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很尷尬,董小葵不敢低頭,眼珠子也不敢到處亂轉,只看着他寬闊的背。許二的背上有傷痕,顏色深淺不一,那些傷痕的長度也長短不一,有幾條甚至縱橫交錯。
之前沒敢細看,也知道這男人身上有一些傷,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他身上的傷竟然可以如此怵目驚心。即便是有最好的醫療,讓人晃眼一看,看不出什麼來。
董小葵就這樣站着,一動不動,細細檢閱着他背部的傷口,心一寸寸揪着,皺起來,滿是心疼,一心只在想:那該是多麼痛的。
許二卻也沒有動,像是一座雕塑站在那裡。浴室裡很安靜,只有董小葵手中的花灑還流着水,發出嘩嘩的聲響。
她看着,淚溼了眼,忍不住伸手撫在一條最長的傷痕上,十指沿着那傷痕行走。一直一動不動的許二身子猛然顫抖一下,十分不悅地喊了一聲:“董小葵。”
“嗯。”董小葵回答,還是看着那傷痕,她以爲許二是在責怪她觸碰那傷口,於是輕聲說:“一定很痛吧?”
許二沒回答,身子又是一怔,董小葵輕輕撫過那傷口。許二咳嗽一聲,說:“早就不痛了。”
“當時,一定很痛。”董小葵一顆心都在猜測當初受傷的兇險,這個部分過去就是肺部,看這傷痕這樣長,顏色這樣深,當時一定受傷很嚴重。她便覺得整顆心都揪着。
“嗯,就是紙片割破手指,也會痛的。但是,沒辦法的事,人生中,有些事是必須的。”許二說得輕描淡寫的,董小葵只覺得傷感而荒涼。
他竟然需要拿自己的性命來維護整個家族的榮譽。這即便不是家族裡想要的,但是家族的榮譽擺在那裡,家族歷史的輝煌在那裡,卻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她沉默在那裡,還是拿着花灑。
“好了,我累了。你——,你拿着花灑給我沖水,我自己來洗。不過,背上我夠不着的地方,你幫我搓一下,其餘的——我來。”許二慢騰騰地說。
董小葵這才從對他的心疼中回過神來,臉不覺燙了。又不敢亂看,想到他的建議其實也是讓她不那麼尷尬。他其實在關鍵時刻也沒有爲難她的。
而她也不是愚笨之人,自是感激。於是,乖巧地點頭,“嗯”了一聲,於是略略擡頭,看着他的脖頸,拿着花灑沖洗他的背部,伸手幫他搓了一下,也不敢往下看。卻便只是手往下搓着。剛到腰部,許二卻是忽然急切地說:“好了,其餘的我自己來。”
董小葵一聽,手一頓,說:“好。”
於是,她舉着花灑,目不斜視,只是看着他的背。他的動作則是很小,窸窸窣窣一陣。他對董小葵說:“好了,小葵。你收了這花灑。”
一直緊張無比的董小葵像是聽到天籟,立刻收了花灑,轉身過去,過片刻,聽見浴室的門打開,又關上。她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轉過身來,動手將浴室裡收拾一下,又順帶清理了一下浴缸。
正清理時,許二又走了進來,穿了睡衣。不過,釦子依舊沒有繫上,他說:“小葵,幫我係釦子。”
董小葵默不作聲,洗了手,乖巧地走過去替他繫好釦子,說:“我去幫你準備漱口水。”
“嗯。”許二回答,聲音輕輕柔柔的。
董小葵轉身去洗漱間準備漱口水,又準備了最柔軟的牙刷。因爲葉三說過,許二因爲某些原因不能使用太硬的牙刷。
她準備還漱口水,又準備好牙刷。轉身要招呼許二,他卻是推門進來。
董小葵有些不自在,說:“準備好了。”
“嗯。”他還是輕柔的一個字,仿若也有些不好意思,拿起牙刷在那裡漱口。然後,董小葵擰了毛巾替他擦了臉,還有那隻受傷的手。
她的動作很輕柔,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說:“我聽醫生說,你這手——”
“沒事的,還跟以前一樣。”他打斷她的話,然後收回右手,轉身走了出去。
董小葵半垂着目,不知剛纔自己說錯了什麼。葉三寫得很清楚,這一次,許二的手是因爲爆破性傷害造成的,很可能落下後遺症,須得好好養護着。她一直不敢問他,卻忍不住提了這麼一句。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了。
“董小葵,你真是嘴糟。”董小葵拍着自己的嘴,齜牙咧嘴地啞着聲音說自己。卻不料門一下被推開了,許二瞧了她一眼,問:“你在幹嘛?”
