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夜一如既往的潮溼且繁華,從阿諾德宅高高的圓形望臺上可以清楚的眺望到市中心奢靡的燈光,夜涼如水,一輪清月正掛夜空。
黛芙妮在衣櫃中翻騰了半天也沒找到比較輕便的衣服,英倫貴族熟女們都偏愛裙裝,高貴的大擺褶繁複的裝飾,更能襯托出她們優雅的氣質。黛芙妮的衣服也多是這樣的洋裝,除卻特別找裁縫訂製的幾件騎馬服外,沒有找見低調的褲裝,眼見着距離阿諾德來接她的時間越來越近,黛芙妮格外煩躁了起來,難道真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阿諾德先生雖然沒有說對服飾有何要求,但不知不覺自己已經成爲了想要取悅他的存在。
樸素一點會比較好吧。不引人注目,阿諾德絕不是會拿自己妻子炫耀的人,一定是希望她越低調越好。
七點還差一刻,在後門處等待的查理看到一身棕褐色揹帶馬褲頭戴鴨舌帽的黛芙妮時,驚得下巴沒掉下來,這位閱人無數的管家瞬間冷靜下來,而後微微躬身:“黛芙妮夫人,讓您受委屈了。”
“沒有,阿蜜莉雅的這件衣服很舒服,整個人一下子精神了很多呢。”衣服上還飄着淡淡的衣皁香,查理看到素顏的夫人毫不嬌氣的爽朗一笑,眉梢上滿是洋溢着對嘗試另一種風格服飾的新鮮感,沒有多餘的脾氣,就像個賣鮮花的小姑娘。
哦不,這位夫人怎麼可以與花童相提並論呢,無論是那嬌俏的外表還有與生俱來的貴氣,這一件平民揹帶褲根本束縛不了她高貴的氣息,還有舉手投足間不做捏的大氣。
查理在暗自驚歎中保持着沉穩的神情,伸手接過黛芙妮的行李箱:“先生一會就到了。”
不一會潮溼的街巷傳來清晰的馬蹄聲,駛來一輛圓頂馬車,車伕跳下馬,接過查理手中的箱包,操着一口不流利的英語:“久等了。”
那不是本土的英國人,黛芙妮在猶豫着要不要上車時,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打開車門,隨即映入眼睛的是阿諾德比月光還清冷的眼神,他薄脣輕啓,吐出兩個字:“上車。”
然後黛芙妮乖乖的上車了。
車內很暗,黛芙妮從坐定起就開始沉默,黑暗中她看不見對面丈夫的神情,只得蹭到窗邊,望着窗外馬車駛過的路。
馬車外一片月華,照射在道路的水窪上變成在黑暗中有些刺目的白光,黛芙妮收回眼睛,覺得該問的她不能妥協。
“阿諾德先生,您不覺得該告訴我什麼麼。”女子清泠的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由顯得突兀,明麗的雙眸在黑暗中因爲星星點點的月光而明亮,雖然不難聽出她尾音的顫抖,帶着一絲畏懼的顏色,眼睛裡的神情卻是義無反顧的:“我想知道您爲何要去意大利,又爲何帶上我。”
在看到阿諾德轉過頭時,黛芙妮承認自己的呼吸都嚇得沒有了。
她是有多害怕對上那雙湛藍色的雙目,彷彿會被看透心中所有的貓膩一般,僅僅一眼就能夠透析她的靈魂,那雙眼睛的顏色那麼純粹,卻又沉澱着無數歲月和經驗與真正戰場上的殘酷,承載着她或許永遠也無法瞭解和觸及的世界。黛芙妮鼓足勇氣與他對視,眉目舒展,碧藍的眸子在鴨舌帽的陰影下卻格外閃亮,等待着阿諾德給予她的回答。
或許是不屑一顧。
阿諾德看了她幾秒,依然面無表情,聲線冷清,卻出乎意外的逐個回答了她的問題,雖然只有一句話,七個字。
“到那你就明白了。”
……好吧您等於什麼都沒說。黛芙妮臉色一泄,苦惱的撐着下巴,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叫她怎麼能放心的下嘛。
