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然很自然地走到了常徵身後,對她來說,這個地方最安全。
因爲季嫣然的記憶中,常徵不但武藝高強,而且救過她多次。最早的一次是常寧公主大喪時,她在宮中追逐一隻紙鳶,不小心落入了湖中,常徵湊巧在附近護衛,就伸手將她撈了出來。
第二次是同年的孟蘭節,她差點就被人販子抱走。
第三次她和父親在晉王府做客,番人慾加害晉王,她卻誤打誤撞捧起了晉王那杯毒茶。
第四次父母被流放,她在族中的住處起了大火。
季嫣然不禁嘆口氣,她這身體的正主還真是命運多舛,儘管之前化險爲夷,最終還是被人害死了。
季嫣然上前行了禮:“常大哥。”
常徵微微怔愣,方纔看到世子爺和季家小姐一起過來,他就十分的意外,以世子爺的性子應該見到季家小姐就會遠遠的避開。
世子爺最討厭麻煩,尤其反感被人賴上,季家小姐小時候就做過這樣的事,讓世子爺至今難忘……
“季小姐……”常徵急忙回禮,看到季嫣然梳着婦人的髮髻纔想起來,季嫣然已經嫁人了,“李三奶奶,您怎麼會來到這裡。”
季嫣然道:“我是來爲我們三爺求醫的,常大哥呢?腿上的舊傷怎麼樣了?”
常徵道:“已經好多了。”
看着季氏和常徵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不知怎麼回事顧四心中有些不太舒坦。尤其是季氏現在,眉毛舒展,嘴角上揚,十分高興,跟見到他時完全不同。
“常徵。”顧四忍不住喊了一聲。
常徵會意,先向季嫣然道歉,然後手一揮,身邊的人立即上前。
見到這樣的陣仗,之前還趾高氣昂的官員立即就軟下來:“你們要做什麼?”
顧四站在那裡不說話,他的身姿如青松翠柏,風吹過他沉靜如水的臉頰,在這種鍾靈毓秀的地方,愈發顯得神采奕奕。
眼見着身邊人紛紛被制住,官員驚慌起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這樣無法無天。”
“無法無天不敢,收拾你們幾個倒是容易的很,”有人笑一聲,“刑部的人都不敢對法師動用私刑,料你也是個不長眼的東西。”
那人說完亮出了腰牌,看到“承恩公府”幾個字之後,官員立即臉色難看地向後退了兩步,嘴脣嗡動半晌才道:“就算是承恩公府,也不能這樣爲所欲爲。”
顧四淡淡地道:“這是佛門清淨地,將他們扔出去。在棲山寺不能傷人,出去之後若是他們再敢造次,只管處置,一切都有我擔着。”
聽到這話官員的臉色徹底變了,他是想要求官,可不想因此丟了性命,這樣想着,他帶着護衛就向後退開,恨不得立即離開這裡。
“承恩公世子爺,”管事打扮的人匆匆忙忙趕過來,“我是江家人,我們家大小姐請您過去說兩句話。”
季嫣然擡起頭向周圍看去,今天還真是熱鬧,就連江瑾瑜都來了。
顧四聲音冷淡:“跟你家大小姐說,我還有公事在身,這次就不叨擾了。”
江家管事不禁身子一僵,沒想到承恩公世子爺這樣不給江家人臉面。大小姐是什麼人,從小就被哄着長大,除了死了的常寧公主,沒有人訓斥過她,長大之後更是如此,大多數人都對她禮遇有加。
武朝有句話,尚公主不如求江家女。江家女又以大小姐爲首。
可不知道這個承恩公世子爺是怎麼回事,與大小姐見過幾次,都惹的大小姐心中不快。
“既然不再問詢案子,就請諸位施主出去吧!”本來一直沉着眼睛的釋空法師忽然擡起頭。
陽光下那微微發灰的眼睛,清澈如同被泉水洗禮過一般,臉上是慈祥又安寧的神情,不知怎麼的季嫣然心中油然生出幾分親切的感覺。
她相信面由心生,釋空法師是位得道高僧,他不但傳播佛法,而且用醫術救人。
怎麼會有人要將那樣的罪名強加在他這樣一個人身上。
十年了,一切都該結束。
不,應該說是個開始,就像她一樣,要想方設法擺脫困境,而不是無能爲力的承受。
“阿彌陀佛,”看着眼睛溼潤的季嫣然,釋空法師道,“一切皆有因果,女施主勿用爲貧僧傷懷。”
顧四不禁詫異,沒想到釋空法師會先與季氏說話。
季嫣然上前幾步,看清了釋空法師面前的棋局,果然就像小和尚說的那樣,這棋已經下完了,現在要算出來的不過是個結果。她雖然是個臭棋簍子,卻還看得懂棋局勝負,算下來的話,白棋輸了半目。
“法師還在參詳這局棋?”
釋空法師頷首:“貧僧在看,白棋如何能贏下此局。”
下完的棋,勝負已分,怎麼可能還會有轉機,季嫣然搖了搖頭,就算再看幾十年,也不可能會看出不同的結果。
釋空法師顯然已經將自己困在這棋局之中。
顧四不再理睬江家人,而是徑直走到季嫣然身邊:“亂說什麼,帶着你的人快回李家去,”說着將手中的藥瓶塞給季嫣然,“我手中只有這些藥,你先給李雍用着,我會讓人去訪名醫送去李家。”
他是不怕江家人,季氏和李家卻在河東,季氏不該在這時候與江家衝突。
“你也想解開這棋局的秘密是不是?”季嫣然出神地思量。
顧四點了點頭。
季嫣然接着道:“你下棋的本事怎麼樣?”
顧四微微一笑,揚起下頜:“鮮有對手。”
季嫣然懷疑地看向顧四,就衝他方纔像只大孔雀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炫耀自己身上的羽毛,她就不該信了這句話。
“若是將這盤棋打亂,你能不能重新擺出來。”
顧四不知道季嫣然在思量些什麼:“當然能,不過這些跟你沒有關係。“說完他看向常徵,“帶她們走。”
江家管事在這裡,江瑾瑜很快也會到,他不能再與季氏浪費口舌。
然而他的衣角卻被拉住了,他轉過頭迎上了季嫣然那雙澄明的眼睛:“我可能有法子讓白子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