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盛世論

268 盛世論

“有才之人必須能做好官,好官未必是大才子。官員之德、能,遠勝過官員才華。若是這般想,你就不需可惜。給有才華的人以自由,讓他們展現才華,留下丹青墨寶於後世,留下詩作給子孫。給有德行、能力的人做官,用以教化百姓,清明朝堂。這纔是最大的造福百姓。真正的盛世,不但有大批有才華的人繁榮文化,更得有一批傑作的能吏、賢臣助皇帝治理天下。兩者缺一不可,若是缺一,都不是真正的盛世。”

朱武似在與人探討問題。

一個盛世,不僅得太平無戰爭,理是文化的盛世,若是二者能光耀青史,就能被後世稱盛世。

皇帝靜靜的聆聽。

書畫室裡很靜,所有人都在靜聽朱武與皇帝對話。

皇帝道:“聽先生一言勝過讀幾年書。”

朱武漫不經心,冷聲道:“若你真有此意,江書鵬是個人才,就讓他做個大學士,好好做學問,他若有所成就,亦是你對後世之功。”

何氏聽到這兒,整個人都怔住了,驚呼“朱先生!”

江書鵬抱拳打千兒,“先生這玩笑開大了。”今兒這貴人可非同凡響,在他面前可不能亂說話。

朱武板着臉孔,“我這不是玩笑,這是良諫。便是弱水,皇上若真惜才,就不該將她許給琰世子,琰世子就是一介紈絝,哪是做學問的人?你們且看看弱水的畫作,雖是女子,這等年紀,便有此成就,若是有個好夫婿,假以時日,定不在我之下。甚至能青出於藍。”

爲素妍抱屈之後一,朱武又覺得不公,頗有些激憤之痛,怎麼這樣配對,宇文琰就是皇城的霸王、紈絝公子,哪懂詩詞歌賦、丹青字畫,卻將素妍相配;還有寧西郡主楊雲屏,怎的就配了吳王……

江舜誠父子聽得目瞪口呆,沒想朱武竟是個不怕死的,居然敢對皇帝賜婚評頭論足。還是當着其人之面,半分不留顏面。

朱武語調高昂,厲聲道:“世間名符其實的才女。有多少是被婚姻負累,磨滅了才華,變得平庸。哼,簡直是亂配對,這不是恩典。這是折辱,是在抹殺一個女子的才華。”

皇帝沒想朱武說話會越來越大膽,要是換作旁人,早就翻臉了,可今兒他是微服來賞畫。沒生氣,反而問道:“依先生之言。應當如何?”

“應讓弱水自主抉擇婚姻,亦或選一個當世才子相配,唯有如此。夫唱婦隨,並駕其驅,才能打造當世神話。”見皇帝聽進去了,朱武語調一軟,一臉正氣。“就如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就是難得一見的千古傳奇?”

自古以來。才子才女結良緣的屈指可數。

唐代的陸游與唐婉,才子、才女一對佳偶,卻因陸母之故被迫分散,留下悽美詩篇,讓後世懷思。

才子姻緣不順,才女命運坎坷,亦有才女得配目不識丁的廢才、俗人爲夫。

而今,朱武遇到這樣不公的婚配,只急得想要大罵。

皇帝笑道:“先生是說吳王麼?”

“若出自在下私心,自是希望如此。但在下現在不這麼看,吳王雖好,牽絆太多,而他所擁才能,多在治世、亦在爲官、馭人,卻並不在書畫詩詞。出於公心,亦是對弱水的愛護,自當尋一個如同羅思源那樣的才子方可得配。”

朱武覺得,素妍這樣的品性、才華,就該得配一個良人,如羅思源那樣的,要纔有才,要德有德,方纔是最佳的良配。

何氏嚇得連聲道:“朱大先生快別說了,這不是鬧笑話麼。”

朱武一臉冷凜,只覺自己字字在理。之前,看素妍毀畫,以爲是生氣,後來素妍明言解釋,他才恍然有所感悟,這是一種對丹青畫作的極致追求,不容有半點的玷污,更是一種神聖的心態。

他突地覺得,素妍就如同一幅好畫,不能任人損毀。

身爲她的先生,理應保護自己的學生,更應保護所有有才華的年輕一代。

何氏擔心朱武不止話,再說出什麼失禮的話來。忙道:“先生有所不知,羅思源是我二哥未來的女婿。這門親事的促成,還有弱水的功勞。”

朱武突愣,轉而苦笑:“看來弱水對家人倒是一片真心。可你們身爲父兄,可曾爲她設想半分?”一句話又指責上江舜誠父子了,想到明珠蒙塵,朱武連覺惋惜。

朱武與羅思源接觸過幾次,也瞭解他的爲人,不僅有光,更有氣節,品行頗佳,在他看來,這樣的結親,纔是當之無愧的良緣。

皇帝出奇意外的抱拳一躬,道:“朱先生快人快語,難得,難得!不知先生可願與在下促膝長談。”

依是他冰冷平靜的聲音,“與你有甚長談的?”

