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吟聞聲一愣,隨即揚聲笑道,“快快有請”
說罷起身迎了出去,只見李柔兒全然不是往日的笑嘻嘻的模樣,一臉陰沉的走進來,見到岑子吟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連岑子吟殷勤的上前去打招呼也只是淡淡的。
岑子吟見狀吩咐道,“廳里人多,縣主不如隨我到房一坐?”
李柔兒點了點頭,隨着岑子吟進了後院,塵兒倒了杯茶上來便敞開房的門坐在門口不遠處,李柔兒坐下也不取那茶來飲,沉聲道,“王家的事兒,可與你有關?”
岑子吟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微微訝異的道,“王家?近來家中事忙,可是那個王家?”
李柔兒聞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岑子吟明顯的瞧見她的手有些抖,那茶杯裡的誰微微的顫着,撒了幾滴到衣衫上都沒有察覺。
一口熱茶下腹,李柔兒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砰的一聲,竟然不小心撞的茶杯裡的水灑了大半。李柔兒被燙的一個拿不穩,茶杯啪的一聲跌到地上,摔了個粉碎,茶葉茶水撒了一地。
外面的塵兒聞聲立即跳了起來,飛快的跑過來,岑子吟這邊只拿着手上的帕子替李柔兒擦手,高聲吩咐道,“快拿些涼水來”
李柔兒的手被燙的紅了一大片,她卻是沒叫出來,擺了擺手,苦笑着道,“不必了”聽聲音,彷彿這疼痛卻是讓她冷靜下來了一般。
岑子吟自然不會依她,取了涼水沖洗,又拿來家中常備地藥,粗略的處理了一下,此刻,李柔兒卻是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有條不紊的讓塵兒退下去,只在門口守着,不準任何人靠近,這才轉過頭對岑子吟道,“我剛從宮裡出來。”
岑子吟不置可否。只是淡笑着看着李柔兒。李柔兒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不過。我可未曾害過你。”
這話倒是說地有些過於直白了。李柔兒地態度一直就是琢磨不透。一會兒幫着她。卻又能從別地事情上看見她似乎對她沒那麼地道。話到此處已是沒必要再打啞謎。“是你通知我地?”
李柔兒點點頭。笑道。“我便知道你能猜到。”
岑子吟笑。使食指敲了敲桌子道。“說說你今兒個來地目地。”
李柔兒道。“目地自然要說。卻是要先敘敘舊。”
岑子吟挑眉。這是有事求她了?
李柔兒併爲因爲岑子吟的表情停止下來,繼續道,“當日結識你,一則因爲的好奇,另一則則是因爲有些人對你好奇。我不喜歡王家地人,可是不得不與之和平相處,因爲有人護着他們。獵場的事兒,最後我還是來了,不是麼?”
岑子吟聞言撅起嘴,點了點頭笑,“來了就好。”
李柔兒接着道,“安瀾,我護着她,因爲我不得不護着她,安家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必你也該有所耳聞,你縱然吃了些小虧,卻是在大事上佔了便宜。”
岑子吟唔了一聲,李珉被揍,她差點兒被揍,的確不算吃虧,不過就是氣勢上不如人罷了,最後李珉還是她地,日後安瀾也不敢再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也算得上是佔便宜了。
щшш▪тTk ān▪℃O
“當日死活要留下李珉的不是我,我卻是爲你擋了一道,明知道事情不可爲,還是替你約見了王妃,算上獵場的事,這是你欠我的第二份情。”
“之前送信一事,能不能算第三份,三娘子倒是可以斟酌斟酌。”
岑子吟不語,李柔兒見狀也不慌亂,“我心知後面兩件三娘子自己也能做到,前面一件,也算是承的安嘉的情,我不過是個順水人情罷了,可三娘子自來便無需求人,順水人情算不算一份情,三娘子若說不領,我便二話不說起身便走。”
岑子吟嗯了一聲,李柔兒之前做地事,若是李柔兒如同她想象的一般,也該是冒了些風險,也許在背後還做了一些她所瞧不見的事,所以她和李地婚事才能如此順利,第一件李柔兒本就和王家有仇,破壞他的好事不算什麼,第二件卻是真真地承了她極大的情了,第三件怕是她爲自己鋪好的後路,想到這兒,岑子吟不由得對李柔兒有些刮目相看了,這人,是早料到有今天,還是單純的喜歡挑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來做?
“你說”岑子吟淡淡的道,李柔兒提出之前的事兒,想必要她做的事情不簡單,她好歹前前後後活了三十來歲了,自然不會熱血衝動的拍胸口滿口滿算的答應下來。
李柔兒挑眉,“三娘子這是應下來了?”
