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
君君接完水就看到小小穿着睡衣站在門口,有些無奈,一邊摟着她的肩膀往屋子裡推:“怎麼跑出來了?”
“哦——”小小認真想了想,回頭衝她笑笑:“我怕寶寶不知道熱水在哪兒。”
兩人進屋,小小被摁着肩膀坐在牀上,任君君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團,然後接過水杯抱好,看着君君癡癡傻笑。
君君疑惑地又擡手摸了摸,小小在她手心蹭蹭:“我試溫度了。”
君君來回找:“多少度?”
小小從腋下取出來遞過去。君君看了看:“三十八度五。家裡有藥嗎?”
小小慢悠悠看向牀頭櫃,君君把手伸向第一個抽屜,回頭看小小沒反應。君君又伸向第二個,還是沒反應。第三個,小小眼睛動了動——君君打開,在裡面找到消炎藥。
用手試了試水溫,君君把藥喂小小嘴裡:“快喝水。”
小小喝了一口,眉毛揪起來,君君催促:“把這杯水全部喝完。”
小小點點頭,抱着杯子慢慢喝完。君君從她手中把水杯拿過來放好,在旁邊躺下,側過身擋住牀頭燈的光亮,又伸手將小小撈進懷裡,掖好被子,輕聲哄她:“乖,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不過十來分鐘,小小的眼皮開始打架,又過了一會兒,便抵擋不住藥物的作用,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個小時後,君君先是用額頭感受了一下小小的溫度,然後小心起身,拿溫度計甩了甩,放在小小腋下。估摸時間差不多後,君君取出溫度計,抱着小小的手緊了緊。
又過了半個小時,君君照舊給小小量了一□□溫,看到上面三十六度七的刻度,終於鬆了口氣。
第二天放晴,太陽明晃晃地穿林打葉,一片金燦。
君君猛地睜開眼,低下頭試了一下小小額頭的溫度,徹底放下心來,轉身關掉牀頭燈,閉上眼微微眯着。
沒有人來打擾,直到九點左右,小小才咂了一下嘴,然後眨巴眨巴眼,清亮水潤的眸子還帶着迷茫,轉了一圈才定到眼前人的臉上,慢慢清醒了。
君君眼底還帶着青黑,呼吸輕得幾乎感覺不到,小小雙眼不錯地看着,然後慢慢湊近,湊近,暗戳戳撅起嘴巴——
“嘬——”小小的一聲響起,君君皺了皺眉,睜開眼,就看到小小近在咫尺又乖又軟的笑臉,本能地用額頭湊過去蹭了蹭,卻忽然僵住,眼神清明,慢慢退後。小小不依不饒地追過去,額頭也跟着抵上,小聲地叫:“寶寶?”
話出口才發現嗓子啞了。君君徹底清醒過來了,問:“還難受嗎?”
小小搖頭,君君又問:“要起牀嗎?”
小小點頭,君君起身先去洗漱。小小往君君躺得地方滾了滾,然後清清嗓子,又叫了一聲:“寶寶?”還是啞的。
洗漱完穿好衣服後,君君問:“想吃什麼?”
小小搖搖頭,君君皺眉,關心地看過去:“爲什麼不說話?”
小小撅嘴,在君君的眼神下,無奈用破喉嚨開口:“不好聽。”
“嗓子啞了?”君君拿出手電筒,“啊——”
小小擡頭:“啊——”
“發炎了。”君君放下手電筒,給她加上一件外套:“穿着不許脫。家裡有蜂蜜嗎?”
小小點點頭。兩人下樓,給劉阿姨和小妹妹打了聲招呼,劉阿姨立刻吩咐保姆去廚房熱飯。小小去廚房拿出蜂蜜。君君沏了杯蜂蜜水,放到她手裡:“今天能去嗎?”
小小點頭,君君又問:“能不能換個時間?”
