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 虐害
翠嬤嬤不會知道,胡香靈此刻就在雜房裡,正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崔珊。
婆子將食盒遞了進去,“小二奶奶……”
胡香靈挑起眉頭,一臉怒容。
婆子明白了,前兩日她喜難聽人這麼喚,可這幾日,怕是這個“小”字也不願意要了,忙更正道:“二奶奶,這是翠嬤嬤剛纔送來的。”
胡香靈的面容好看了兩分,厲聲道:“到院門口盯着。”
婆子應聲,出了雜房,回身拉上房門。
崔珊一身狼狽,來這兒有幾日了,昨兒夜裡,險些沒將她活活給凍死。
她明明聽見翠嬤嬤送寒被的聲音,可那寒被卻被看門的婆子奪了去,她是連一個角都沒碰着。
胡香靈彎腰從食盒裡捧起熱粥,將粥一點點從碗裡傾倒:“你餓了吧?喏,碗裡的太燙,你可以吃地上的,這地上的正好……”
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靈怎可這樣?
崔珊悖然大怒,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胡香靈,要是讓我娘知道,她不會放過你的。”
那些湯汁被幹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會兒,就浸溼了大片。胡香靈直笑得滿頭的珠釵亂晃,“既然我敢這樣對你,自然有應付你孃的說辭。自入曹府,從來都是你欺我的份,哪裡有我欺你的。可郎中診斷,說你感染瘟疫,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染疫而亡!”
她知道胡香靈的僞良善謀。也知道胡香靈的狼子野心,可她沒想到。原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崔珊立馬反應過來。“我並沒有染疫,是不是?”
胡香靈笑得得意猖狂,雖沒有回答,崔珊卻明瞭答案。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雖然又餓又冷,可她不容踐踏,她是郡主,身體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脈,“爲什麼?”
胡香靈秀眉倒豎。眸光裡噴出烈烈的恨意:“爲什麼?崔珊,從小到大,我都像丫頭一樣的巴結討好你、服侍你,可你呢?你竟算計我!將我劫走的蒙面人是你派來的!”
原來,一早她就知道了。
是崔珊派了常樂劫持胡香靈,造成她失節的假相,讓她不能再做嫡妻,只能做妾侍。
“曹府二奶奶的位置原是我的,是你奪走我嫡妻的位置。是你奪走的!”
崔珊還記得那日在文忠候府的宴會上,分明是胡香靈算計了曹玉臻,即便是這樣,曹玉臻還是將胡香靈捧在手心。視她爲最愛。
日日夜夜的飢餓,日日夜夜的寒冷,卻沒有此刻來得更讓她驚心。
崔珊後退兩步。從沒像現在這樣畏懼過,膽顫過。
胡香靈一臉痛快。“賤人就是賤人,這麼久未吃食。一點也不餓麼,不如你學狗,舔食這些粥如何?”
不,可殺,不可辱。
胡香靈將肉粥一點點傾倒在地上,幻想着崔珊如狗一樣的爬下,舔食肉粥。崔珊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飢腸轆轆,嘴脣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飢餓與不忍。這樣的粥一定很香,可她卻吃不上。
只要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靈就覺得痛快。
她貴爲丞相府千金、嫡女,堂堂大公主之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塵土、雜質,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靈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張狂,更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爲什麼?從小到大,我視你爲最好的姐妹,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卻一再地利用我?”
胡香靈早就掩飾夠了,等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崔珊的頭髮,用力地將她的頭往地上的粥按去:“賤人!掃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麼?粥來了,爲什麼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虛弱,可她是驕傲的,孃親說得對,她的高貴是血液裡帶來的,是與生俱來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貴並不亞於公主,她高貴的血液裡有一半是皇家之後。她絕對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樣活着。
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虛弱了,被胡香靈強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滿臉的粥與塵土,但她還是不會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靈。
這一番僵持,她以爲保住了尊嚴,不想胡香靈對着門外大喝一聲:“死丫頭,還愣在外面作甚,快過來幫忙。”
危險在接近,崔珊一直以爲,在胡香靈那漂亮的狐目轉動下,丫頭朝自己嘴裡喂下的乃是斷命的毒藥,那藥的味道是灼烈的,帶着苦澀還隱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風寒咳嗽時飲下的糖漿。
胡香靈的貼身侍女灌完了藥,舉步離開了雜房。
胡香靈居高臨天的俯視着,彷彿她不是姨娘,根本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后。
崔珊不停地咳嗽,“你……到底給我餵了什麼?”
胡香靈陰狠地盯着她的臉,只有痛快的表情,實在太痛快了。
崔珊,終於匍匐在她的腳下。
“是啞藥!你實在太討厭了,說的話真難聽,往後都不用說話!”
