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們被統一安置在一個大宅子裡,只有幾個女大夫隨行。
夜寒川下了嚴令不許外人過去,以免繡娘受到刺激。
繡娘被安頓好之後,有個心性還算堅強的說了她們的經歷。
大約一年多以前,北越人使手段控制了繡坊,搶走了天光繡的技術,男人盡數被殺害,女人盡數被囚禁。
她們一直被困在密室裡,隨時要面對北越人的侵犯,懷孕之後就被移到對面爲他們生孩子,生下之後再移回來繼續接受侵犯。
開始有人尋死,可死了之後北越人就當着她們的面把自殺的人剁成肉醬餵給畜生。
之後就沒人再敢。
北越人將與天光繡有關的所有東西都控制住了,以致沒人發現,在江州這樣一座富饒體面的城池裡,會存在這樣喪心病狂的罪惡。
爲了繡孃的名聲,這事沒有對外宣揚,也給江州知府留了幾分臉面。
當夜,夜寒川和衛遙在小院裡開了一罈酒。
倆人誰都沒說話,只是一聲不吭的喝悶酒。
衛遙按着酒碗,輕聲道:“再過一個多月,就是阿孃的忌日了吧。”
夜寒川眼尾微紅,仰頭喝了一碗,嗯了一聲。
他手擱在酒罈邊,目光盯着虛無的某處,縱使脊背依舊挺直,卻滿是頹唐冷寂的味道。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北越人都殺光!”衛遙咬牙切齒。
夜寒川沒出聲,沉默的閉上了眼。
白日裡見到的那些行屍走肉一樣的身體和多年以前的阿孃交替出現在腦海裡,他壓住胸口,明明是盛夏的晚上,心口卻似乎有北境寒冬凜冽的風颳過,帶着細碎的冰碴,把他割的鮮血淋漓。
寒鴉谷兵敗之後,阿孃被抓到北越,也是被人這樣肆意羞辱。
謝靜姝看着那個姑娘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會悲慟,可他不會了,因爲當年,阿孃也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衛遙不知道,他卻親眼看着,比今日更慘烈,更能讓人瘋。
“有生之年,踏平北越。”他攥着酒罈,低低一句話像是歃血的誓言。
衛遙看着他,眼底一片通紅,“大哥,踏平北越不能靠朝廷,之前的教訓我們得記住。”
“我知道。”夜寒川道。
衛遙抿了抿脣,沒再多言。
夜大哥今日見了那些繡娘,現下正恨着北越和謝家,他不用多提醒什麼。
後續夜寒川同江州知府一起又清查了幾日北越餘孽,靜姝則帶人安撫繡孃的情緒。
繡娘被囚禁侮辱這事不知怎的就傳了出去,靜姝出門隱隱就能聽見些風言風語。
“看住這個宅子,外邊的事務必一點都不能傳進來。”靜姝嚴肅的叮囑。
“長公主,您放心吧,這沒有不長眼的敢過來。”靳家那位主事承諾道。
靜姝點了點頭。
夜寒川到底是有先見之明,若不將人隔起來,叫那些本就心如死灰的人聽到那些混賬話,只怕更不想活了。
“聽說了嗎?那些繡娘被救出來的時候都沒穿衣服,指不定和那些人幹了什麼齷齪事呢?”
“我看幹了不知多少回了吧,有人肚子都被搞大了。”
“真是不知廉恥,我要碰上這種事哪還有臉活着。”
“有些人天生就賤,說不定還挺樂意的呢。”
靜姝聽到這言論的時候正在給繡娘們採辦食物,若這話是那羣狗男人說的她也許不會這麼生氣,可偏偏是兩個女的。
“她們是受害者,誰允許你們在這說三道四的!”靜姝冷聲道。
“呦,你是誰啊,我們說什麼你管得着嗎?”其中一個白了她一眼。
“就是,她們做的我們還說不得了?”
“你們知道她們受了多大迫害,就在這大言不慚的詆譭人?同樣是江州人,若是賊人心思偏了偏,救出來的人就是你倆,若是有人這麼說你們,你們什麼心情!”靜姝怒道。
“你這姑娘年紀輕輕怎麼詛咒人呢?”一人往前走了兩步,咄咄逼人道:“我們招你惹了你就過來和我們吵,哪家養出來的姑娘這麼沒教養!”
另一個道:“指不定她也和那些人苟且過,纔會聽着不舒坦,不乾不淨的還在外邊丟人現眼!”
她們走過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靜姝目光越來越冷,擡手迅速的一人賞了一耳光。
“我的教養不是你們能評判的,我倒是要代你們爹孃教教你們怎麼做人,別一說話就一股子臭味!”
“小姐!”靳家的管事去一邊採買東西,沒注意就這麼一會靜姝就和人動起手來了,“什麼事?有小的來處理吧。”
靜姝沒理他,冷聲道:“我今日告訴你們,她們什麼錯都沒有!犯錯的人已經伏誅,官府也要爲她們另找出路,若再有人胡言亂語,按惡徒同黨論處!”
管事默默縮回了頭,這位看樣是動了真怒,長公主金口玉言,他只希望這倆人能別在作死。
倆人明顯認識管事,有個不吭聲了,另一個捂着臉,大庭廣衆之下被個黃毛丫頭訓了讓她目欲噴火,“我當誰這麼大威風,原來是靳家的人,靳家怎麼了?再厲害官府還能聽你的?”
“不要臉的小賤蹄子,跟誰在這擺官威呢!”說着就要還她一巴掌。
管事大驚,急忙給擋住了。
笑話!這一巴掌打實了,不僅打人的要死,京城那位老祖宗只怕連他的小命也得一起要嘍!
遠處夜寒川正和江州知府走過來,見到她和人爭執,目光動了動。
“知府大人。”
知府正在侃侃而談,希望這次的事威遠侯能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讓他將功折罪。
夜寒川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話,這冷不丁的一句讓知府眼睛亮了亮。
“前邊被人欺負的是長公主,陛下最寵愛的女兒,本侯言盡於此。”說完轉身走了。
江州知府看到謝靜姝,立即明白了威遠侯的意思。
給長公主出個頭,教訓一下那些刁民,他的前途就保住了。
剛要上前,就見一個巴掌朝着他的前途拍了下去,嚇得他肝膽俱裂。