小小搖頭,君君有些無奈:“我今天要回家一趟,會盡量早點回來。”
小小小口啜,兩眼盯着君君,不說話。
吃過早飯,君君驅車和小小往事先說好的地點去。
其他人已經擺好機器了,各人員也陸續到位。一一打過招呼,小小靠着桌子開始串劇本,君君拿出帶來的保溫瓶,倒了杯蜂蜜水吹着,用臉碰着不燙了就遞過去。
小小嘴巴不停地伸手接過,小口小口抿着,喝完之後再遞迴給君君。後者照舊倒水涼水,試溫,之後小小接水喝水。兩人動作自然銜接,周圍一衆人忍不住紛紛側目,卻再度被小小的破喉嚨拉過注意力。講完之後,小小大手一揮:“開始吧!”
君君正好又一杯水倒好,小小湊近,君君吹氣的動作一頓,幾乎和小小抵着額頭,卻沒有動,只是擡眼詢問地看過去,小小裝作沒看到,伸出舌頭試了試,立刻皺眉哈氣:“好燙!”
君君低下眼,擡手彈了一下小小的額頭:“嗯。”
小小規矩地退回去,看君君專注地晾水,嘴角壓了好幾次沒壓住,慢慢翹起來,於是急忙擡起劇本擋在面前,偷偷傻笑,瞥見機器就位,於是直起身把劇本捲成筒,喊道:“快點各就各位!”
君君把水杯放在旁邊:“那我先走了。”
小小點點頭,把君君送到車上。君君又囑咐道:“記得喝水。”
小小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晚上一定要來接我啊!”
君君笑着比了個“OK”的手勢。
路上,君君接到輔導員的電話,說是關於那個名額的事情,校方決定讓她和蒲心冉一起出一趟差,交一件作品,算在綜合成績內。現在要兩人一起到學校,商量一下具體細節。
蒲心冉,君君想起來了,是喬安說“海納百川”的女生。
君君掛斷電話,打着方向盤,換了方向。
君君到時,蒲心冉已經在了,看到君君後立刻低下了頭,等她走近才低聲說了句:“老師有事先走了。”
君君停下,點點頭:“哦。”
兩人沉默着,陽光透過玻璃肆意潑灑,兩人的身影格外清晰地透在光潔的瓷磚上。
蒲心冉伸手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過去。君君接過,是關於活動的具體細節安排。她大致掃了一下,擡頭問:“還有別的事嗎?”
蒲心冉揪着衣角,抿嘴不吭。君君點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
“喂!”蒲心冉忽然擡起頭,對着君君的背影喊了一聲,又急忙道:“別動!”
君君將將扭頭,又轉回去,聽蒲心冉在背後說話:“這次安排是要求我們一起去的。”
“但是——”蒲心冉深吸一口氣,臉漲得通紅,似乎鼓足了勇氣:“但是,我們是敵人!我不會輸給你的!”
君君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看着手中被陽光照得刺眼的A4紙,轉過身問:“什麼時候出發?”
蒲心冉一愣:“嗯?”
君君揮揮手裡的文件,笑着答她:“不是說要一起去嗎?”
蒲心冉的臉再次漲紅,低下頭,任劉海遮住半張臉,囁嚅道:“都,都可以。”
君君於是走過去,蒲心冉忍不住退後一步:“你,你——”
“手機號。”君君拿出手機給她:“你的。”
蒲心冉還沒反應過來,君君頭疼地解釋:“方便聯繫。”
蒲心冉於是乾巴巴報上手機號碼,緊接着自己的手機就響了。君君衝她笑了笑:“我的號碼。”
今天的陽光好像比往常要亮,燦爛到刺眼。蒲心冉看着那些光打在遠去的人身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愣愣地打開手機新信息,上面是個陌生的號碼,內容只有四個字:“我是君君。”
她又擡起頭朝那邊看了看,君君已經離開了。她低下頭,提取號碼,在上面備註:“君君”,想了想,又刪掉,改成:“敵人”。
君君回到家的時候,君父和君母正在吵架。兩人見君君進屋,都只是掃了一眼,然後繼續吵。
君君聽了一會兒,發現無非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於是開口去勸:“別吵了。”
君母擺擺手:“不吵不行。這些事我記你爸一輩子!”