崔珊只覺渾身冰冷,這樣的話,字字是刀,她捧住被灼痛一樣的咽喉。
“你吐不出來的,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正因爲你沒吃,這藥才能發揮最好的功效。哈哈……”是她得意的笑聲,笑罷之後,她起身坐到一邊的破案上,“知道麼?我讓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雲。你嫁妝豐厚,不能被你拿走,只有你死,我才能得到這一切。”
崔珊的嫁妝!
崔珊的夫君!
崔珊所帶來的榮華富貴。全都是她的。
她胡香靈沒有,這沒關係。她會謀劃。如今她就做曹府的二奶奶了。
曹玉臻得依仗她,她雖然不及崔珊的身份尊貴。可她有一個會謀劃的心。
崔珊只覺痛徹心扉,她好恨,她好悔,曾經父母、祖父不同意這門婚事,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換來的,不曾想卻是這樣的下場。
胡香靈又繼續道:“你與夫君房事之時,他給你喂下的乃是對付青樓女子的媚藥。對於他來說,不過就是玩了一個青樓女子。不同的是,去青樓是他給別人錢。可在你這兒,玩了你,你還得給他錢……”
她眸光一轉,厲聲道:“崔珊,以爲你自己有多高貴,你不過是天底下最賤的女人,就算你倒貼,也換不來男人的真心。從頭到尾,夫君都沒有喜歡你半分。夫君的心裡,只有我!只有我!我現在只是拿回自己該得的一切!”
冷冷地說完該說的話,胡香靈攜上貼身丫頭,揚長而去。
崔珊捧住火燒火辣的咽喉。不,她不要成爲啞巴,她不要。
怎麼辦?
她的目光。停落在一邊的馬桶,來這兒之後。這裡一直放着馬桶。
她曾見過太醫熬皁角湯給人催吐,還聽人說過。喝糞也能催吐。
不待細想,她爬到馬桶邊,伸出手來,她不要成爲啞巴,得把灌下去的藥吐出來,一把抓了自己拉出的排泄物塞到嘴裡,頓時一陣惡寒,扒在地上,終於吐了出來。
她得吐乾淨,拿了碗,盛了一碗仰頭喝下去。
看守的婆子聽到裡面的嘔吐聲,好奇地隔着窗戶往裡探,卻見崔珊扒在地上,一臉狼狽,屋子裡充斥着糞便的味道。
婆子心下一驚,鎖了房門,立時去找胡香靈通報。
崔珊也聽到了婆子踩在雪地的聲音,索性打翻了馬桶,將整個雜房弄成一片臭烘烘。
胡香靈領着丫頭到時,看到的就是又臭又髒的雜房,崔珊拿着蠟燭,似要一把火燒了雜房。
開了房門,丫頭幾步竄了過去,一把抱住崔珊。
胡香靈拾了木棍,喊了聲“春燕閃開”,丫頭一把推開崔珊,胡香靈揮着木棍,重重擊打在崔珊的腦勺,頓時,頭破血流,這幾日又冷又餓,崔珊身子一搖,頓時昏了過去。
婆子直嚇得捂住嘴巴。
胡香靈厲聲道:“通稟太太、老太太,珊瑚郡主染疫身亡!令管家備一副薄棺,儘快出城安葬。這處院子周圍要撒石灰水,更得用硫磺薰煙消毒……”
婆子連連應聲。
丫頭高喝:“還不快去!”
婆子連跑帶跳地出了院門,往上房奔去。
崔珊昏了,露出未着脂粉還算有幾分姿色的面容。
“珊瑚,你不是愛美麼?今兒我就毀了你這張臉,看你往後還如何愛美!”她從頭上拔下銀釵,狠狠地劃上崔珊的臉,左一下,右一下,被劃之處,立時鮮血噴涌。
丫頭將頭轉向一邊。
胡香靈不屑一頓,陰冷着聲音:“去外面候着,要是棺材到了,把人移到棺材去。無色庵那邊,我已經說好了,那裡的靜石師太與我有舊,定會好好款待她的。”
啞巴!醜婦!
胡香靈想到崔珊毀她名節,想到自己從妻成妾……還有幼時如何巴結、討好於她,越想越恨,揮着釵子直將崔珊的臉劃成了大花貓。
劃完之後,她說不出的痛快。
就算曹玉臻尋回了她,再不會要她了。
永遠不會!
她美貌時,曹玉臻沒有喜歡過。
變成醜八怪了,曹玉臻更不會多瞧一眼。
終於,雪地上移來了一行小廝,還擡着一具棺材。
春燕奔了進來,道:“二奶奶。”
胡香靈道:“把婆子的那牀錦被取來,將她裹了,一會兒移到棺材去。”
春燕應聲,照着胡香靈的話說了。
小廝們將崔珊的“屍體”移到棺材。
春燕奉命親自送染疫屍首出城,按照朝廷下發的通告,所有染疫死亡的人,平民出城焚燒,也防瘟疫傳給旁人;官家中人,下葬時一定要用上百斤石灰鋪墊、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