岑子吟扯着嘴角笑,“縣主,您不說是什麼事,我怎麼應?若是我能力範圍之內,不違法,不會牽連家人,不會違反我原則的事兒,自然沒有問題,若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外,我應下來了,縣主能信我做得到麼?”
在李柔兒心目中,岑子吟一直是大咧咧的直性子,肚子裡沒什麼彎彎道道,就與方大娘一般,若非她一心埋頭鑽研學術上的東西,又是生在尋常人家,怕不知道被人害死多少次了,這會兒卻是跟她耍起了小心眼,雖然不會讓她震驚,卻也是小小的吃驚了一番。
好在如今李柔兒上門來求人,倒也是做好了被舉薦的心理準備,只是微微一愣,便笑道,“你進了王府若也這般謹慎,倒也會安生幾分。”
岑子吟被李柔兒點破也不惱,嘿嘿笑了幾聲道,“我這不是怕了麼?縣主都懼的面無人色,我一個小戶人家出生的女子,既無靠山,也無錢財,手上有幾分本事如今也涉及到一樁大案,我便是除了這條命,什麼也拿不出手了,螻蟻也要芶且偷生,我自然不能免俗。”
李柔兒扯了扯嘴角,沒有接岑子吟地話頭,“王共出仕以來,風風雨雨十餘年便能把持半邊朝政,能爬的這麼快,便是有本事的人。這十來年在長安城屹立不倒,他結下了多少仇怨?偏生那獨子又是個不爭氣的,爲何能不倒?三娘子可想過麼?”
岑子吟笑,“爲官之道我不懂,我卻是知
當好一個管家,必要讓多數地人怕你又要仰仗你,還之主離不得你,也要讓家宅內院的夫人小姐們不討厭你。”
李柔兒點點頭,又道,“那若是一個內院的夫人呢?”
岑子吟挑了挑眉,索性將話說全了,“家中能幹的管家自然要安撫好了。若是在沒有做好準備之前換上一個,沒準就成了別人的心腹。這管家和夫人雖是主僕,卻是相輔相成,誰也離不得誰呢”
李柔兒笑着又問道,“那你以爲李的行跡如何?他可是像足了老王爺。”
這是要她評價王了?岑子吟撅撅嘴道,“這可不是我能說地。”
李柔兒突然厲色道,“王行跡浪蕩,有一分錢便花兩分錢,爲何能有那般多的門人出將入相?爲何有那般多的名學樂意在他府上度過餘生?李珉爲何又讓你甘心下嫁於他?你可知道王在衆臣心中地地位?你可知道爲何當今聖上一登基便將王長女封爲公主?要知道那時候她早已下嫁吐蕃你可知道爲何岐王與駙馬飲酒,駙馬被貶,王與源宰相遊宴,源宰相卻沒有受到半分責備?”
岑子吟低喝道,“住口”李柔兒被嚇了一跳,只見岑子吟色厲言疾,“縣主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字字誅心,你是在揣摩聖意還是在詆譭王?”
李柔兒聞言突然笑了起來,將包裹上白布的手遞到岑子吟面前,“若非大難當頭,我又怎會不畏死的與你說這些?”
岑子吟瞧着那白布,再想想李柔兒纔來的時候跟鬼似地,不由得苦笑道,“便是如此,縣主這話也說的太……”
李柔兒搖搖頭道,“若不逼你一番,你便沒一句實在話。”
岑子吟道,“你說”
李柔兒眼睛一亮,“你答應了?”
岑子吟搖頭,“我心知你是迫於無奈,即便如此,我也只能量力而爲,將心比心,縣主,若你在我這個位置上,又當如何?”
岑子吟這是大實話了,也算得上很給李柔兒面子了,李柔兒聞言也不再強求,心知與岑子吟終究算不上過命的交情,岑子吟能做到這份兒上,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
走到窗邊將所有的窗戶全部打開,探頭瞧了瞧外面,李柔兒如此,岑子吟也不攔,塵兒在外面站着瞧見了也不理會,只是將身子轉向其他地方。
李柔兒將窗戶全部打開以後,確定了除了房門口十步以外的地方站着一個塵兒以外,不會再藏人,扭過頭道,“安瀾其實嫁不嫁給李珉沒什麼了不得,當然,這是在那位現李珉原來如此受寵之前”
安家本是王府上的人,自從從王府走出來以後,便征戰四方,建功立業,倒也頗受賞識,可惜地是,朝中無人,朝堂上可以顯示你沒有羣黨,可私下裡不該如此,安家人也是有期盼的,而李柔兒恰好做了這個不知情地中間人,倒是在那位面前得了幾分寵愛,到後來便有些身不由己了。
王在朝堂上的身份地位和民間名聲呈反比,從王府走出來地人,是不可能結黨的,這其中地緣由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所能尋找的依靠就是全憑機緣了。王皇后的倒下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沒有依靠,而又能搭上線的,都投向了那位的懷抱,可是,爲什麼太子依然屹立不倒?爲什麼那位權勢滔天依舊無法讓自己的兒子登上太子的寶座?