君父很是無奈:“我現在不是把錢都給你管了嗎?”
“你倒是給別人啊!”君母罵:“你還想去給誰啊,跑大街上撒錢去啊你!”
君君插嘴:“我爸又不傻。”
君母繼續罵:“他不傻,他沒腦子!”
君父也不生氣:“你有腦子。”
君君於是改勸君父:“爸你少說兩句吧!”
君母呸他:“我就是比你聰明,比你有腦子!”
“你比我聰明,比我有腦子。誰不知道你當年還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君父往臉盆裡倒着水:“那你不是也嫁給我了?”
君母繼續呸他:“多大臉!”
“臉大臉大。”君父樂呵呵應:“你洗腳不?”
君君扶額,君母不依不饒:“我哪裡說錯了,冤枉你了?”
“沒錯沒錯,都對都對。”君父連連點頭,試了試水溫:“洗腳不洗?”
“聽聽,我說的沒錯!”君母說着把腳遞過去。君父給她脫鞋洗腳,問:“燙不燙?”
“不燙。正好。”君母還是虎着一張臉,這才正眼看君君:“看什麼,天天出去鬼混。讓你談對象不談,要你好乾什麼?”
“好看。”君父樂呵呵接了句:“我閨女好看,像她媽。”
君母又對着他,臉卻繃不住噗嗤笑了:“就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君父光笑,又拿出擦腳布爲君母擦了腳。
早該知道的,所有不以離婚爲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愛。君君覺得自己沒法再待下去了,冷着臉起身走開。
君父看着君君進到臥室關上了門,不由疑惑地看向君母:“我看君君好像臉色不太好。咱家君君是不是失戀了?”
君母往那邊看了一眼,大嗓門吊起來:“別瞎說,君君有那本事?”
君君躺牀上,覺得有些糟心。
外頭君母喊:“君君啊!出來給我擇菜!”又對君父說:“是你親閨女!你一邊去,淨給我添亂!我自己閨女還不讓用了?”
君君從牀上爬起來,去廚房幫忙,頂着君母的嘮叨直到開飯。
一家子圍着餐桌,君父有意爲女兒解圍,問了句:“最近課程怎麼樣啊?”
君君迅速接口:“學校弄了個考察名額,說是要挑選優秀學生代表校方,參加國內舉辦的雕塑展覽會,還要拿作品。”
君母問:“你選上了?”
“還沒有。”君君搖搖頭,“過兩天我要去一趟鄰市,還要交一件作品,作爲考察名額的評價項目。”
“要多久,幾個人去?”君父問:“安全嗎?”
君君笑了:“我和年紀裡的另一個女生。安全。”
“喲。”君母咂咂嘴,“另一個女生,你們熟不熟?”
手機震動了一下,君君放下碗,劃開手機,無奈地說了句:“是競爭對手,名額只有一個。”
新信息,來自小小:“寶寶,我好餓 ̄へ ̄”
君君一下就笑了,眉眼都柔和下來,回:“吃飯了嗎?”
君君:“沒吃飽?”
小小:“我想寶寶 ̄へ ̄”
君君手指停頓一瞬,回了個:“麼麼噠~”
小小:“寶寶竟然麼麼噠我,好羞羞o(*////▽////*)q”
君君止不住笑出聲來,正要回卻突然一愣,擡起頭看到君母時,猛地起身向後退了退,帶着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君母兩隻眼盯着她,簡直要在君君身上瞪出兩道窟窿:“競爭對手?”
