只是氣得跳腳險些給她的心臟來一刀而沒有看到她嘴角上揚的細小弧度。
“結果還是來了嗎?我還以爲靜蘭你很硬氣不打算再出現了呢。”
貝爾菲戈爾倚靠在二樓走道的欄杆上,習慣性的三把匕首脫手而出。
她淡淡地笑了笑:“你這麼熱切地跟我打招呼,我怎麼好意思不來呢?”
“不要說得好像王子很期盼你來一樣。”
鳳靜蘭側身避開他再次扔出手的三把匕首。
“路斯姐,今天伙食我來負責好了,瑪蒙說要吃中國料理。”她走向廚房揚聲道。
不是他的錯。
他什麼都不明白。
只是她不夠小心罷了。
所以,不該遷怒的。
更何況……她竊取來的屬於十年後的溫暖,由他親手取回。
——再合理不過了。
“今天餐後甜點是港式雙皮奶,第一次做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唔……味道還不錯吧。”
“那就好,”她笑眯眯地說道,“瑪蒙的那份裡我特地加了奶粉哦。”
“喂,你……”
“畢竟現在瑪蒙已經不是彩虹之子了,只是普通的人類嬰兒吧?”
“……鑽空子不是這麼鑽的,靜蘭。”
“對了,斯誇羅,XANXUS的那份我已經幫他單獨裝好了,要拜託你送到他房間喲。”
“你不能自己去送啊!”
“我只負責燒不負責送,”她無辜地聳了聳肩,“而且我覺得如果XANXUS看不到你送的話會很生氣的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喲,斯誇羅。”
“你吃過了嗎?”貝爾用調羹戳着碗裡的甜點,漫不經心地問道。
鳳靜蘭愣了愣,“啊,還沒,就要去吃了。”
“不要又忘記吃飯到時候低血糖休克了。”他隨口道,像是在說一樁再普通不過的笑料一樣。
她皺了皺眉:“啊,能得到您的關心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王子殿下。”
解下身上可笑的燒飯用工作圍裙往角落裡的竹筐一扔,她蹬蹬跑去廚房了。
貝爾看着她的背影略微出神,隨即把碗往前面一推,站起來。
“喂,貝爾你不吃嗎?”
瑪蒙詫異地看着他碗裡除了被戳出幾個洞以外完全沒有動過的雙皮奶。
“太甜了,不喜歡。”
……他是怎麼嚐出來的?聞的嗎?
心情莫名的煩躁。
——有什麼不一樣了。
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並不十分明顯,但貝爾菲戈爾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鳳靜蘭變了。
或者,準確地說,是更貼近他最初見到的那個樣子了——在她剛到巴利安接受訓練的時候。
雖然遠沒有那時冷漠,還是會胡攪蠻纏插科打諢,可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又回來了。
拒絕他人的關心,拒絕他人的幫助,獨自舔舐傷口。
把他從思緒中驚醒的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貝爾菲戈爾懶洋洋地躺在沙發椅裡,等門外那人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的時候兩把匕首甩手而出。
“什麼事?”
險之又險躲過這生死一擊的隊員抹了把冷汗,暗歎自己運氣太背,好不容易在被殺死前從嵐守部門調到基層廚房,結果這回居然石頭剪刀布輸了不得不攤上給這位難伺候的大人送東西的活。
“嵐守大人,您要的熱牛奶。”
“我要的熱牛奶?”他狐疑地重複了一遍。
那名隊員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懸了起來,頂着巨大壓力說道:“鳳小姐說讓給您儘快送來的。如果不要的話我這就拿回去。”
上天保佑讓他活着看到今晚的月亮吧!
貝爾菲戈爾拋了拋手裡的匕首。
“算了,你回去好了。”
他如獲大赦,忙不迭往外退。
“牛奶放着。”
“啊,是。”
關上門後他使勁晃了晃腦袋。
——他怎麼覺得這牛奶不像是嵐守大人想要的啊?
而這時候窩在沙發裡的貝爾菲戈爾也覺得有些茫然。
儘管不想承認,但他似乎確實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從第一次見到她直到如今,都不明白鳳靜蘭心裡在想些什麼。
事實上鳳靜蘭正蜷縮在椅子裡看着僅存的一枚袖釦發愣。
手心似乎能夠感受到裡面傳出的熾熱的溫度。
要是讓人知道一定很可笑吧,羨慕十年後的自己這種事。
“既然感到不安,孤立無援的話,就和他們說好了。我看那羣人不像是多不把你當一回事啊。”
小茜,你不懂,即使說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知道或不知道,有什麼差別呢?
她抱着膝蓋兀自笑出聲來。
——當然不會明白的啊……
六道骸說得對呢,她就是愛鑽牛角尖。
很多時候,我們知道是自己的錯,也知道錯在哪裡。
但就是偏執的不願意改過來。
該怨誰嗎?
貝爾菲戈爾雖然從來沒有因爲鳳靜蘭的性別而刻意避開對臉上的攻擊,不過還是牢記斯誇羅說的「別把她弄死」而把分寸控制在剛剛好的程度。
除了她第一次主動反擊而且還一下子就讓他見血的那回。
假如不是斯誇羅正好在基地裡找東西順便發現訓練室就快被拆了的話,故事在開始前就可以打上「おわり」的標籤了。
「喂!垃圾,我不是說了讓你別把她弄死的嗎?!」
等治療完成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她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忽然皺眉偏過腦袋,一把匕首擦着耳根釘到牀板上。
「嘻嘻嘻,這回反應還勉強看的過去嘛。」
「你是昨天殺人未遂所以今天特地來補上一刀嗎?」
「王子要殺人才不用這麼費事。只是打招呼,感激涕零吧,庶民。」
「啊,那我真該感謝上蒼讓我天天能和您打招呼,尊貴的王子殿下。」
貝爾嘴角抽了抽。
「切,斯誇羅決定給你兩天假期養傷,不用訓練。嘖,才這種程度就傷成這樣,太弱了啊。」
她轉頭看向窗外。
「嗯,是呢。」
或許她此刻臉上的神色可以稱之爲悵然吧?
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在鳳靜蘭臉上見到的第一個除了面無表情和皺眉以外的表情了。
「答應得這麼爽快,你該不是故意逃訓練的吧?」
「造成這個局面的罪魁禍首沒資格在這裡說風涼話吧。」
「王子可不記得有把你傷成這樣。」
雖然他清醒過來後斯誇羅已經囉嗦不已地把他訓了一頓,不過這種失誤他纔不會承認呢。
何況他確實沒有印象。
鳳靜蘭平靜地盯着他脖子上疑似被斯誇羅的長劍劈出來的長長的血痕看了一會兒。
「真是健忘的王子殿下啊。」
又是一把小刀扎進她的左肩。
「去鬼門關逛了一圈你膽子變大了啊靜蘭。」
「到時候假期延長到三天你可不要說我是蓄意偷懶。」
她不鹹不淡地說道。
其實貝爾菲戈爾在他進房間之前以爲會從她眼裡看到熟悉的名爲恐懼的情感的。
這種色彩他在那些被他殺死的人臉上見過太多回了。
只是他沒有猜到,不僅他沒有看見預料的情節展開,鳳靜蘭整個人散發的冰冷的氣息似乎也收斂了不少。
如果不是看她後腦勺沒有纏着繃帶,他甚至以爲她是腦部受重創變傻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他在心底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