皇帝道:“有許多地方想請教先生。今日就借右相府的書房一用,如何?”

“不用書房,就在此處。”朱武很喜歡這些畫,着實捨不得離開,“等江三奶奶與張先生這批裱漿上完,你我便可長談。你先等着吧!”

膽子夠大,居然敢叫皇帝等着。

大總管正想喝斥,卻見皇帝面含玩味,似不生氣。

江舜誠忙道:“大貴人,該用午飯了,內人已令廚房備好菜餚。你看是在聚客廳用飯,還是……”

皇帝道:“不用換地方,就在花廳用膳。”

一行人移往清音軒花廳,江舜誠又去請朱武。

朱武依是沒有好臉色,只說這次裱漿上完再去用食。

他不去,皇帝便在花廳坐着,問江舜誠:“令愛還帶了什麼好東西回府?”

江舜誠垂手侍立,一臉誠懇,腰板挺得筆直,面含謙恭,卻自有一身傲骨,一一答道:“有謝文傑的詩詞集,有玉若笙傾盡一生心血編寫的《樂府十二冊》。”

定是極好的東西。

皇帝問:“詩詞集在何處?”

江書鵬從懷裡掏了出來,“這是微臣昨晚用了一宿的時間抄寫而成。”

皇帝接過,翻看了兩頁,“果真是當世大才子,令人熱血沸騰,寫得好,寫得妙!”用手指點了點,很是喜歡,“江書鵬的字寫得很好,令妹的字也很好,不愧是兄妹啊。江愛卿有一對好兒女,令朕羨慕啊。”

江舜誠抱拳道:“皇上謬讚,微臣愧不敢當。這兩個孩子自幼喜愛書法,倒是比其他子孫的字寫得好些。”

江書鵬抄詩詞,原是喜歡謝文傑的詩,真真是字字珠璣,一句一字都好到了極致,要想改成其他字少了韻味與風格,“難得皇上喜歡這本詩詞集,微臣便將它獻給皇上。”詩詞集原是他自個手抄的,送走一本,再抄兩本就是。

皇帝隨口應答一聲:“好!朕就收下了。只是不知這《樂府十二冊》如何?”

江家孫子輩的都留在書畫室,一個個不敢近花廳,現在有兩名貼身的侍衛如同門神一般,挺身靜立在花廳門口。

江舜誠頗是爲難地看過幾個兒子,“不瞞皇上,那是一套樂譜,家裡除了小女能看得懂,我們也不大懂。”

“這不容易,讓弱水彈奏幾曲,好不好聽卻能懂的。”

江書鴻立時出了花廳,派人去請素妍。

素妍回到得月閣,正把皇上賜婚的事細細告訴給飛飛。

飛飛低垂着頭,掩飾不住的喜色。

素妍替柳飛飛與江書麟歡喜,卻爲自己的事煩心,怎麼她和宇文琰扯到一處。她總擔心楊雲屏會嫁了吳王,那一世,楊雲屏與他的夫妻緣淺,甚至還害得楊雲屏於寂寂深宮丟了性命。道:“你倒是稱心了,卻把我給繞進去了。”

飛飛茫然不解,驚愕不解地凝望着素妍,等待着她後面的細說。

青嬤嬤原很歡喜,此刻收住笑意,面露探究。

白芷笑容一斂,甫才追問:“郡主,這是怎麼回事?”

青嬤嬤道:“皇上爲郡主和琰世子賜婚了……”

白菲喜道:“這不是好事麼?”

素妍搖頭,她自己着實不知道好從哪兒來。越想越鬱悶,怎麼就將她和宇文琰扯一塊兒了。與宇文琰有緣的人不是崔珊麼?可現在,崔珊要嫁曹玉致,而她要嫁給宇文琰。

命運,發生了改變。她似乎走上了崔珊的命運之路,可又有些不同。

前世,沒有發生的事;今生,卻又在冥冥的改變後輪回。

外面有人在大喊,青嬤嬤與白芷探出頭去,白藤風一般地奔了出去,很快回來,大聲道:“郡主,郡主,府裡來的大貴人要聽《樂府十二冊》上的曲子,相爺請你過去彈曲。”

初秋已經跪了半日了,此刻還靜靜地跪在院子裡,身上是一個蒲團。感覺今兒的事兒似乎特別多,有聖旨入府,有大貴人來。

青嬤嬤道:“這是什麼大貴人,居然讓郡主去彈曲,這……”

素妍顰着雙眉,她見過皇帝,只得一面,可因學畫習字之故,眼力勁亦比前一世靈光了不少,但凡就會有些印象,即便昔日在宮裡拜見皇帝,只說了幾句話,但他的聲音,他的模樣,卻烙在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