君君渾身緊繃地搖搖頭,君母敲了敲桌子:“坐下,慢,慢,吃。”
君君正要坐,手機又震動了兩下,四道目光刷刷而至。君君覺得手機像個燙手山芋,憋住了不低頭去看,君母卻停下來問她:“不看看人家發得什麼嗎?萬一錯過去了什麼重要的事,萬一讓人家等急了——”
君君迅速低頭看了一眼,小小:“麼麼噠 (*/ω╲*)”
像是高中時期談戀愛,被教導主任用手電筒的光抓住的小情侶。君君的臉遏制不住地紅了,並在君母和君父的目光下逐漸升溫,耳朵都要冒出火來。
君母踢了君父一腳,慢條斯理地夾了菜放過去:“吃菜。”
君父抄起來塞進嘴裡:“吃菜吃菜。”
手機忽然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是個電話。君君瞥了一眼,在君母目光投過來的時候抖了抖,轉身跑進臥室接了電話:“喂?”
“去去去去。”君母小聲催促,推搡着君父,兩人先後起身,躡手躡腳靠近,齊齊趴在臥室門上。
臉上的熱氣已經退下去,君君輕輕笑了一下,手指隨便卷着牀頭的耳機線,等那邊抱怨完了,才慢慢開口:“不要脫衣服,熱也不要脫。喉嚨不舒服要多喝水。我會早點過去。”
“好吧!”那邊的小小聽聲音好像精神頭還是不高,“剛剛被器材磕了一下嘴脣,現在都紅了,不知道會不會腫。”
君君把耳機線一圈圈放開:“你怎麼……我都有些怕我不在你身邊,你會傷成什麼樣子。”
情話一般的語言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脫口而出,周圍彷彿一下子安靜了,君君有些懊惱,擡頭看向窗邊的書桌,上面的陽光似乎都在蹦蹦跳跳嘲笑着自己。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吸的聲音。
過了好久,那邊纔再度傳來聲音,軟軟的,粘粘的,低聲叫着:“寶寶~”
君君從沒像此刻如此享受這獨一無二的專屬,又如此心涼這曖昧不明的稱呼。她屏住呼吸:“說。”
電話“啪”得掛斷,過了一會兒,小小發過來一條信息:“我想給你暖被窩(*/ω╲*)。”
緊接着小小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君君來不及反應,一下接通。兩人依舊誰都沒有說話,君君聽到那邊隱約有人在喊小小的名字,說着什麼,於是說了句和上文不着邊際的話:“你有事?我聽到有人在叫你。”
“嗯……嗯,哎呀好煩啊,寶寶,我好想你,你一定要快點來啊!”
君君臉重新燒起來,漫不經心地點着頭:“嗯,嗯,知道了。”
“那好吧,我等你,麼麼噠~”
“嗯。”君君離得稍微遠了點,紅着臉小聲地說:“麼麼噠。”
不多久,門打開了,客廳里君父君母一個挖耳朵,一個喝水。君君看了眼餐桌,問:“不吃了嗎?”
“吃吃吃。”君母一馬當先坐過去,埋頭吃飯。君父樂呵呵坐在旁邊,衝君君擠眉弄眼笑,然後也跟着捧起碗吃飯。君君走過去坐下,張了張嘴:“那個……”
君父君母立刻擡頭,雙眼炯炯有神,充滿八卦之火地朝君君看過來。
君君咳了咳:“爸,你的手剛剛挖過耳朵……”
君母頓時滿臉失望,朝君父一巴掌拍過去:“洗手!”
吃過飯收拾碗筷的時候,君君聽着客廳總有低低絮語,可是每次停下從廚房探出頭想要仔細聽時,低語就消失了。
如是幾番,客廳的電視打開了,君君搖搖頭,把碗筷放好,走到客廳,衝君父君母說了句:“爸媽,我還有事,先走了。”
“是那個名額的事還是——”君父還要說什麼,被君母掐了一下,君母回過頭:“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君君臉又一下子漲紅了:“……不是——”
君母不耐煩地擺手:“是是是,不是不是,快走吧!”
君君:“……”
坐到車內,手機提示新信息,君君急忙打開,看到發信人時蒲心冉時,心下有些失望,然後點開。裡面寫了關於這次出行的時間,方式等等,條條列列,非常詳細。
君君想着今天見到蒲心冉時的畫面,估計打電話可能什麼也談不成,於是同樣發短信過去。兩人來來回回,很快敲定了出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