不得不提的便是看着與王無瓜葛,實際上卻有千絲萬縷關係的那些人,即便那些人與王無關,只要得到了這位看着沒用,實際上在諸位大臣心目中德高望重地王的支持,太子的位置幾乎就拿下了一半。
李柔兒確確實實的是身不由己,她對王家地厭惡是打從心底的,她雖不算聰明絕頂,倒也知道不該捲入太子之爭,否則連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偏生那位拉着拽着,她也不能拒絕,只能躲着避着,可這種事兒怎麼避得開?
上次那位決定孤注一擲,她便知道事情沒有挽回的餘地,是時候要選擇立場了,選對了還無妨,選錯了便是整個王府都要受她的連累。
王家事,那位的右臂將要被斬斷,事情就變得真地一不可收拾了。
“所以,你決定不選?”岑子吟勾着嘴角笑道。
李柔兒聞言笑,“是的,我決定不選”頓了頓又道,“這些事,自然有人知曉,我只需要保住自身的安危即可,三娘子瞧着行事不羈,卻是心中自由乾坤,往日倒是我錯待了你。”
這種時候拍馬屁對岑子吟可沒什麼大用場,岑子吟沉吟了一番才問道,“你是如何打算地?”
李柔兒道,“那位要替我指婚,選了好些個人,一個是王準,一個是個腳的中年鰥夫,還有一個皮相倒是不錯,偏生是個風都吹的倒的。她倒是公平,只有王準是她身邊地人,餘下的兩個分了好幾個派系,王妃問我的意思,我便說遂了她的心意便是。”
岑子吟皺眉,“你要嫁給那個人?”
李柔兒笑着搖搖頭,“那中年的鰥夫卻是不錯,風都吹得到的更好,王家遲早要敗落,這兩家卻是不能再敗落地了。她若能猖狂一世,我遂了她的意她也不會再對我動手。她若不能長久地旺,我又何愁陷於這些事之間?何況,還有三娘子會扶持我,不是麼?”
岑子吟皺了皺鼻子道,“難怪你當初死活要把私房錢塞給我呢”心中卻是暗暗吃驚李柔兒的決絕,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將婚姻當做兒戲,反正依照她們家地權勢,要威逼對方離婚還不是小事,這邊又有自己給她提供足夠花銷的錢財,就算困頓一生,也不會窮死餓死。
難怪李柔兒地臉色那麼難看了,若是岑子吟不答應她的話,恐怕眼前這位也要孤注一擲,破罐子破摔的嫁入王家,到時候岑子吟的日子恐怕還真個不好過。也正因爲有這一層關係,李柔兒纔會來找她?畢竟,得罪了那位,如今也唯有岑子吟有可能拉她一把了。她的家族
平日裡再怎麼受寵,事關家族命運的時候,恐怕還是牲了了事,畢竟,申王瞧着春風得意,裡子恐怕就沒面子那麼好看了。
李柔兒笑了笑,正色道,“如今我便要與王家撕破臉,我會先答應那邊的婚事,在王家一事上,我父親絕不會插手,她要我抉擇,我便選給她瞧瞧”
岑子吟嗯了一聲,突然問道,“今兒個你來我這兒,是做的什麼打算?”
李柔兒道,“王一向不插手朝政上的事兒,這也是那位奈何不得他的緣故,如今對上也過是因爲她逼的太緊,王不出面,便是幾個小孩子小打小鬧,皇上心裡明鏡似的,即便是得罪了她,在大事上沒有錯處,也自然有人能護住你我。”
岑子吟剎那間便明白了,有些同情的瞧着李柔兒,她表面風光,實際上卻是要處處逢迎,稍有失勢便會被犧牲掉,說白了不過是養在家中的一隻寵物,可人又怎麼能自以爲是寵物?李柔兒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可以嫁給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也可以忍氣吞聲的活下去,還可以低聲下氣的來求她,不過是爲了掙扎出多一些的生存天地。
岑子吟毫不懷,李柔兒嫁人以後恐怕就會被人漸漸的淡忘掉,這個曾經深受父王甚至皇帝寵愛的縣主,最後也許連尋常人家的閨女的日子都不如。她看的透徹,更是知道需要在自己還被人所記的的時候多做一些,多爲自己留一條後路。
生活在這樣環境下的女子,還真不如岑子吟這樣的小戶之家了,至少,她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意願,而李柔兒卻是從一生下來便是不得已。
她也只是個少女而已,還有着對翩翩公子地嚮往,還有着對生死不渝感情的期盼,突如其來的變故才讓她如此的驚慌失色,之前瞧見皇家公主嫁人以後地淒涼讓她暗生警惕,可家人不管她,她唯一的出路又在哪裡?