董小葵尷尬一笑,說:“下巴有點酸。”
許二也不戳穿,只是清了清嗓子,說:“我的手,有可能寫不出以前那麼好看的毛筆字了。”
他這句話其實就是說這手會落下病根兒,只是說得很委婉,大約是不想她太擔心。董小葵卻是聽明白了。心裡一酸,繼而想到他掛在書房裡的橫幅魏碑,那種沉穩大氣再也看不到了吧。
她想說些話去回答,或者安慰,或者其他,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其實我更喜歡你寫的歐體,那屏風上的幾個字,可是我每次見到,都看不夠的。”
是啊,許二左右手皆會書法,右手魏碑,左手歐體,皆自稱風格。董小葵從他的墨寶裡見到不到,自是十分喜歡。尤其是他的歐體。
許二一聽,倒是笑了,然後搖搖頭,說:“你啊——”
董小葵假裝聽不懂,聳聳肩說:“我說的可是句句屬實的。可能是女孩子的原意,歐體典雅圓潤一點,所以就喜歡。不過,你的歐體裡有一種沉鬱的美,又有一種飄逸。是真喜歡的。”
大約人人都喜歡誇獎,男人尤其喜歡。這頂高帽砸過去,許二也不例外,笑意更濃。說:“好了,如果真喜歡,等我好一些,你便與我磨墨,我親自寫一幅給你便是。”
“那一言爲定。”董小葵笑着,一方面是真喜歡許二的字,另一方面爲了轉移注意力,讓他不要在意他的右手。
“行了,我記住了。現在,你趕快去洗澡,時間也不早了,十一點多了。”許二的語氣有些寵溺,站在門口。
“嗯。”董小葵很乖巧地答應,然後出門去。心想:難得許二這麼乖,沒有提非分要求,要趁現在趕快回臥室,洗完澡,美美地睡上一覺。
可是她的如意算盤還是落空了。因爲,她還沒蹦出浴室,許二就說:“洗完速度過來,我等你。”
“啥?你還有啥事要吩咐的?”董小葵假裝聽不懂。
許二盯着她看,也沒發怒,神色一貫平靜,卻有一種強大的壓迫在周圍,像是颱風來之前的氣旋,讓人心裡發悶,發慌的。
“那個——,許少,你有什麼事要吩咐,你先說。我去替你辦到,然後你先睡,畢竟你是身體還沒康復。”董小葵越解釋越覺得有不祥預感。
果然,許二一言不發,走了過來,伸手拉着董小葵就出了浴室,來到他的臥房裡。
然後,他一下子將她摟在懷裡,聞了聞,說了一句:“原來你洗澡了,竟然敢騙我。”
“讓我洗洗睡的可是你。我又沒有說我之前沒有洗澡。”董小葵小聲嘟囔。許二已經放開她,徑直走過去,將門關了。
她今天都糾結一天了,果然,過程如何曲折,這結局還是沒有改變。霸道的許二依舊要她睡在他身邊。她嘆息一聲,往梳妝檯前一坐,將髮卡抽掉,放到梳妝檯的桌子上,擡眉看到許二坐在牀邊看她。
她倒是有些沒好氣,這不明擺着壓迫人麼?雖然,他似乎沒對她做太過分的事,但是這樣比鈍刀割肉還讓人難受。
“許少,你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董小葵心裡有些火,他都說了只是班婕妤,又不是長孫氏的。哼,她可不想做人的班婕妤,她寧願做個賣油郎的老婆。他憑什麼認定她可以以班婕妤的身份存在着?她又不貪他的愛,不貪對他的依賴,更不貪他的權勢錢財和那麼點姿色的。
董小葵瞧着許二,等着他回答,或者發火。可是他臉色巍然不動,只是慢慢爬上牀,說:“我傷着,睡不踏實,有些事需要人照應一下的。你若睡在別處,我還得起來去喊你半天,總歸不是方便的。”
好吧,許二公子的裡有無可辯駁。病者最大了。董小葵不說話。
許二卻越發說得委屈:“你放心,我不跟你同一條被子。”
呸,這會兒裝貞潔來了。當初——,董小葵想到當初就在這間屋子裡,被這人嚇成什麼樣子,抑鬱滿胸啊。
不過,這些以後都會討回來的,讓你許二得罪我。董小葵在心中再一次阿Q了一把,她根本沒有想過戰勝許二的機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好了,睡吧,你身子不好着呢。”董小葵略略一笑,走過去爲許二蓋被子。
許二一邊點頭,一邊狐疑地瞧她,然後拍了拍手邊的牀。董小葵瞧了瞧,躺了下去。然後對許二說:“明天在這裡支個牀。”
“爲什麼?你想跟我分牀?”許二問。
“不是。我一個女孩子這樣照顧你,似乎很不好。我讓陳俊住進來,還可以保護你。”董小葵很認真地分析。
“我不喜歡男人跟我同一房間。”許二立馬拒絕,語氣有些衝。
董小葵支着身子,立馬戳穿:“亂說,你在軍隊裡還沒住過大宿舍啊?”
“那個不同。”許二狡辯。
“就是一樣的。”董小葵不甘示弱,一下子坐起身。
“總之,不允許,你必須睡在這裡,不要惹我。”許二的語氣越發的平靜。
好吧,董小葵覺得這壓迫真重,不由的清清嗓子說:“那,我提個建議。”
“什麼建議?”許二很警覺地看着董小葵。
董小葵笑了笑,對着他眨了眨眼,說:“我建議你,讓你的大丫鬟來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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