很快到達了泰晤士河的出海碼頭,出海碼頭往往是城市中最混亂的地方,人員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不似觀光碼頭只允許付得起船票衣冠得體的人才能上船,這裡四處漂浮着海水的鹹腥味和船伕搬運工的汗味,對於黛芙妮這樣一個千金小姐來說,是極其不能忍受的。
黛芙妮在一身公主病的上流社會算是很平易近人的了啊,但還是忍不住捂住口鼻,不經意間流露出厭惡的表情,這比路過貧民窟還更加不能讓人忍受,就在這時,一隻髒兮兮的手抓住了她的袖口,頓時在被阿蜜莉雅熨燙整齊的潔白袖口上留下泥污。
她下意識的尖叫一聲,碼頭上忽明忽暗的照明燈讓她看到了那人的面貌,是個髒兮兮的小女孩,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手死死的拽着她的袖角。
“好心的小姐,給我點錢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家中的母親尚臥在病榻,就快要沒救了……”隨着小姑娘的啜泣聲,黛芙妮有些焦急的看着四周,阿諾德你幹嘛走的那麼快啊!她急的整張臉快哭了似的,耳邊又傳來輪船的馬達聲。
“好好好,你等我給你拿。”黛芙妮無計可施,小孩的手死命的拉扯着她,她只得從口袋中翻出真絲錢夾,只想趕緊追上阿諾德,這種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忽然手一鬆,一個青年男人從她面前奔跑而過,一把扯過她手裡的錢夾,瞬間消失在夜色中的人流裡。
“我的錢夾!”黛芙妮驚叫一聲想要追去,那要錢的小姑娘卻死死的拽着她不動,一口一個好心的小姐喊得她心慌。
“我的錢夾都沒啦哪還有錢給你呀。”黛芙妮想拽回手,阿諾德早走的沒影了,沒了錢她甚至連家都回不了,被前所未有的無力感籠罩,四周變得一片灰黑。
耳邊充斥着小孩祈求憐憫的聲音,漁夫們大聲叫賣的吆喝聲,還有那令人作嘔的味道……黛芙妮感覺腦袋暈暈的,忽然眼前有一個十分面善的身影一閃而過,一時間她又想不起是誰,拼命的回頭,卻發現身後是川流不息的人潮,視線在夜色下混沌不清,直到手臂被猛地一拽。
轉過頭,視線頓時變得清晰,她看到阿諾德的面容因爲慍怒而冰冷無比,大掌攥着她的臂彎處似乎要捏碎了一般,黛芙妮頓時毫無形象的叫了起來。
“啊啊啊!先生您輕點啊!昨天那塊纔剛脫臼><,好疼啊啊啊!”
阿諾德放輕了些力氣,看着自己夫人因爲過度的彷徨而汗津津的小臉,眉峰聳起:“不是叫你跟緊的麼!”
“有個小孩管我要錢,然後我錢夾被搶走了,她還拉着我不放。”黛芙妮在那氣壓攝人的氣場下嚥了口唾沫,感覺自己的理由也很牽強,艱難的爲自己的沒有跟上而辯護着:“她母親得了很嚴重的病,她說她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黛芙妮的聲音越來越小,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埋着頭,很快被四周四起的喧囂埋沒了,阿諾德一揚眉,他不會聽錯,她最後一句話是先生您走得太快了。
還敢抱怨了。
“啊,對了先生,您有錢嗎?”黛芙妮回憶起那小孩楚楚可憐的模樣,四下看了一眼,可哪還有那弱小的身影,她疑惑的嘟囔:“那個孩子呢?剛纔還在這。”
阿諾德冷哼一聲:“你是笨蛋麼,那個小孩怎麼看都和搶你錢的是一夥的。”
“啊?”黛芙妮驚訝的擡頭:“怎麼會?”
“拖住你讓那個男人成功脫逃,她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你沒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