岑子吟不相信李柔兒就留下了她這麼一條退路,不過,能爲李柔兒所選擇,倒也是一種肯定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縣主來就是爲了錢?”
李柔兒笑的爽朗,“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何況我一個小女子。”
此刻的李柔兒已是恢復了明媚的笑顏,剛得知那個消息地時候,她只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自己,如今與岑子吟相談甚歡,讓她又生出了一股自信,那是柳暗花明後的欣喜,也是歷盡人情冷暖後地釋然。
人只要有了退路,千般的艱辛在眼前也不會畏懼,她有了一搏的底氣。
岑子吟道,“縣主的東西自然是縣主地,不過,要想保得住,也得我岑家安然無恙才行。岑家有今日,靠的是什麼縣主心中有數,如今眼前這一個坎邁不過去,也許什麼都會灰飛煙滅”
李柔兒的自爆其短讓岑子吟同情,不過,同情歸同情,她要考慮的還有身後那麼多的人,若是這麼簡單,李柔兒也不會欲言又止了,自爆其短怕是送了個把柄給她,正題卻是還在後面。
李柔兒道,“我的全副身家皆在你手上,日後我沒了靠山,唯一地依靠便是交給你的那些錢。你嫁入王府,若是安然無恙,那些錢會不會被那些人吞地一分不剩?若是你這次被人陷害失勢,我的錢恐怕也要落入別人地口袋”
岑子吟笑了笑道,“縣主這是在說早就將自己和我綁在一條船上了?”
李柔兒笑,“這話我不敢說若是你沒這分能耐,我要拿回來自然容易,可你有這分能耐了,如今又是我的困局,咱們自然是一條船上地。”
這麼坦然?越的肯定李柔兒要她做的事情不簡單,岑子吟撅撅嘴,“說了半天縣主也沒說明白,我越的迷糊了。”
李柔兒道,“我爹不會保我唯一能幫我的便是你們,既然你們要對付王家,手上的那點兒東西恐怕還不夠份量”
岑子吟眼皮跳了跳,李柔兒緩緩的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來,輕輕的放在桌上,“你瞧瞧”
岑子吟伸手拿起來,輕輕的打開來看了看,是幾本賬簿,翻開來又瞧了瞧,岑子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李柔兒,根本就是什麼花季的少女,不是什麼生活在夢幻中還尋思着要嫁一個好男人的天真女子,她之前的顫抖竟然是爲了這個
岑子吟手一抖,油紙包着的賬簿跌倒地上,一股寒意從心底浮上來,岑子吟狠狠的道,“你這是想害死我麼?”
李柔兒冷色道,“我已是絕路,自然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前我也說的分明,不管以往咱們的交情如何,如今是捆在了一條繩子上,你死了對我半點兒好處都沒有”
岑子吟冷笑,“那你無須讓我和那位直接對上?王府沒了,我也活不長久”
李柔兒直直的望着岑子吟,眼中是瘋狂,那瘋狂之餘卻是有一絲誠懇,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沒錯,你是和那位直接對上了,可你手上的東西有能耐拿到的有幾個人?我今兒個不避人的來,便是打定了主意與你同生共死”
岑子吟轉過身望着窗外道,“我可沒想過要與你同生共死陌路人罷了,生不同裘,死不共穴”
李柔兒呼吸一滯,將手伸入懷中,年少無知犯下的錯唯有用血來洗麼?她是生的太年輕了,又生的太遲了,該懂的東西總是少了那麼一點兒,王府的王妃老的去的早了些,年輕的來的遲了一點兒,人人都妒忌她受寵,巴不得她能犯錯,誰又會提醒她?當她知道錯的時候,已是來不及回頭。
掏出匕,李柔兒拔了出來,比着自己的脖子叫道,“你若不應我,我今兒個便死在你府上”
岑子吟嚇了一跳,猛然回頭,瞧見那脖子上的血絲不住的往下流,染紅了脖子上的衣裳,范陽縣主若是死在岑家,她岑子吟該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